第二十五章 天花
蟾月當空，如玉盤般掛在天際，空氣中依然可以聞到淡淡的梨花香味，夜色中，那滿樹的梨花彌漫著一種淡淡的光暈，像是一位穿著白色薄紗的少女正低頭撫弄自己的裙擺。
少年握著劍立在梨花樹下，偶爾一陣風吹來，大片大片的花瓣落在他的發間，肩上，手上，和唇邊。帶有厚繭的手拿起落在唇邊那一片花瓣，在鼻尖聞了聞，有種熟悉的味道。這味道很像一個人，他劍眉星目，那雙寒潭般深邃的眼睛往裏麵看了看，隻聽到裏麵有身子翻滾的聲音，這都已經好幾個小時過去，也不知道裏麵的人能不能熬過去，已經一天了。要是過了明晚燒退下來了就應該沒事了。
他看了看手上包紮的布，目光也溫柔了許多。這是第一次有人這樣對待自己，這樣關心自己。她幫自己包紮的時候，那樣溫柔地動作，那樣輕輕的觸碰，心被觸動了。
“好渴！”紫曦躺在床上，隻覺得渾身上下像是火燒一般，疼痛難忍，習慣性用手一抓，不想抓出一把的膿出來，然後更痛。
潛意識裏麵，她叫了爺爺，可是半天沒有反應，才明白自己身處在古代。以前她生病的時候年年從來不會帶自己去醫院，都是自己在學用他的土方法治好的。
“你忍著點。”他居然和和她說話。
木頭人也會這樣溫柔的說話！紫曦全身疼痛發燙，嘴唇已經痛的發白，因為發高燒缺水上麵已經裂開了，還帶著膿血。
因為太渴，她一見到有水，一把抓過水狂飲起來，喝得太急，水喝了一半另外一半將她的衣服全部弄濕了，碗沿因為缺角，割傷了她的唇，此刻正不停地流血。
喝完水，體溫稍微降下來了點，人也清醒了點。她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習慣性道“謝謝！”可是說完她就後悔了，他這種人一看就沒有人情味，不需要感謝。
可是他盯著自己半天沒有。
“我臉上有什麽嗎？”紫曦疑惑地摸了摸臉。
隻見他慢慢走近，鼻尖感受他靠近帶來的氣息，英俊的臉在月光下顯得更加立體，健碩的身材，帶著獅子般王者之氣，眉宇間有種讓人不可靠近的冷漠，卻替他增添了一份男人的魅力。
紫曦吞了吞口水，雖然解剖過很多人體，對於男性的那部分結構非常清楚，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她居然有點緊張，心跳加快。
“你想做什麽？”紫曦在他差一個拳頭的距離時候，警惕用雙手抱在自己胸前。雖然他為自己治病，可是一看這種就不是簡單的人，深更半夜出現在這裏，還全身帶著傷，人不苟言笑，一看就是受過訓練的人，難不成是哪個國家的刺客？
隻見他的手慢慢靠近自己，移到嘴唇邊，然後停了一下，眉頭皺了皺，又轉身離去，過了一會兒又回來。
這人怎麽這樣粗辱？他居然問都不問自己，“你要幹什麽？如果你非禮我，就就大叫啊。”紫曦警惕地往後退，屁股上的膿因為剛才的動破了，立馬那裏又痛又麻又癢，要是有把刀真想割掉這些膿包，她咋牙咧嘴起來，痛也顧不得，還是眼前人身安全要緊。
下巴吃痛，隻見他用布幫自己擦嘴唇，動作有些笨重，可是看見他的眉頭緊鎖著，目光露出些許溫柔，“不許動。”
這人怎麽這樣霸道，跟他有仇嗎？紫曦心裏想。
他居然用紗布幫自己擦嘴，不一會兒那紗布上全部是血和膿，看見他皺了皺眉，“如果你不想毀容的話，就不要動。”弄完後，從腰間拿出一個小瓶子，弄上一些白色粉末，這應該是五靈芝，化瘀止血功效。
原來他是幫自己清理傷口，完了完了！那肯定臉上長了好多膿包。肯定毀容了，雖然不算是頂級美女，可是這小月生的一張典型的美女的臉，這身子婀娜多姿，唇不點而朱，眉不畫如黛，小巧精致的臉，尤其是那雙水靈靈月牙般眼睛，葡萄般的眼珠子含著淡淡的氤氳之氣，又心靈手巧，聰明伶俐。
