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挨餓不是你的錯
榆樹胡同靠近北城門。原來是守衛安平府的士兵安置家眷修建的平民院落。犬戎遷都過來之後這裏就是各種匠人們集中居住的地方。
??胡同口是一家胡餅店。通紅的土坑邊上,年老的掌櫃正再往外撿胡餅。
??韓孟殊趁熱買了十張餅和二斤肉讓店家用牛皮紙給包好。
??焦香的胡餅味混合著豬肉的醬香吸引了好幾隻蜷縮在路邊上的土狗,他們一邊流著哈喇子一邊遠不近的尾隨韓孟殊。
??兩隻大些的忍不住要硬搶了,韓孟殊踢飛碎石子警告土狗:這不是給他們的。
??最後隻剩下一隻三個月大小的小狗沒被石子打到狗腿,跟到了終點。
??深灰色的院牆圍攏起看上去高大氣派的三進院落。院牆上狼牙一樣豎著密密麻麻的槍尖。兩扇漆紅大門正中是一把巨大的鐵鎖,門房的窗子裏映出幾個人影來。
??看守秦紹宸的北戎士兵們就是放在門房裏的擺設。院子裏關押的一老一少就是他們薪俸的保證。這差事沒什麽前途可言倒是十足的清閑自得。
??繞道院子的西麵一棵距離院牆最近的老榆樹低下,高大粗壯的樹幹上分出三個茁壯的枝椏。韓孟殊把草藥,胡餅和肉都放到一隻手上拎著,另一隻手抱起地上的小土狗,在樹幹和牆麵上反複借力躥上了榆樹。
??兩年前,秦紹宸以極其尷尬的身份被安置在這裏。
??景和元年之前雖然是祁國送到犬戎的質子,但好歹也是名正言順的太子。
??韓孟殊從來沒聽說過秦紹宸在成周城是怎樣的境遇,想來就算是不好也不會比他在這裏更差。
??深綠色的布衣隱藏在老綠色的枝葉裏很難發現。樹枝剛好比院牆高了幾寸,蹲在上麵的韓孟殊能清楚的看到院子裏的情況。
??三進的院子除了房子所在的地方和幾條狹窄的過道,其它地方都種著莊家。玉米地就在眼前,對麵是一片綠油油的麥子苗。
??每一塊能開墾的土地都被充分利用著。這些就是秦紹宸和他的太傅黃大人的口糧。
??頭發花白的黃大人正在第三進的院子裏捶打豆秸。樹下麵二進的西廂房裏有哈拉啦的水聲,應該是秦紹宸在裏麵。
??堂堂一品大員挽著袖子熟練有力又專心的勞作著,可見不是第一次這樣幹了。可朝堂上舌戰群雄可莊稼地裏自給自足不是普通人能駕馭的。
??韓孟殊非常敬佩這個無論何時都怡然自得的老人。前世的黃太傅得知秦紹宸自請到滄瀾做交換後自殺身死。太子是他所有的精神支柱也是他心中唯一的聖明之主,當這個夢想幻滅,臉上刻滿風霜的太傅大人仰天長歎,決絕離去。
??也許她能從十四歲重新開始,也許她今天經曆的一切都是一場執念。韓孟殊沒有貿然進去打攪,她來就是給秦紹宸和黃太傅送點吃的。
??小土狗被她抱的太緊低聲嗚嗚起來,香甜的食物沒到嘴眼看小命就要沒了。
??韓孟殊低頭看了一眼炸了毛的狗,這也算是無心插柳吧。
??前世的這個時間,她和秦紹宸還沒有任何交集,隻偶爾從祝懷錦的嘴裏聽到些前太子的傳聞。
??用力把手裏的三個紙袋扔過牆頭,換來小土狗一聲長長的嗷嗚聲。
??東西掉落在玉米地裏嘩啦一聲。廂房裏的水聲直接停下,然後是咣當當的關門關窗的聲音。
??韓孟殊一陣陣氣血翻湧。
??她是怕聲音太大引來守衛,他秦紹宸怕的是什麽?怎麽也要出來看看怎麽回事吧。這人到是幹脆躲起來了事。
??“我把你扔進去吧。有個活物怎麽也能讓他注意到的。”
