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暗策
斜陽若影,允今安猶在昏睡。
??顧承禦就坐在榻邊,替她壓了壓褥子,然後輕輕撫上她下頜,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眉目一如當年,清秀如畫。
??是了。
??當年。
??“小生顧承禦,敢問姑娘芳名?”
??那寫滿嫌棄防備的稚嫩臉龐在他腦中一遍遍回放。
??便如頭次得她正眼回應:“公子高義,今安沒齒難忘。”
??螓首蛾眉,明眸若水。
??他說,那是他的一生所求。
??卻也正是那可笑的一生所求,他用性命愛著護著的人將他踩入泥潭,用著最卑劣最寒心的手段欺他辱他。
??他恨她。
??從那夜蕭霆睿出現的那刻起,在親眼見著那最為熟悉的纖纖素手搭上那個人的那刻起,他就恨毒了她。
??便是浴血沙場,一路北上攻占侵城之時,眼裏心裏也皆是為了如今的數倍奉還。
??可是,不得不承認的是,真正站她跟前,長戟抵上她的那一刻,他還是下不去手的。
??他終是不如她心狠的。
??說到底,終是她負了他,做了那等叫他狼狽難堪之事。
??如今,他隻是想要她一句認錯,叫她為昔年之事悔痛一番,他錯了嗎?
??他錯了嗎?
??到了這個時候,他也會想,是不是真的過了。
??蕭霆睿父子已經死了。
??便是她最為愛重的兄嫂,她從前最在意的名聲清骨,如她所說,她什麽都沒了。
??也算是為當初付出代價了吧?
??顧承禦握著她的手放在臉邊輕輕蹭了蹭。
??這些日,見慣了劍拔弩張,見慣了淡如陌路。
??如今安安分分的躺在他跟前,受著那瘦若無骨的觸感,他便是想:
??你不是要言哥兒嗎,你醒過來,再說一句……即便不是苦求之詞,隻要你多說一句,我就接他回來。
??隻要你一句話,我就允他一生富貴,佑他一生無虞。
??允今安醒來時已近夜幕。
??房裏空蕩蕩的。
??因說軍務緊急,侯爺入宮去了,一時半會怕是回不來。
??又道王妃昏迷之時,侯爺何其擔憂,曠了早朝,誤了軍中大事,米水未進寸步不離的守了足足大半日。
??隻是宮裏著實催得緊,陛下連召三旨,才不得不去了。
??臨走前又特地交代定要悉心照料,不惜一切保她無虞。
??若是久久未醒務必要去知會一聲,他自會回來想辦法。
??丫鬟輕聲細語的交待著今日之事,三兩句離不開侯爺,讚誦居多,允今安卻隻聽了那半句:一時半會回不來。
??見她臉色逐漸有了氣血,吉祥禁不住鬆了口氣:“王妃既是醒了,奴婢這就去告知侯爺,好叫侯爺安些心。”
??允今安心裏就笑。
??安些心。
??安心策劃下回的手段嗎。
??便如他所說,他不會放了言哥兒,更不可能放了她。
??如此下去,往後的日子便算是徹底栽在他手裏,任他折磨,任他蹉跎。
??允今安心裏歎了聲。
??見吉祥忙忙碌碌的身影便開口道:“天色晚了,你個姑娘家多有不便,就別奔忙了。”
??“那我叫外頭護衛跑一趟,騎馬來回也快,耽誤不了什麽。”
??允今安卻是打定了主意:“他既是在公務,就別去叨擾了。”
??身上鞭傷直火辣辣的犯疼,吉祥委屈地垂下眼嘟囔著說:“上回便是沒能及時向侯爺秉明,才害得王妃病因加重。”
??到底是孔嬤嬤有眼力見,見她那樣便連忙附和著說:“王妃說的是,侯爺憂心至此,得了空定會立馬趕回來,何須咱們多嘴多舌,咱們伺候好主兒便是。”
??房裏又清冷下來。
??清冷得能將外頭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
??有掌燈丫鬟,定崗護衛,還有巡邏換班。
??是了。
??就是從前的允宅都少不了裏外幾層的防守,更何況是候府呢。
??待吃了藥,允今安尋了個恰當契機提出想回尚水榭。
??“可侯爺說…”
??“我在這裏住不慣。”允今安語氣不重,卻是不容置喙:“去備車吧。”
??兩柱香後,府門多了輛雙乘高篷馬車,及前前後後的數名銀甲護衛。
??允今安蹙了眉:“如此陣仗怕是不妥吧。”
??孔嬤嬤笑著說:“年下了,夜裏的鬧市亂得很,有這些護衛開道,車能走得穩些,王妃也就舒坦些。”
??“王妃且安心,等咱們安然回了尚水榭,他們即刻就回候府,不會耽誤差事的。”
??顧承禦忙完已是第二天卯初,推了顧若男母子留他用早膳的邀,出了宮便是往候府而去。
??聽說她已回了尚水榭,他原本因她有所好轉的好臉色頓時陰了幾分。
??但說是她堅持要回去,他也沒發作,當即就踏著寒霜露重策馬去了。
??尚水榭。
??“侯爺這樣早。”
??“她呢?”
??顧承禦原就生的高大,如今又走得急,吉祥幾乎是小跑著才能勉強跟上:“歇著呢。”
??顧承禦低低嗯了聲,跨進院落又忽然問了聲:“可吃藥了,睡得如何?”
??“昨兒吃了,隻是郎中說要靜養,王妃就免了咱們的守夜……不過,一夜都靜得很,想是好的。”
??聞聽此言,顧承禦就忽然停了下來。
??郎中還說了,要叫她心情舒暢。
??可昨兒才鬧成那樣,她應該是不想見到他的吧。
??何況才說了那樣的話,現在闖進去,四目相對之時又該說什麽。
??便是告訴她即刻就把言哥兒接回來,她也不會信的吧。
??顧承禦想了想,還是收了支在門上的手。
??想著等她睡好了有了精神,再尋個契機給她一個台階,既全了兩人顏麵,還能叫她念及自己的好。
??用了早膳,打理一陣已是辰時,見她還沒有要起床的意思,他便也去小憩了一會。
??隻是他素來睡眠少,如今又有所惦記,不過一個時辰他就醒了來:“幾時了。”
??“巳時。”
??顧承禦捏了捏發漲的額心,邊問:“她在做什麽。”
??拾一笑了笑:“還睡著呢。”
??顧承禦卻是忽然意識到了些什麽,原本惺忪無神的眸子徒然一睜,便是猛地坐起了身:“沒露過麵?”
??拾一點頭。
??“藥呢?早膳呢?”
??“不曾用過。”拾一也意識到了些什麽,當即背脊一涼,說話間也磕巴起來:“侯爺不是、吩咐了不許打擾嗎。”
??顧承禦怒罵了聲蠢貨,隨手抓了外衣,胡亂套上身就往外頭疾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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