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紅線之死
我麵帶歉意的向張醫生點了點頭,而張醫生勉強笑了笑,後背緊貼著牆根,從我身邊蹭過去,一溜煙逃出了病房。
我歎了口氣,也無心和他計較,慢慢走到了紅線病床前。
紅線的情況很不好,比幾天前更加蒼白,更加消瘦。她的皮膚失去了彈性,緊貼在兩腮,已經有了明顯的死相。
我坐在床邊,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已經極其微弱了。
我把玩著林白荼給我的小瓶子,猶豫不決。這瓶子粗看起來很普通,仔細看卻很精致,上麵雕刻著極細的線條,組成一幅傳神的畫。
畫麵上是一個背著藥簍的老翁,正站在萬丈懸崖上麵,而懸崖下有一條白蛇,口銜一株靈芝草,試圖遞給老翁。
這東西是林白荼挨了一巴掌之後給我的,以她的性子,難保不會在瓶子上做些手腳報仇,萬一我把它當做解藥喂紅線喝下去,那後果……
我想了想,最嚴重的後果無非是紅線死了。可是紅線不喝這東西,照樣難逃一個死字。既然如此,何不試一把?
我把瓶塞打開,一陣刺鼻的香味從裏麵冒出來。我皺了皺眉頭,這種東西有可能是解藥嗎?
“紅線,如果這東西把你喝死了,你可別怪我。冤有頭債有主,要怪就怪白綾和林白荼吧。”我伸出手,捏開紅線的嘴巴。
紅線陷入昏迷中,牙關緊咬,藥水根本灌不進去,我在旁邊找了找,發現一把鑷子,於是很粗暴的把鑷子伸進紅線的齒縫裏,把她的牙給撬開了。
綠色的液體帶著刺鼻的香味灌到了紅線嘴裏麵,她本能的吞咽下去了,我把鑷子拿出來,等待出現奇跡。
紅線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沒有任何反應。
失敗了?我的心向下一沉,抓起紅線的手腕,拍了拍她的手掌:“喂,你怎麽樣?”
紅線沒有回答我,我卻無意中摸到了她的脈搏。她的脈搏很快,像是一鍋煮沸了的開水一樣,比正常人快了兩三倍不止。
這麽快的心跳,往往是崩潰的前兆,難道這解藥真的不對勁,我要害死紅線了?想到這裏,我的頭上出了一層細汗。
到了這個地步,我已經幫不上忙了,於是我按了病床上的警鈴,把醫生叫來。
張醫生帶著人急匆匆的趕過來,我連忙退到旁邊,免得打擾了他們的工作。
張醫生幾個用儀器在紅線身上比劃了很久,最後聚在一塊,開始竊竊私語,既沒有急救,也沒有用藥。
“喂,你們怎麽還不救人?這時候聊什麽閑天?”我忍不住衝他們嚷了一聲。
“胡兄弟,不是我們不救人,而是不敢隨便插手。病人現在的情況很特殊,就像是蝴蝶在破繭重生一樣,過程很精細,也很脆弱,現有的醫療條件根本幫不上忙,過多的幹預反而會弄巧成拙,我們隻能靜觀其變。”張醫生推了推眼鏡,又補充說:“現在隻能靠她自己緩過來了,希望她能像胡兄弟一樣,慢慢康複過來。”
我點了點頭,就坐在床邊,死死地盯著紅線,希望能出現奇跡。
“老弟,其實她現在這樣也不是壞事。”有個老醫生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有動靜,總比沒動靜好。之前她躺在床上,是在慢慢死亡,任何藥物到了她身上,都是泥牛入海,一點作用都沒有,所以我們才束手無策。現在她好容易有了反應,這麽折騰一下,沒準能好起來呢。”
我感激的道了一聲謝。這時候,紅線的臉上、脖子上,出現了大片大片的紅暈,紅暈越來越大,最後連成一片,她的整個身體都通紅通紅的,像是被煮熟了一樣。
我伸手摸了一下,發現她的身子溫度很高,這樣下去,不會把人燒壞嗎?
