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洛月星的想法
洛月星陪著她一起用早飯的。
??待早飯之後，長湘坐在椅子上，檢查、收拾著她藥袋裏的藥材。
??驀然抬頭，長湘便望見洛月星欲言又止的神情。
??將藥瓶一一放進藥袋裏，係好後，她起身，神色平靜對洛月星建議道：“去大殿上一炷香？”
??“好的，姑姑。”洛月星抬頭，看著長湘，神情已有些輕鬆地應下。
??念恒走進房裏，念裳走出房裏。
??“你想要同我說什麽，現在可以說了。”長湘重新坐下來，眼睛注視著洛月星，平靜的道。
??“姑姑……昨日聽聞四公主很是親近姑姑您。”
??洛月星頓了頓，神情有些猶豫地望著長湘，但很快變嚴肅，“姑姑剛到祁華可能不知道，四公主是親近三皇子的。”
??話落，長湘垂下眼眸靜靜看著桌沿。
??洛月星有些緊張，手不禁緊握，但眼睛還是緊緊地看著長湘，生怕錯過什麽。
??“為什麽？”長湘向後靠在椅子上，抬眸同洛月星對視。
??“……”看著長湘向稍稍離她遠些，洛月星身體微不可見的有些放鬆。但聽到長湘的問話，她立馬又繃直身子，稍稍低下頭，謹慎答道。
??“七年前，姑姑您沒來時，京城裏至少有六成的官員府裏的醫師都是從伊城裏出來的，六成裏有三成是姓洛的。”洛月星稍稍停了停，偷瞄了一眼長湘的神情，沒有變化。
??洛月星下意識前傾，沉默了幾息，壓低了聲音，挑著重點道。
??“但姑姑您剛來時也大抵聽說過八皇子重病一事，太醫院裏那位洛氏的醫師卷入了此案，最後讓伊洛失了帝心，也讓皇上這七年裏更偏向了藥穀。”
??“況且這幾年裏伊洛子弟入朝的人也越來越多。但伊洛氏的子弟不該走進朝堂，更不該參與皇位繼承一事。”
??洛月星講完，沉寂了一會細細回想自己還有什麽忽略的，又過了一會才敢抬頭平靜地觀察長湘的神色。
??“咕……”清冽的茶水徐徐倒入茶杯，茶香四溢。長湘拿起茶杯，輕輕轉了轉。
??“你很不錯！但你的母親是中書侍郎的嫡次女，你父親倒是醉心醫藥，但你的兄長無心醫術，可是挺想入仕的；你二叔是朝廷正五品中書舍人，連氏又是鴻臚寺少卿的庶長女……”
??長湘低頭看了看杯裏旋轉的細茶渣，輕輕笑出聲。
??“這還不包括你洛氏其他人同朝廷官員大大小小的關係，他們都想紮根在京城呢！”
??隻抓住長湘剛剛那三個“你洛氏”的字眼，洛月星便心下一驚，心裏也知長湘對洛氏的不滿。
??“世人皆知伊洛氏隻有洛氏……罷了！”長湘停下話語，抬手輕輕撫了撫洛月星頭頂，神情依舊一片平淡。
??“月星，你想怎麽辦呢？”
??“姑姑。”洛月星低著聲，又帶了幾分哀傷，“我猜姑姑不會坐視伊洛氏走上那條不歸路。”
??長湘歪了歪頭，看了看洛月星的神情。
??“嗯，你猜對了。我現在還不想。”長湘溫和應聲，重新拿起茶杯。
??“不過有些人的野心太大了，伊洛根本撐不起他們的野心。”
??她輕嚐手中的茶，繼而晃了晃茶杯，放下。
??眼神幾分溫和地望著洛月星，“我之前以為你是要給連氏求情呢！我倒小瞧了你。不過你也真的小瞧了好多人。”
??洛月星不解：“姑姑您的意思是？”
??“現在不該讓這些事情亂你的心，走，去大殿拜完佛我們便回去。”
??長湘沒有回答，反而起身，向屋外走去；洛月星便也下意識跟著起身，將疑惑壓在心底。
??之後，念恒拿了一件鬥篷給長湘披上，念裳也同念雪一起進來。
??大殿內香煙彌漫，檀香味濃鬱，經聲、木魚聲交錯，金佛從高高處俯視著殿內的人。
??“安仁？”清脆的聲音帶著驚喜有些大聲的喊道，聲音清晰響亮在大殿內，一時蓋過了經聲和木魚聲。
??跪在蒲團上，長湘閉上眼，如未聞聲，雙手合十。
??她麵向佛輕拜了三拜，起身，接過念恒手中的香，插入大香爐裏，退後幾步，再拜。
