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斷手
人死如燈滅，人人都知道的道理，可是誰又能看得開呢？想不到棺材鋪的老板居然這麽果斷，談笑間就讓自己魂飛魄散了。
我遠遠的看著已經驚呆了，黃老頭站在老板身邊，卻來不及阻止，更是惋惜不已。而大牙卻很沒有眼力勁的湊上去，邀功請賞一樣對黃老頭說：“黃老爺，看我隻是嚇了嚇他，就讓他自殺了。可見咱們的威名，那真是……”
啪……
大牙還沒有說完，就挨了一個大嘴巴。站在他身後的小牙咧了咧嘴，情不自禁也摸了摸自己的臉。
“廢物，蠢貨。誰讓你嚇唬他了？”黃老頭幾乎是咆哮出來的：“那個老家夥，紮紙人，剪紙錢，是一把好手，我正需要這樣的人才。他比你們有用，現在讓你們給逼死了。”
大牙唯唯諾諾，接連向後退了三四步。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要不是我心慈麵軟，早就殺了你們了。”黃老頭越說越生氣，抬起手來，頗有點要下殺手的意思。
“別，別。老爺子，我們這次是辦錯了事，可是……我們不也抓來一個童男嗎？也立過功啊。”大牙慌不迭的指了指我。
“呼……”黃老頭長舒了一口氣，似乎在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複下來，然後他冷冷的說：“立過功？那麽童男在哪呢？”
“馬上來，馬上就來。”大牙機靈的衝小牙擺了擺手，這兩個人飛奔到我身邊。
黃老頭已經震怒了，他們兩兄弟自然不敢再耽擱時間，這次連繩子都來不及綁了。大牙拖著我，小牙拖著紅線，他們一前一後，來到黃老頭身邊。
“老爺子，這是童男。”大牙笑嘻嘻的鞠了一躬，然後抬腳踹了小牙一下。
小牙有樣學樣，也鞠躬說：“老爺子，這是童女。”
黃老頭點了點頭，神色有些和緩。
“老爺子，這童男童女都是修行過的，我聽說修行過的人，死了之後，肉身腐爛，元神卻能長存。做鬼也可以，重新投胎也可以。現在您老人家用他們兩個做藥，那藥效肯定好得很。”
“藥效好得很，好得很，嘿嘿。”黃老頭心滿意足的笑起來了。
我看著大笑不已的黃老頭，心裏有點緊張，我使勁攥著拳頭，因為無力而過度用力，指甲紮進掌心裏麵，一陣刺痛傳來，我知道手掌一定被刺破了。
“把他們帶回去，我要繼續作法。”黃老頭衝大牙招了招手，轉身就走。
而大牙的眼珠轉了轉，嘿嘿一笑：“黃老爺，俗話說，夜長夢多。這個姓胡的滑溜的像個泥鰍一樣，萬一再讓他跑了怎麽辦？要不然，咱們先取了他的心頭血再說？”
我聽了這話，氣的火冒三丈，狠狠地瞪了大牙一眼。
大牙感受到了我的目光，縮了縮脖子，低聲說：“胡老哥，我知道你是道士，你厲害，我惹不起。你是官，我是賊，咱們天生就是仇家，你也別怨我。怪就怪你倒黴，誰讓你正好遇見我們了呢？”
大牙衝我嘀嘀咕咕的時候，黃老頭也已經走過來了。他把手從袖子裏伸出來，我看到他的指甲修的很尖，像是鷹爪一樣，帶著半透明的黃色。
黃老頭看都沒有看我，隨意的一揮手，爪子就向我的心口抓過來了。這一下如果被他抓實了，我心髒肯定被挖出來。
眼看他的指甲就要接近我的胸膛了，我把一直藏在身後的右手伸了出來。
叮當一聲脆響。緊接著是一聲痛極了的慘呼。
我站在地上，搖搖欲墜，但是卻強撐著沒有倒下。黃老頭就站在我麵前，他的左手握著右手腕，而他的右手已經掉在地上了。
隨著血液噴湧而出，黃老頭麵色越來越慘白，他雙眼瞪著我，咬著牙一字一頓的說：“你還能動彈？你根本沒有中毒。”
“哼哼，中沒中毒，你試不出來嗎？”我冷笑了一聲，繼續揮舞了一下匕首，向黃老頭的心髒紮過去。
“黃老爺，小心。”大牙一個箭步躥過去，一把拉住黃老頭的胳膊，瘋狂的向遠處逃去。而周圍的牛鬼蛇神一見這個架勢，呼啦一聲，消失的無影無蹤。隻剩下被扔在地上的紅線。
樹倒猢猻散，這種奇景，我今天算是見著了。
實際上，我攢了半個小時的力氣，才得以揮動斷劍，把黃老頭的手腕給削下來，等斬斷了他的右手，我已經精疲力盡了，雖然勉強抬起斷劍，做出要刺他心髒的模樣，可是也隻是做做樣子而已。
幸好黃老頭及時逃走了，不然的話，我肯定得露餡。而那時候的我，連逃走的力氣都沒有。
我鬆了一口氣，隨後就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我也慢慢地坐倒在地上了。
“喂，紅線，你還活著嗎？”
“嗯……嗯？”
