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五章 從頭開始
內心波瀾起伏不定的張大寶並沒有聽清楚小王所說的話，除過蔣開山和成都軍區幾個字眼，其餘一律模糊。他的腦子裏全是那個回族大漢是死是活，如果是死小王怎麽處理？老王知道後會不會告訴鎮長，她知道後如何感想？老王父子都是普通人，如果讓小王頂罪怎麽辦？他生怕自己毀了小王的一輩子，作為大學生的小王，他的前途一片光明，他的人生會比自己精彩，他要考研工作結婚生孩子，可惜這一切有可能和他再無關係。
一念之差，便是兩個世界，從此再無瓜葛……
這些充斥在腦海的想法讓張大寶無比的懊惱和愧疚，以至於他很想跳下車去自首認罪，可想到大山深處二十幾個孩子的命運背在他的身上，權衡利弊取舍後，張大寶最終認慫了，他幾乎是抓狂般照著自己胸口來了兩拳，後悔自己的衝動，釀成如此大禍。張大寶緊握雙拳紅著眼睛告訴自己，張大寶你特麽一定要混的人模狗樣，不然對不起她對不起小王對不起鎮長對不起母親，更對不起你在父親墳前發過的誓。
從始至終，唯一讓張大寶疑惑的是，小王告訴他自己能處理這一切時候那堅定的眼神和冷峻的氣勢。張大寶不得不自我安慰道，或許他真的能處理。
於是，張大寶就帶著如此複雜的心理，在黑夜中坐著這輛不知道去往何方的大卡車，一路向東，錦衣夜行。
大卡車上拉著滿滿一車的西瓜，張大寶頭枕著自己的編織袋躺在西瓜上，一路的顛簸讓他渾身酸疼，他生怕被大卡車司機發現，不敢起身去看大卡車正向著什麽方向而去，其實他什麽也看不見，因為外麵一片漆黑。由於之前精神高度緊張，不知不覺我張大寶昏睡過去。當他再次醒來的時候，黑夜和星空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諾大的太陽和灰蒙蒙的天空，以及周圍吵鬧的環境，這次張大寶依舊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長時間，這種無力感讓張大寶很抓狂，他很不習慣這種無法掌控自己的情況，好像自己的命運和前途等等一切都隨波逐流沒有方向，隨時有可能翻船以至於全軍覆沒，張大寶知道自己輸不起，更是告誡自己決不能再出現昨晚那種將自己陷入死地的情況，不是每個人都能像小王一樣。
你輸不起，更不能輸。
張大寶肯定不知道，這一覺他睡了整整十個小時，而拉著一車西瓜的大卡車也即將到此行的目的地。
錦城，安臨。
就在張大寶胡思亂想又懊惱的時候，大卡車終於停下，張大寶偷偷摸摸觀察周圍的環境，發現這好像是一個類似於昨晚的貨運中轉站，其實這是一個蔬菜水果批發市場的物流倉庫後門，周圍的大卡車和他們一樣等著進入批發市場卸貨。張大寶思考數秒後便決定迅速離開這裏，不管這是哪座城市，將是自己走出大山的第一個起|點。
左顧右盼再三確定周圍沒有人注意，張大寶速度麻利背著編織袋溜下車，直到急匆匆走出蔬菜批發市場的倉庫後門後，這才敢抬起頭，映入眼中的除過周圍的高樓大廈，還有‘西安市胡家廟水果蔬菜批發市場’幾個大字。
“千年錦城，盛世臨安，”趙出息一臉茫然的嘀咕道，他怎麽都沒想到自己會來到這個父親之前經常嘀咕的城市。
當你初來一座陌生的城市，舉目無親，無朋無友，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的時候，那種無奈就像是被這個世界拋棄一般。何況是張大寶這種逃亡隨機來到一座城市的人，好比上帝搖了個色子，然後告訴你，嘿夥計，你去這裏。
張大寶內心再怎麽強大，也會被現實動搖，此刻的他一片茫然，毫無目的的一直往前走了兩個公交站後，在一個出租車停靠站廣告牌的後麵，張大寶終於停下腳步，這是一塊巨大的西安城市地圖，張大寶知道自己在胡家廟附近，立刻盯著整張地圖尋找胡家廟，好確定自己在西安的什麽方位，同時確定要買一張西安市地圖，熟悉西安市地圖將會對他接下來在這座城市立足有莫大的幫助。
來來往往的路人偶有興趣者才會施舍給張大寶一個眼神，對他們來說這個城市裏像張大寶這樣的流浪漢太多太多，幾分鍾後，張大寶終於在東二環附近找到了胡家廟，隨即確定了自己的位置。
張大寶心滿意足走到一家小商店，用蹩腳的普通話問道老板有沒有臨安市地圖，背著編織袋頭發亂淩亂衣服破爛的張大寶的確像是個流浪漢，商店的老板是個年過半百的老頭，似乎有些意外，盯著張大寶愣是看了數秒，眼神頗為同情，隨即轉身從店裏拿出一份西安市地圖遞給張大寶用方言問道“小夥，是不是剛來臨安？”
張大寶露出笑容嘿嘿點頭。
老頭輕笑著回道“不管你現在是啥樣子，也別管別人咋去看你，隻要你努力奮鬥，這座城市都會讓你落腳。也就是俗話說的皇天不負有心人，這份地圖就送給你”
