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將軍山的來曆
那一戰，血流成河，將軍的數萬大軍，或死或傷，或逃或降。日出時分，將軍終於突圍出來了，人困馬乏，回頭望去，見山中煙火衝天，而他的身邊，已經沒有人了。
大勢已去，將軍隱姓埋名，遠走他鄉，或許就此沉淪下去，或許在暗地裏招兵買馬，圖謀東山再起。
戰亂結束了，朝廷腐朽也罷，殘暴也罷，百姓們總算又能井然有序的過日子了。
苛捐雜稅像是山一樣壓在人頭上，可總比打仗的時候，說不定哪天被人捅上一刀的好。人都是喜歡苟且偷生的，亂世時候的人尤其如此，附近的村民寧願背著山過苦日子，也不願意孤注一擲。
湖城處在戰亂的中心，戰爭結束的時候，湖城人最為高興。然而幾個月後，大家就發現不尋常的地方了。
首先是在夜裏，總是聽到街上踢踢踏踏，像是有軍隊在經過一樣。等悄悄打開窗戶向外麵看一眼，風清月白，什麽都沒有，一旦窗戶關上，那種聲音又響起來了。
隨後，家家戶戶的狗開始狂叫，對著一片虛無齜牙咧嘴。據說，狗的眼睛，可以看到人看不到的東西，比如……鬼。
湖城人開始嘀咕了，有半數的百姓晚上不敢睡得太死，生怕真的死掉。幾天後，有不少小孩都得了病，他們整夜整夜的不睡覺，啼哭不止，怎麽哄都哄不好。
有的小孩月份大點，勉強能說話，向父母含糊不清的說：“怕，怕，有人來了。”可是房門緊閉，哪裏有人來了？
最後這些驚恐的父母商議了一番，湊了點錢，請了一個高明的道長來做法事，那道長拿著桃木劍，在供桌前耍了半個時辰，又唱又念，熱鬧得很。做完了法事，取走了金銀，揚長而去。
可是到了夜裏，腳步聲依然響起來，雞狗照樣不安寧，而有些小孩已經嚇病了。
有外出做生意的鄰居回來，告訴大家說，有人在城外看到了道士，他七竅流血倒斃在路上，懷裏的金銀都變成了紙錢。
這一天，太陽已經落山了，有一戶人家卻開著門，裏麵隱隱傳來哭聲。這一家的小孩身子本來柔弱，又接連幾日受到驚嚇，已經撐不住了。
小孩的母親抱著他淚流不止，小孩的父親陰沉著臉，正在準備後事。
偏偏這時候，街上來了兩個遊方的和尚。其中一個提著紅燈籠，另一個提著白燈籠。
紅燈和尚走到門口，衝裏麵高聲說：“我們是遊方的和尚，請問能不能施舍一頓齋飯？”
小孩的父親正難過，沒好氣的答了一句：“沒有飯，走遠點”
紅燈和尚卻不惱，而是微微鞠了一躬，轉身就走。
那白燈和尚一臉凶相，對紅燈和尚說：“師兄，這家人真無禮，你還對他這麽客氣幹什麽？沒揍他一頓就算好的了。”
一句話把小孩父親的怒火撩撥起來，他手裏的紙錢都來不及放下，跳到街上，叫了一聲：“你要揍誰？”
白燈和尚就要上前動手，卻被紅燈和尚攔住了。他上下打量了小孩父親幾眼，忽然說：“你們家誰在辦喪事？”
伸手不打笑臉人，紅燈和尚始終和藹可親，小孩父親也不好衝他發火，聲音硬硬的說了句：“我兒子，被鬼纏住了，活不成了。”
紅燈和尚挑了挑眉毛：“如果我能救他一命，你們能不能管我和師弟一頓飯？”
小孩父親大為驚奇，馬上就答應了。
紅燈和尚跟著小孩父親走到臥室中，對著那孩子念了一通佛，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頂，說來也奇怪，小孩忽然就睜開眼睛了，目光清澈靈動，哪像是個要死的孩子？
小孩一家人千恩萬謝，留著兩個和尚飽餐了一頓。
紅燈和尚說：“湖城西麵的群山之中，曾經有一場大戰。其中有幾千士兵，他們含冤而死，死後心有不甘，怨氣不肯消散，於是變成煞氣，所以會趁著夜色害人。”
紅燈和尚治好小孩的事已經傳開了，湖城人早就圍在一旁，聽他這麽說，連忙問破解之法。