紅線無意識的哼哼了兩聲，根本沒有睜眼，估計她也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唉，剛才你是沒看到。我在危急關頭，力挽狂瀾。”紅線昏迷不醒，我卻忍不住想找個人炫耀一番：“我就憑著虛張聲勢，居然把幾十個妖魔鬼怪嚇跑了。諸葛亮的空城計，也就這樣了吧？”
“嘿嘿，胡老哥，你是諸葛亮，可惜我們不是司馬懿啊。兄弟們又回來了。”我耳邊忽然響起來大牙的奸笑，嚇得我猛地一哆嗦，額頭上頓時出現了一陣細密的汗珠。
我抬頭一看，黃老頭帶著人去而複返，把我重新圍起來了
“胡老哥，你運氣真不好，你如果再撐兩分鍾，我們肯定就放棄了，誰知道你居然倒了。這也是咱們黃老爺英明，不甘心，想要回來看看……”大牙一臉諂媚的恭維黃老頭，而我聽得心裏有點發涼，事已至此，我還能逃得過去嗎？
黃老頭右手裹著繃帶，疼的嘴角不住抽搐，斷了一隻右手，又流了不少血，算是受了極重的傷，如果不是有人在旁邊攙扶，我懷疑他還能不能站起來。
黃老頭指了指我和紅線，高聲大叫：“綁了，不，現在就殺了，隻帶走心頭血就好。”
“好嘞。”這一次應聲的不僅有大牙小牙，還有其餘的牛鬼蛇神。估計他們打得主意是人多力量大，互相壯壯膽。畢竟在他們眼中我是道士，而殺一個道士，算是很嚴重的事了。
就在這時候，遠處的村莊中忽然傳來了一聲雞叫。這叫聲像是一個信號一樣，讓那些髒東西不約而同的停住了腳步，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雞叫代表天亮，到時候百鬼退散，誰也殺不了我。我想到這裏，頓時有了底氣。
黃老頭握著斷臂，氣急敗壞的叫了一聲：“咱們修行到這地步，還害怕天亮嗎？趁著太陽沒出來，給我殺了他。他一個中毒的道士，能有什麽大不了？”
大牙等人一聽這話，又開始一步步逼近。
天亮也不管用？我還是得死？我一著急，居然從地上站起來了。這時候我忽然發現，我的力氣正在迅速恢複，估計是黃老頭的黑氣失效了，我欣喜地揮舞了一下斷劍，忍不住笑了一聲。
我站起來的時候，大牙他們就已經震驚了，我揮舞斷劍的時候，他們就麵露懼色，等聽到我在那裏笑之後，這些妖鬼終於崩潰了，紛紛掉頭鼠竄。
黃老頭心有不甘，想要親自捉我，可是他的傷口隻要稍微一動就會湧出血來。他失血過多，現在麵色蒼白，已經搖搖欲墜了，像極了剛才中毒的我。
我一臉冷峻的站在他麵前，學著秋石那嫉惡如仇牛氣衝天的樣子。心裏則在暗爽：六月債，還的快，你也嚐嚐有氣無力的滋味吧，嘿嘿。
終於，黃老頭歎了口氣，被大牙小牙架住兩隻胳膊，迅速的撤走了。
而我卻不敢再坐下了，雖然我很累，但是強撐著站直了身體。
東方已經泛白，確實天亮了。太陽一躍而出，浮在層雲之上。而我撲通一聲，坐倒在地。
太陽是天下陽氣的源頭，被它一照，我身上的毒消失的幹幹淨淨。然而，毒雖然解了，但是我折騰了一晚上，還是沒有緩過勁來。這時候饑腸轆轆，全身酸軟。徒步走回湖城都是個問題，更別說要帶著紅線了。
曠野無人，我把壽衣脫掉扔了，把自己的衣服換上。換好之後，我又猶豫了一下，然後把外套脫下來，裹在了紅線身上。
這一脫一穿，居然讓我起了一身虛汗。忙完這一切之後，我直起腰來，向周圍張望了一圈，發現祖墳就在不遠處，而黃老頭的那座墳墓，也安安靜靜的立在百步之內。我忙了一整夜，幾次經曆生死，居然都沒有超出這塊墳地的範圍。
我把斷劍藏好，歎了口氣，走到紅線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臉：“喂，你能不能走？”
我的毒已經解了，可是紅線的情況卻不樂觀，她仍然在昏昏沉沉的睡覺，根本叫不醒。
難道我要把她扔在這，自己回湖城找人？等我回來，她會不會遇到危險？
正在糾結的時候，我忽然聽到一陣哀樂聲，由遠及近，正在緩緩地傳過來。
我扭過頭去，向遠方眺望，看到遠方出現了四五輛黑色的汽車，車上結著白色的紙花，拉著黑色的棺材。這是送葬隊。
汽車越來越近，最後居然停在了我身邊。隨後，車上的孝子賢孫下來，抬著棺材向祖墳走去。
我看到棺材上的遺像，頓時愣住了，這是棺材鋪的老板。
他的墳墓，就在這裏？
紙錢隨風飛舞，墳頭上的花圈被晨風刮得呼啦啦亂響。來的時候，眾人哭的震天動地，走的時候，卻消無聲息，稀稀落落。
我快步走到中年人麵前，伸手把他攔住了。
“有事？”中年人詫異的看著我，從他的眼神我知道，他把我認出來了。
“有點事……冒昧的問一句，能不能把我們送回城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