??韓孟殊摸了摸土狗的腦袋嘟囔一句算不上商量的話。
??院牆的高度和上麵的槍尖都不是問題。
??問題是秦紹宸不認識她。韓孟殊猜想以他的秉性根本就不可能接受來自陌生人的接濟。所以他寧可挨餓也不吃蕭辛末送來的精米細麵。
??“你知道嗎,就是那個住在我原先家裏的太子殿下,把那個公主送進去的糧食和肉都扔出來了。切,這人啊要是有這把骨氣,景和帝一登基就該腰帶掛房梁上自己解決了。何必忍辱偷生。”
??祝懷錦說這話的時候還不知道蕭辛末曾經在那些糧食裏下過什麽藥,對秦紹宸的行為簡直就是嗤之以鼻。
??蕭辛末給他下過瀉藥,迷藥,毒藥,媚藥。估計是能不要命還能讓人痛苦難受的藥蕭辛末都找來在他身上試了試。
??這也難免讓秦紹宸對入口的食物挑剔謹慎到了極致。
??“汪汪······”
??土狗太小,被摔在地上差點斷氣。
??“殿下,殿下······”
??黃太傅揮舞著木槌慌亂的從後院跑過過道,胡亂抓在頭頂上的頭發都跑散了。搭配上打著補丁的土黃色短褂,就說他是街頭流浪的老漢都是往高了抬舉。
??“哪來的狗啊?殿下您快出來看看,咱這院子多了個喘氣的。”
??“你這狗啊,怎麽還帶了這些個吃食啊。好狗啊好狗。”
??北方的傍晚短暫得如同吹滅了燭火。
??秦紹宸到底還是出來了,昏暗的天光下隻能看到一個黑色的輪廓。
??“太傅不可大意,這些東西到底來路不明。”
??韓孟殊從榆樹上下來,但願他們師徒兩個能想到用土狗試毒的主意吧。她得回梧桐巷去了。
??戌時正是罪奴院清點人和物的時間。
??韓孟殊和所有女院裏的女奴被趙管事逐一點名字,耳朵卻是聽著男院那邊的動靜。
??名字都點完了也沒聽到祝懷錦的,看來他還在外麵跑腿。
??祝懷錦因為做事沉穩又極善算術被提拔做了罪奴院男院的小管事。平常會幫著大管事到外麵走動。
??畢竟十多年的記憶不可能細致到每一天每一件事。韓孟殊再怎麽努力回想也想不起來八月十三的祝懷錦在做些什麽。但願這家夥能快點回來,她還要多打聽些秦紹宸的事。
??女院裏的罪奴被分成了三等。
??一等當然是健康漂亮的女子。她們被安排在教坊裏學些琴棋書畫什麽的。目的是待價而沽吧。
??第二等是沒病強壯的。這些人是犬戎宮廷裏的宮女人選。
??第三等自然就是什麽也沒有的。這些人可以是犬戎王室子弟們心血來潮獵殺的獵物,也可以是隨意差遣的苦役。
??罪奴們來了又走,走了又有新人被抓來。
??和韓孟殊一個地上睡著的人兩年來都不知換了幾波。
??西廂房就是二等女孩子們的住所。她們忙碌了一天很快睡過去了。
??韓孟殊被劃分到二等罪奴是因為她臉上的一塊朱紅胎記。
??趙管事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還多少有些遺憾的說:“嘖嘖,可惜了這臉蛋了。這也是你沒那飛上枝頭的命。”
??隻有她自己知道所為的胎記是錢老道花了血本配置的顏料抹上去的。也多虧了額頭上的這塊朱紅色,她才能在罪奴院裏不被懷疑的聯係上所有韓家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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