如果一個特別邪惡的念頭在她的腦袋裏出現，色誘！
發揮她研究多年電影的經驗，一般很會哭的女主通常都可以拿到電影大獎，而且是那種越悲情越好。有一次她看金枝欲孽，被裏麵玉瑩和孫大人愛情感動得一塌糊塗，好幾個星期就沉浸在裏麵，差點就萌生要去考北影的念頭，她好想擁有這樣一段愛情，隻是現實中不可能有這樣刻骨銘心的愛情。
她本不想哭，可是一想到現代，她忍不住想年年，想爸爸想媽媽，還想念自己的導師，一切一切都很想念。
眼睛瞬間朦朧，來到這裏根本就沒有傳說中穿越的好玩，人家不是和阿哥談戀愛就是穿越成皇上的哪個妃子皇後，要吃的有吃的，要玩的有玩的，還被皇帝專寵，這不都是穿越小說裏麵的套路嗎？可是自己現在，一傳便穿到一個死人身上，還碰上天花，這可是絕症。
“你……你不許哭！”看見他手無足措，像是做錯了事情的小孩子，不知道該幹什麽。
“我就要哭就要哭！”連哭的權利都沒有，紫曦也顧不得傷口，直接用衣服擦眼淚，可是眼淚是越擦越多。
“你知道我現在有多害怕嗎？你知道我現在有痛嗎？你知道我現在為什麽哭嗎？你什麽都不知道，你憑什麽命令我不許哭，你有什麽權利。這是我家，你有什麽權利命令我。要是在現代我告你私闖民宅。”接著又哭起來。
“我明白！”
什麽，他明白！紫曦愣了一下，難不成她知道自己是穿過來的。
“你明白？”
他點了點頭。
眼角的淚水還沒有幹，紫曦有些緊張，有些意外，支支吾吾道：“你真的明白？”
“我也曾經像你一樣，害怕孤獨，從小被人欺負，說我是野種，是賤人所生的，我的父親是誰還不知道？從一出生，我就是別人眼中釘肉中刺，被我的國家拋棄在這裏作人質，我的母親和別的男人斯通，我的國家不要我，我成為一個徹徹底底沒有人要的人。”
他好像沉浸在自己痛苦的回憶裏，沒有等她反應繼續道：“一日三餐都是冰冷的饅頭肮髒的水，連最下等的奴仆都來嘲笑我，雖然我在皇城裏麵住，可是住的卻是陰暗潮濕的地窖，終日與老鼠為伴。”
他停了下來，頓了頓，“你覺得我會不明白你現在的處境？”
紫曦愣在那裏，悲慘的身世，悲慘的命運應該比自己糟糕幾十倍吧。瞬間對眼前這個少年敬佩起來。
“那你的國家在哪裏？你父母在哪裏？”
“秦國。趙姬是我的母親，子楚是我的父親，我姓趙，名政。我的國家在西邊的關中。那裏沃野千裏，西接漢中，背靠驪山，東靠太行，依山傍水。”
後麵的話她已經沒有心情聽了，這少年居然就是曆史上千古一帝秦始皇。他現在還在邯鄲，應該叫趙政。他就是那個橫掃六國，逐鹿中原的霸主，他就是那個曆史上愛江山不愛美人的男人，他就是那個令所有女人心馳向往男人，他就是讓所有男人也羨慕嫉妒恨的男人？他創立了曆史上第一個大一統國家，統一貨幣，度量衡，文字，焚書坑儒，阿房宮……趙姬，呂不韋……這一切都像是放電影般在腦海裏上演。
可是眼前這個看上去有些落寞的少年，和想象中的秦始皇相差十萬八千裏，隻是他身上也有一股英雄都必須用的，強大的心裏承受能力，因為他說這些話的時候並沒有看出他情緒上有任何變動。
紫曦愣在那裏，和他對視。
“你就是嬴政？”
他臉一沉，眼神立即如寒冰般射出殺人的目光，一把將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厲聲道：“說你是不是他派來的奸細，我就知道他不會這樣輕易放過我。”
紫曦嚇到了，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震驚。才意識到自己大意了，這嬴政是他後來的名字。現在他叫趙政。她居然與秦始皇呆了獨處了兩天。她居然還幫秦始皇包紮傷口，她居然還被秦始皇治病。