老天爺總是在不經意間給你平淡的感動，讓你堅信生活。張大寶接過地圖，蹲下拉開編織袋，翻了數秒取出十塊錢放在老頭的桌上，很舒服的說道“謝謝”
說完張大寶便提起編織袋頭也不回的離開，十塊錢對於他來說是個不小的數目，可他的尊嚴無價，張大寶不會再輕易接受別人的施舍，何況他還有這個能力去買一份地圖。
老頭很意外，搖頭又點頭的喊道“小夥，要是找活就去前麵那立交橋底下”
老頭的話讓張大寶留心，他必須先找份工作以及落腳之地，雖然他這個時候還不知道什麽是立交橋，還是個十足的城裏人眼裏的土鱉，可剛剛走出大山走出農村的那些男人們，誰不是從這一刻慢慢爬起來的，等以後有一天你出人頭地後，誰還會在乎你曾經落魄的這一刻？
張大寶一直往前走了十分鍾，終於到了老頭口中的立交橋下，因為這裏浩浩蕩蕩的有大概數百人，差不多都是像他這樣來找活幹的民工，他們背著行李和工具，穿的簡單破爛，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著天，等著找工人的工頭和中介們來，偶有工頭和中介來，一幫人便一哄而上。張大寶和他們不一樣，他隻是放下自己的編織袋，坐在一位憨厚的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身邊，客氣的給中年男人遞上煙搭訕道“哥，這裏都有啥工作？”
中年男人對張大寶沒有戒備，笑嗬嗬的接過煙聞了聞回道“剛來的？這裏啥工作都有，不過就要看你能幹啥，修下水道通馬桶幹小活打零工什麽都有，你說人家老板來找刷油漆的，你說你不會還是不會麽，所以說，得看你會幹啥”
張大寶給中年男人點燃煙，自己依舊舍不得抽，笑道“就是的，就是的，怪不得這裏拿著啥工具的人都有”
“小夥，你是幹啥的？”中年男人美滋滋的吸了口煙，問道。
張大寶很誠實的回道“今天剛來臨安，啥也不會，準備找個工作幹”
或許是一根煙讓男人略顯親近，中年男人瞅了兩眼道“像你這種有力氣的小夥，要是啥都不會，其實去工地上當小工比較好，就是有些累，不過拿的錢也不少，剛開始一個月也有個兩三千，等以後本事大了，咋樣都能拿個四五千的，比那些上大學出來的大學生掙的都多”
張大寶沒想到幹了小工，一個月就能掙那麽多，眼睛一亮道“哥，你知道哪找小工？”
中年男人哈哈一笑道“你算是找對人了，我剛好認識一個工頭這兩天找小工，哥給你問問看還要人不，要人你就去那，我和那工頭是老鄉，讓他照顧你，就是外貨不要匠人，不然我去他那幹，小工這貨太累咧，哥年輕時還能幹，現在老了不行了”
“那就先謝謝哥了”張大寶很識趣的將剩下的半包煙給了中年男人，男人推辭都沒推辭就收下了。
於是，張大寶在男人的介紹下來到了位於南門城牆外的建築工地，路上趙出息生平第一次看見城牆，眼睛連眨都不眨的盯著看。在小王村的時候，張愛國都給他說過這個保存最完整的臨安城牆，更是告訴他有生之年一定要去看看，張大寶沒想到走出大山沒多久便看到了氣勢雄偉的城牆。
霸氣外露的城牆讓人不禁想起這個城市曾經的輝煌，開著小麵包車去接張大寶的工頭是鄰市的人，直接給張大寶開出兩千出頭的工資，張大寶想都沒想便答應下來，對他來說當務之急是找個落腳的地方，這工地包吃包住還有兩千多，讓他已經很滿意了，雖然他不知道這個工地上像他這樣的小工可以拿三千多的工資。
工頭叫王哥，又矮又瘦又猥瑣，一路上和張大寶根本沒說幾句話，像張大寶這樣剛進城的農民工他已經見過太多，對於張大寶幾乎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窗外看略顯鄙夷，他似乎忘了當年的他也是這個模樣，人總是善於遺忘。其實張大寶隻不過是想多了解這個他以後或許要奮鬥大半輩子的城市，他想牢記這一刻在他眼裏的城市和幾十年後在他眼裏的城市各自不同的樣子，更想記住自己今天初來城市時的落魄。
到工地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刻，吸引張大寶同時又吸引王哥的是工地上停著的兩輛豪車，大氣漂亮，張大寶認不出來，隻覺得這車很豪華，王哥領著張大寶下車道“別看了，奧迪a8l，一兩百萬，再看你這輩子都買不起”
張大寶悻悻一笑，也不反駁，他難道要對王哥說，你特麽怎麽知道勞資就買不起，等勞資哪天有錢了，開一輛拖一輛。
王哥帶著張大寶直接來到住的地方，尚未進去，便聞到一股發臭發黴的味道，張大寶不禁皺眉，等進去後果真是別有一番天地，裏麵亂的簡直能和小王村的豬窩相提並論，不大的房子裏整整兩排架子床，差不多能住四十個人，衣服襪子垃圾被子等等東西亂丟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