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藏字
“啊！風……唔！”瞬間的騰空感讓季雲還來不及驚歎一下，整個人簌地就往上掠去，迎著整片的薄霧還有涼風。
??她一張嘴風就猛地往她口中灌去，喉嚨一哽，季雲嚇了一跳慌忙緊閉著嘴。
??沒有過多久。
??腳尖碰上地麵，站穩後長湘提著兩人後衣領的手一鬆，神色輕鬆地往周邊望了一圈。
??而
??手一鬆開，早有準備的寧肆身子虛晃兩下就站穩了身子。倒是另一邊的季雲沒站穩多晃了幾個步子，向後退了退，一屁股坐在地麵上。
??“哼。”季雲頓時咧嘴吸了口冷氣，轉眼哀怨地望著長湘。
??“師姐！”寧肆小小驚呼一聲，連忙跑過去想拉著季雲，伸了伸幾次手，也沒能拉得季雲起來。
??“師姐，這跟我想的不一樣！我們不是一個騎馬嗎？騎馬高歌，縱橫天下，怎麽是你提著我們趕路的。”季雲坐在地麵理著自己的衣領，沒打算現在就起來，看著長湘扁著嘴巴。
??“不然呢？你會騎馬？不說穀裏現在沒有馬，就算有等你學會了那時都不知是何年月了。”越過的山頂終年纏霧，穿過時發絲沾了些水汽，長湘抹了抹頭，彎下身子直接將季雲拉起來。
??“我們隻能出來一個月，不然讓大師姐知道可能我要遭訓的。”長湘淡淡說著，抬著頭又看來周圍一圈。
??“大師姐不會訓你的。”季雲也低頭弄了弄頭發，小聲嘟囔著。
??“不過師姐你下次能不能抱我呢？我不重，你提著我手多累啊，提寧肆一個就得了。”瞧著長湘，又瞧瞧寧肆，季雲眼睛忽然骨碌轉了轉，之後歡快地朝著長湘建議道。
??“剛剛寧肆拉你起來時都沒有拉得起你，你重。”長湘隻是看著季雲淡淡說了一句。
??季雲一愣，隨即眼睛瞪大了些，立刻就偏過頭看向寧肆。
??“寧肆你肯定是肚子餓了沒力氣才拉不起我的，是不是？”
??“嗯，嗯。”寧肆顯然情緒有些低落，隻是悶聲一應，撓撓頭，又點了點頭。
??“聽到沒師姐，我很輕的。”季雲得意地朝長湘昂頭一笑。
??“還有你提著我時一晃一晃的，一點都不穩，我怕你鬆手。”她隨口又說了一句。
??而長湘偏了偏頭，沉默了一下，淺淺皺眉想了想，搖搖頭解釋：“那是你自己晃的，我抓的可穩了。寧肆師弟就好好的，安安靜靜地待著，不像你亂晃來亂晃去的。”
??長湘轉頭去看著寧肆，細看幾眼後若有所思地看著寧肆蒼白的臉。
??“好了。現在我們已經進入祁國邊境了。接下來就直直朝東走，等之後我再提著你們走。”不等季雲再抗議提出什麽，長湘就拿出地圖認真看了看，轉頭平靜地望向東方。
??聽到長湘說先走一段，一旁的寧肆隱晦地鬆了口氣。
??山太高了，師姐就提著他施著輕功那麽快就從山腳出現山頂，又從山頂一下子往下來到山腳。從高高的山頂往下望，差點叫他嚇得心髒都差點跳出來了。
??帶著兩個孩童趕路，長湘清楚路是走不了多遠的。是以入了夜後，她發現了一座破草屋後就決定今晚在這裏休息了。
??“再往下走不一定能再碰見一處房屋了，今晚我們就先在這裏休息。”長湘輕輕推開低矮的柴門，先走進屋裏。
??地麵鋪了些幹草，牆角上掛著蜘蛛網。
??“我們要住這個破屋子嗎？”盯著牆角的蜘蛛網，季雲隻覺得瘮得慌，下意識抖了抖，隻覺得身子是有什麽蟲子爬過一般。
??長湘皺了皺眉，低頭看著才長到她手臂邊高的季雲，語氣稍稍帶了些苦惱：“可是你以後行俠仗義總不會隻在劍穀附近吧？一去到遠的地方，像現在還好，隻是有蜘蛛。”
??“要是沒碰見房子，你隻能睡樹上了，大晚上睡著了，有一條冰冷冷的蛇向熟睡的你爬過去……”
??“惡……”季雲聞言縮了縮肩膀，臉上多了些嫌棄恐懼。
??“先生火吧，明天離開時再去撿些柴火放回去。”長湘將背上的長劍拿下來靠在牆上，彎腰過去抱起一堆柴火。
??“師姐，我來。”寧肆見此也將劍拿下來，伸手接過長湘手裏的柴。
??“那我生火。”抬頭又望了望牆角的蜘蛛絲，季雲晃了晃頭，決定不去理會它們。
??樹皮被火烤的發裂，時不時劈裏啪啦地響著。
??火光照亮著三人的臉，大概是今□□路累了，就連最喧鬧的季雲在啃完幹糧，想嚐試舉起一根燃燒的木柴去燒蜘蛛網而被長湘反對後，也隻是吵嚷了一會，就不知不覺靠著牆壁睡著了。
??“師弟，你先休息吧，明日還要趕路。”長湘往火裏添了一根柴，手裏又拿了根柴火在火堆裏戳來戳去的。
??“還是師姐先休息，你今天帶我們趕路耗費了很多內力，還是我來守夜的好。”寧肆端著認真的神情看著長湘搖頭道。