“不是，我不是。我隻是楚子月，這是我家。什麽奸細我根本就不知道。我爹爹是楚方天，這裏的百姓都可以作證，你那天不是看到我在街上嗎？我就是去找我爹爹的。”紫曦語無倫次，完全不知道自己說些什麽。
看見他目光柔和了許多，“喂，你這樣會把我嚇死的，我病還沒有好就被你給嚇死了。”紫曦拈了一根食指將鋒利的刀片拿開，心裏卻樂得不行，這可是秦始皇啊！
紫曦作勢摸了摸心髒，作勢生氣道：“我口渴了， 你幫我去拿點水來。”
秦始皇居然幫我幫我端水，煎藥，包紮，他還看過自己的身子？一想到這些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紫曦掐了掐自己的手臂，很痛。不是做夢，這比哈雷撞彗星還讓人興奮不已。
他真的去端水了。
嬴政看了看她，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既然你知道我的姓名，作為交換你也必須告訴我。”
“我名叫……”紫曦立馬轉換思維，“我是楚小月，很高興認識你。”說著習慣性伸出手，來個現代人見麵禮，握手。
隻見他一臉迷茫，英俊的臉蛋無懈可擊，這拿到現代也算是頂級帥哥。
“哦，不好意思，我習慣了。”紫曦摸了摸頭，她現在完全亂碼了，這裏是公元前246年，這樣推算的話，秦始皇應該隻有13歲，這一年卻是他當政的年紀，他的父親子楚駕崩，而且的母趙姬也應該和她在一起。
“那你以後就就叫我小月吧，大家都是這樣叫我的。”
氣氛有些尷尬，真是一場震驚接著一場，比看好萊塢電影還刺激。他站在那裏看著她不說話。
“那個？你要不要坐一會？”小月摸了摸頭。說著讓出一地位置。
“難道你不害怕我，不嫌棄我？外麵那些人隻要聽到我的聲音，看見我的人就跟老鼠見了貓一般！從來沒有人對我笑過！”
他那堅毅的眼眸裏露出幾分悲傷，嘴邊露出一絲很無奈很落寞的微笑，那應該是苦笑，有種說不出的可憐和悲涼。
曆史上秦始皇是出了名的討厭女人，唯一喜歡過的阿房女還是曆史虛構的。不過他的身世確實可憐，母親趙姬霍亂後宮，淫蕩無比，他的父親至今還是一個謎，不知道是子楚還是呂不韋的。從小就被送到秦國當人質，也就是說最不得寵的太子。
“沒有啊，怎麽會呢？你是個好人，這幾天要不是你的話，我怕我早就死了。相反，我想我應該感謝你呢。”
嬴政吃驚地看著眼前的女孩，愣在那裏不知道說什麽好。這是第一次有人說自己人很好，第一次有人這樣溫柔地地自己笑，笑起來彎彎的如月亮般美麗的眼睛，第一次有這樣美的女孩對自己笑，第一次有人說要感謝自己。以往，在他的世界裏除了每天被派去石場幹苦力，就是被鞭打。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被人罵被人嘲笑，野種，賤人，下等人……所有最下賤的詞語無不在耳邊縈繞。可是就是沒有人說過自己好。他堅毅的嘴唇動了動。
“你病還沒有好，先休息一會兒。我幫你蓋好被子。”
紫曦忽然覺得心裏很難過，有點同情眼他，剛才是誤會他，真的很想抱抱他，小小年紀就要承受這樣多。她握著他的手，輕輕道：“阿政，我不會嘲笑，那些嘲笑你的人我都會和他們做朋友，我隻和你是好朋友。”她看著他，用非常真誠，非常誠懇的目光看著他。
“那你是這裏做什麽？”紫曦問道。
他的唇動了動，想說什麽還是沒有說出來，“你放心睡，我在外麵守著。”然後關上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