??有幾縷白煙飄到她麵前，漸漸將她麵容模糊，在他人眼裏卻更添了幾分縹緲。
??“姑姑？”洛月星也將香插入香爐中，退至長湘身邊，小聲地喚了她一聲，提醒她，“四公主。”
??“嗯。”
??長湘站著，雙手合十又拜了拜。
??才轉身看向殿內一處，四公主華浾看見長湘望向她，便興奮地對她輕招招手。
??“安仁！”她眼睛亮亮的，做口型無聲地喊了一聲。
??華浾的身旁是三皇子辰銘，幾人也好奇望著她。
??他們似乎要往後殿走去。
??長湘沒有走過去同她說話，隔空作了禮。
??待他們點了點頭，回禮後，才轉頭望向念恒她們。
??“你們也去上柱香，順便可以去求個簽和護身符，我在這裏等你們，有月星陪著我呢。”
??長湘看了看她們三，想了想，同她們笑著吩咐道。
??“嗯！我同姑姑便在大殿左邊的那條走道邊上的亭子等你們。”
??沒等念雪皺眉想對長湘說她想陪在她身邊，洛月星便上前一步站在長湘旁邊對她們道。
??“你們也一同去吧，銘盛寺許的願很靈的。”洛月星又轉向一邊同她的侍女道。
??“是，夫人/小姐。”
??“我們走走。”長湘轉頭同洛月星說了聲，一人先一步向左邊的小道走去。
??洛月星連忙跟上去，手下意識地前伸想扶住長湘的手，但卻在即將碰到時頓了頓，將伸出的手放下。
??來時長湘看見有很多官員女眷在來銘盛寺的路上，不過剛剛在大殿裏見的人也不多。
??小道旁栽有幾株小樹，偶有幾隻小雀輕躍，不至於冷冷清清。
??入了小亭，長湘、洛月星一前一後落座。
??長湘不想說話，隻靜靜賞著亭外的風景。洛月星蹙著眉想著之前的事，尚也沒有心思找話題。
??兩人安安靜靜地坐在亭內。
??不多時，察覺到洛月星視線轉到她臉上，有準備同她談話的打算。
??思緒轉了轉，長湘將目光轉向洛月星，眼睛靜靜同她對視著。
??“姑姑，我想到了。”洛月星起了身，走到長湘前方，稍稍恭敬低著頭，語氣認真道。
??“嗯。”長湘應了一聲，示意她說。
??長湘便向後靠著，看著她，微仰頭靠著身後的木柱子。
??“伊洛煊赫久矣，現該保全退身，不該妄進一步。”洛月星可謂是冷靜地說著。
??“皇上對伊洛不滿久矣。伊洛雖說之前同太後也有些許情分，但那幾些淡下來的情分也不足以讓太後去影響皇上。然而皇上對太後、長公主殿下頗為敬重。”
??“姑姑您有浩命在身，又是一品女君。約莫在清河郡主及笄禮後，太後會按禮傳召您……”
??皇上、太後、長公主殿下無一不是這天底下最尊貴的幾人。談到這幾位，在洛月星口中卻少了那麽幾分惶恐敬意，多了幾分謀者的冷酷。
??“嗯。月星不錯！”未待她講完，長湘忽然出聲打斷了她的話，黑色的眸子窺不出什麽，隻神色帶了幾分愉悅地看著洛月星讚揚道。
??“……那是姑姑教得好。”洛月星複雜地看著長湘，幾息後便稍稍低下頭謙虛道。
??“我隻教你醫術。”
??“姑姑尚有許多方麵是我所不能及的，該向您學習。”
??“遇事多了便如此了。”
??“那該如何獲得長公主的好感呢？”長湘悠閑地盯著自己的手指，頭也不抬地出聲問道。
??繼而她又接著道：“先別回答的那麽快，回去想個穩妥的法子，時間還沒有緊迫。”
??“是，姑姑。”
??洛月星在另一邊坐下後，長湘便向旁邊移了移，轉身側頭轉向亭子後邊。
??銘盛寺是建在山頂上的，亭子後便是一個可算稱作山崖的小山崖。
??崖底草木茂盛，這邊青那邊綠；崖壁是也有幾株藤草在生長。
??長湘眯了眯眼，盯著崖壁上的一株藤草。
??“月星，過來坐。”長湘喚了洛月星一聲。
??“姑姑。”洛月星起身，來到長湘坐的長椅上坐下，順著她的視線也轉身側頭看著崖底。
??“那崖壁上有一株草藥。識得這株草藥？”突然，長湘伸出手往下指向崖壁的一處問道。
??“麻枯藤，祛風、消腫、止痛，也可用於做麻藥。”洛月星視線順著長湘手指看向那株麻枯藤，隨即不假思索地道。