??“守夜？”長湘聞言抬頭看著寧肆，微微笑了笑，搖搖頭，“不用守夜，有什麽危險的東西靠近這裏我就能察覺到了。我隻是現在還睡不著罷了，你先睡吧。”
??“一有危險就察覺到？”寧肆眼裏多了點點羨慕，他以後也要更加努力練功，也要像師姐一樣的厲害，一有危險就能察覺出來。
??也考慮到明天的趕路，寧肆最後點了點頭：“好的，那師姐我先休息了。”
??“嗯，明早我叫你們醒來。”
??長湘頭仰靠在身後的牆麵，火光同樣照亮著對麵的牆。橘色的牆麵不知是過去哪個時候被人用木炭在上麵胡亂畫著斜線，或是寫著幾個潦草至極的鬼畫符。
??那麵牆一點也不好看。
??大概是心血來潮，長湘抓著手上的木柴從火中扒拉出一塊火紅的炭，用木柴把它劃到一邊。
??屋內屋外一片寂靜。
??火紅色漸漸從木炭上消散著，仰頭靠著牆麵的長湘也慢慢閉上眼。
??熊熊燃燒的火苗肆意地彎卷著，時不時向左右張牙舞爪。
??模糊的視野裏，橘紅色、血色、暗紅色，黑暗。長湘又夢到了她第一次死亡的那個夜晚。
??她知道她在做夢，如同旁觀者一樣地看著自己的過去。
??山穀外風沙肆虐，怪聲不絕 。
??那群人就好像一下子就出現在了穀口，她們好沒有完全反應過來，火光就映出亮刃。
??然後，下一秒，她們這群人就都倒在了地上。記得火堆還在燃燒著，燒的很盛。
??血色遮擋了整個視野。
??但下一秒，視野一轉。
??“！”碗被狠狠甩在地麵的響聲。
??她掀起簾布，入眼的是伊若含著怒意且冰冷的眼神。
??視野很模糊，但唯獨看伊若很清楚。
??長湘看不懂這個眼神，伊若因為什麽生氣？
??伊若看著已經很虛弱了，為什麽不喝藥？
??還有她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了，嘴唇都白了。
??“我不喝！再有下次你給我滾！”
??眼前的情景晃動了幾下，長湘蹲下身子撿起地麵上的碎片，她什麽話都沒有說，拿著手上的碎片就走了出去。
??眼前的景象又是一晃。
??白茫茫的一片，有什麽東西在眼前飄落下來。
??應該是雪花。長湘想了想才確定著。
??是雪花！長湘一驚，知道夢裏這是在哪裏了，接下來給發生什麽了。
??“快點醒過來！醒過來！醒……”
??“呼！”
??當心裏喊著要醒過來的聲音越來越大時，現實裏長湘猛地睜開眼向前一撲，坐直且緊繃著身體，整個人如同驚弓之鳥一般，瞪大了眼不恐慌地左右看了看。
??“呼呼……”胸口起伏著，同樣不受控製地急喘著，長湘抬手抹了抹額頭上不存在的冷汗，聽著心髒的地方“噗通噗通”的鮮活跳動。
??驚慌又不安。
??等到幾秒後冷靜下來，長湘抬手壓了壓心髒的位置。
??同時白著臉看了看左右的季雲和寧肆，還好他們還沒有醒，沒有被她吵醒。
??“呼！”長湘悄悄鬆了一口氣，她伸手撈起放在身旁的長劍，將它抱在懷裏，這樣能讓心安定一些。
??夢的還是過去經曆的內容。
??屋裏的火光很微弱啊，屋內略顯昏暗。
??長湘將柴木邊上的細枝都掰下來，幾根幾根地置在微弱的炭火上。
??炭火炙烤著細枝，不出長湘所料，那些細枝很快就會燒起來。長湘伸手拿著幾根手腕粗的柴火放到火上，等著它慢慢燃燒。
??長湘沉默著偏頭，看見了火堆一邊有一塊不算太大的黑炭。
??是她之前睡前從火堆裏劃出來的。
??她伸手過去拿起那個黑炭。火勢漸漸重新大起來，火光也慢慢明亮。
??對麵牆上畫的鬼話符、線條，看起來還是亂極了。
??長湘站起來看，她還轉頭瞄了身後的牆麵一眼。暗灰色的牆麵，牆皮脫落，看起來挺磕磣的，不適合在上麵寫字。
??長湘繞過火堆在離對麵牆還有一橫掌的距離停下來。
??純黑色的雙眸再次打量了幾眼牆麵，看的比前幾次認真，好似她看的不是一麵破牆而是一本劍譜。
??最後長湘手抓著黑炭，猶豫幾下半蹲下來。牆沿邊□□草擋住，她將幹草扒拉開。
??選了一處空白完整的牆麵，長湘以左手為布，手指輕輕在牆麵擦了擦，撇去牆上的灰塵。
??她幹脆跪下來，這樣方便著寫。長湘低頭稍稍彎著腰，背對著光，手捏著那塊黑炭在牆沿稍稍上去的地方鄭重而細心地寫了兩個小字。
??那兩個字隱在暗處沒有同鬼畫符等近靠在一起。位於牆下，又□□草掩蓋，光透不進去，字還那麽小，想必也很難會有人發現那裏被人寫上兩個字。
??伊?湘
??很久很久以後，長湘忽然想起這件事，迢迢千裏來找這麵牆時，卻怎麽找也找不到了。
??太久了，她還在，但屋子沒了，牆沒了，她藏起來不想讓人知道的字也沒了。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