我轉頭看了看那些醫生,他們都皺著眉頭,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紅線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病房裏充滿了劇烈的喘息聲,就像是一個窒息的人,正在貪婪的尋找氧氣一樣。
這種聲音聽在我的耳朵裏,讓我覺得很不舒服,好像自己也喘不過氣來了。
“你們看,她開始排毒了。”有個年輕的醫生眼力很好,指著紅線叫了一聲。
我們這才注意到,紅線的汗毛孔裏麵,流出來紅色的液體,這種液體像極了鮮血,隻是沒有血腥味,很快就把病床染紅了一大片,紅線像是躺在血泊中一樣,看起來格外猙獰。
“是不是排完毒她就沒事了?”我問張醫生。
“那也不一定,有時候病人會在排毒的過程中,力竭而死。以往有很多這樣的例子,體內的平衡一旦被打破,病人反而……”張醫生的話沒有說完,就戛然而止了。
因為病床上的紅線忽然睜開眼睛,猛地坐了起來。
“你醒了?”我驚喜的走了過去。
可是紅線卻麵露痛苦,張大了嘴巴,她的嘴越來越大,忽然一低頭,哇的一聲,吐出來一口鮮血。隨後她的身子又頹然倒在病床上,散亂的長發遮住了臉。
病房裏安靜極了,誰也沒有出聲,而紅線也僵臥再床上,沒有任何聲息了。
張醫生率先走過去,撫起紅線的頭發,掰開她的眼皮看了看,失望的搖了搖頭。
“紅線……怎麽樣了。”我看到張醫生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妙,不過還是抱著一絲希望問了一聲。
“瞳孔擴大,她已經離世了。”張醫生的聲音很輕,但是如同一個大鐵錘砸在我的心口上,讓我喘不過氣來。
我歎了口氣,頹喪的坐在椅子上,心裏麵翻來覆去的念叨著一句話:“可惜,可惜沒能把她救活。”
以前我確實很討厭紅線,但是也沒有討厭到希望她死的地步。到了林家之後,和她共事了幾次,發現她心地並不壞,後來更是在範莊共患難,變成了好朋友。
現在朋友在我麵前死了,我卻無能為力,這種感覺真不是滋味。
在這種時候,人都很希望自己是萬能的神,可以抬抬手,幫親友解決掉一切麻煩。可惜,凡人就是凡人,要麵對這種無力,麵對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
紅線的頭已經被白布蒙上了,張醫生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胡兄弟,生老病死,人人都逃不過,你看開點吧。她已經死了,遺體怎麽辦?”
“遺體……遺體怎麽辦?”我的腦子有點木然,一時間轉不過彎來,思索了幾分鍾之後,對張醫生說:“遺體先放到太平間吧。等她師父回來了,再交給他,這樣行不行?”
張醫生答應了一聲,就帶著人把紅線推了出去。我低著頭,跟在最後麵。
腳步虛浮,漫無目的,我現在應該怎麽辦?
死者長已矣,存者還要偷生。或許我應該繼續尋找木夭了,我已經耽誤太長時間了。
“怎麽?我的藥不管用?”我正在沉思,有一個清脆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來了。
我一抬頭,看到林白荼站在走廊裏麵,身上仍然穿著潔白的長裙。她斜倚著門框,眉毛彎彎,麵帶笑意,渾身上下透著清純可愛。
“解藥是假的。”我的聲音裏麵沒有憤怒,隻剩下陰冷。
“解藥不是假的,是你來的太晚了。”林白荼惋惜的搖了搖頭:“你為什麽不早點來找我呢?為什麽一定要等到現在?”
“就算解藥是真的,那也是你害了她。”
林白荼嫣然一笑,仰了仰臉:“你覺得是我害了她?你是不是很恨我?”
我沒有回答。
“既然恨我,為什麽不打我呢?”她指了指自己的臉:“我這麽壞,你不想給我個教訓嗎?”
不得不說,我的手癢的要命,很想給林白荼來上一個耳光,但是我又覺得這種情況很詭異,讓我很不安。
她話裏話外,都在引誘我打她的耳光,她到底有什麽陰謀?這是一個危險的女人,我可不能輕易著了道。
“你是舍不得打我呢?還是不敢打我呢?胡大哥,你如果連我都怕,那就不要給紅線報仇了。”林白荼用手指繞著自己一縷頭發:“唉,紅線死的真可憐,被我害了,連個幫她出頭的人都沒有,我如果是她,幹脆今天晚上詐屍算了。”
我聽到這裏,再也忍不住了:“你連死人都要詛咒嗎?”一邊說著,我把斷劍拿出來了。
林白荼一直在挑釁我,可是看到斷劍的時候卻害怕了。她向後退了一步,有些緊張的說:“胡大哥,你要殺我?”
“你不該殺嗎?”我提著劍向她走了一步。
“你如果要殺我,那我就讓你殺好了。”沒想到林白荼會這麽說。不過緊接著她又補充了一句:“可是你殺了我,會被警察抓走,我是死是活無所謂,我不想你死。”
“嗬嗬,你說的有道理,為了你這種人而死,那我也太不值了。”我把斷劍收起來:“你最好準備一下臉盆牙刷,等高警官來了,你會被送進監獄。”
說完這話,我沒有再看林白荼的表情,大踏步的向前走了。
紅線要進太平間了,我去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