??麻枯藤，顧名思義看起來就像是枯萎了的藤蔓。
??“嗯，不錯！會采摘嗎？”長湘點頭讚道，又接著一個問題。
??洛月星伸頭看了看崖壁，也看了看崖底，縮回頭看向長湘，有些難為情回答：“讓姑姑失望了，我不能。”
??“嗯，那株麻枯藤已經分出了三條支藤了，年份正好，怎麽可以錯過呢？”
??長湘轉頭看向洛月星，眼裏帶了幾分悅色，“我去將它采摘下來，剛好念恒她們都不在。”
??她盯著哪株藥材，眼裏興致滿滿。
??最後一句話的後半段長湘特別重重的說的。
??“姑姑！”洛月星一瞬間驚變了臉色，擔憂而無奈勸阻道，“我們可以回去叫采藥人來采摘的，您不用冒險。”
??洛月星說話間，長湘便已經將鬥篷脫下了，且放進了洛月星懷裏。
??“我也是采藥人。”長湘走下亭子，洛月星也立馬跟在她身後。
??“對了，以後你要是去學采草藥記得一定要穿簡裝。”
??長湘在那株麻枯藤的上方站住，敲了敲崖邊粗大且高的木欄，轉頭同洛月星道：“崖又不高，這兒也隻有我們兩個，我很快就回，你去亭子裏等我。不要聲張！”
??話語未落，長湘便踩上木欄上的一條木橫，一個翻躍到木欄的外邊，腳剛好踩在崖邊緣，倒也沒有塌下。
??“……”洛月星下意識的想驚喊出聲，目光忽地便撞入長湘望那幽黑的眸子，不禁地止了聲。
??“冷靜些，你且退回去等我。”長湘溫和同洛月星說，便開始從崖上攀下去。
??洛月星愣了愣，回神過來便也立馬抓緊鬥篷，快跑進亭中，裝做似看風景般的看向崖下。
??崖實在不高，若是長湘施了輕功下去，也不過幾個呼吸間的事。但可能是顧忌到周邊的人，她同一個平常人般平穩而謹慎地向下落腳。
??長湘已經很久沒有采藥了，也很久沒有爬過崖了，但她的動作還是很穩且迅速。
??她的手攀住一塊較穩固的凸出的石塊，另一邊手快速在下邊的崖壁摸過，找到一個可以攀住的地方，手攀住，抓穩。
??上方的手便鬆開，繼續找一塊可以支撐的地方，謹慎的向麻枯藤的根部處移動。
??長湘仔細觀察了麻枯藤的每一條藤蔓，和周圍的崖壁，確認安全。便伸手抓住它的根部，輕輕扭動後，並向下使勁一扭，將長長的根係快速拉出。
??這一係列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呼……”洛月星抱著鬥篷，看著長湘無恙地拔出了麻枯藤，稍稍鬆開捂著嘴的手，輕輕的鬆了一口氣。
??“……”
??伊洛是醫藥世家，不是詩禮之家、也不是世祿之家，正因此伊洛氏的女子較其他世家女子相對自由些。
??而她作為洛氏大小姐，六歲便已隨父親在伊城裏行醫，八歲時同父親在伊城周圍的小鎮、村莊內行醫。
??但她再如何自由，出門采藥這類事她是不被允許的。她也是要顧忌洛氏大小姐的形象和安危的。
??況且，一來伊洛儲藥豐富，有無數采藥人同伊洛做交易。
??二來她是洛氏的大小姐，甚至有可能是伊洛氏下一任大長老，又終究是女子，身邊總會有些人跟隨。
??他們、她們是不會允許她做這些有危險的事的。
??像現在這般事，雖不是她親自動手，但也是蠻激動。
??洛月星可以感受到她的心髒在劇烈的跳動，她心裏有些緊張、心虛，也有些激動、興奮。她兩手交握在一起，掩飾住顫抖的雙手，緊緊盯著長湘。
??“啪……”在離崖底還有一小段距離時，長湘便鬆手跳下。
??安穩落地後，她梳理好麻枯藤散亂的藤蔓，便打算走出這片草木茂盛之地，再順著台階走上銘盛寺。
??這山崖崖底碎石塊很多，草木從石塊縫隙中生長。
??長湘走在這崎嶇的地麵，中途還看見了幾株年份足夠可以入藥的草藥，也一並拔了拿在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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