紅燈和尚說：“你們去深山中，找到他們的屍骨，把他們給葬了。幫他們立一座碑，上麵寫‘義士’兩個字，全了他們的名聲，他們自然就不會再鬧了。”
一大一小兩個和尚，吃飽之後就離開了，而村民則按照和尚的吩咐，去尋找屍體。
這天晚上，腳步聲又響起來了。百姓沒有像往常一樣躲在家裏，而是扛著鐵鍬，帶著紙錢，用耳朵聽著腳步聲，跟著他們到了群山當中。
山路崎嶇，很不好走，好在百姓都是過慣了苦日子的，好在那黑暗中的腳步聲很清晰。天亮之前，他們終於來到了一處山穀中。
這裏生機盎然，遍地花草，看起來漂亮極了。可是青草中間，卻有一具具白骨，草葉就是從骨縫中生長出來的，而骷髏空洞的眼眶中，開著一朵朵紅色的小花。
百姓大著膽子，就地挖個坑，把屍骨埋了，棺槨固然沒有，墓碑就更談不上了。勉強堆起一個低矮的墳包，讓他們可以入土為安就夠了。
百姓是無辜的，肯埋了他們就已經仁至義盡了，不是嗎？
新墳摞舊墳，墳墓越堆越多，居然形成了一座墳山。
然後他們又合力把一塊大石頭開成石板，磨平了做成墓碑。請城中的教書先生寫了大大的“義士”，又請石匠刻在上麵……
墓碑豎起來，再撒上一把紙錢，數千將士的葬禮也就結束了。
墳墓堆好之後，湖城終於安定下來了。可是每當上元、中元、下元三個節氣的時候，那些煞氣仍然會冒出來，在湖城附近團團亂轉，高呼將軍的名字，號稱要報仇。並且抱怨活著的時候身無分文，事後連裹屍的破布都沒有得到一塊。
在這三天，棺材鋪老板總是聽到有人砸門敲窗，並用陰森森的聲音說，想要得到一副棺材。
每年三天，湖城沒人敢出門，好在隻有這三天而已，也不太難熬。
五年後的某一天，那白燈和尚又回來了，這時候他已經成熟了很多。站在他身邊的，不再是紅燈和尚了，而是一個灰衣和尚。
和尚年紀不小了，滿麵虯髯，再加上一副虎背熊腰的身板，就像是剛下山的土匪一樣，嚇人的很。
湖城有不少人還認識白燈和尚，親切的問紅燈和尚去哪了。
白燈和尚說，他的師兄已經圓寂了。這個灰衣僧人，是他新收的弟子，名字叫修羅。他雖然長的凶，卻是一個義士。這弟子身手了得，心思縝密，偵察到將軍的藏身之處，已經把他給殺了。
湖城人這才發現，和尚身後還有一輛馬車，車上放著一口棺材。
出家死後火化，用不著棺材。那麽車上的一定是將軍的屍首了。
白燈和尚說：“他師兄離開湖城後，念念不忘，要幫大家除掉深山中的煞氣。可是冤有頭，債有主，將軍不死，煞氣難除。所以這些年來，一直在尋找將軍的蹤跡。甚至在臨死的時候，都囑咐白燈和尚，完成他的遺誌。”
湖城人聽了之後，無不感激。
當天，湖城家家發喪，祭奠紅燈和尚。然後拉著將軍的屍首進了山。
據白燈和尚所說，將軍的屍首，一來可以解掉士兵的仇恨，使怨氣消散。二來可以震懾邪祟，保一方平安。
將軍的屍首就葬在墳山上，從此以後，這座山就被成為將軍山。
從那天開始，湖城就再也沒有出過亂子，而湖城人代代繁衍，一些往事被時間消磨，煙消雲散，大家也就漸漸忘了將軍山這個名字。
這個故事是紅線講給我聽得，我們兩個一邊趕路，她一邊喋喋不休的念叨。我看她講的時候極為流利，起承轉合，不假思索，可見不是臨時編出來的。
“你以前聽過這個故事？”我很好奇的問了一句。
“聽過，這是我師父給我講的。小的時候，我纏著他講故事，他講來講去，隻有這麽一個，我背都能背下來了。”紅線長舒了一口氣：“我從小聽到師父講將軍山，將軍山。可是將軍山到底在哪，我卻不知道。”
“直到前幾天，我和師兄被圍困在山腳下。那些妖物在山上投擲石頭土塊，結果挖出來不少白骨，我們才判斷，那裏就是將軍山。至於將軍本人的墳墓在哪，那就沒有人知道了。”
“原來……這個故事是真的？”我有點驚奇。
“當然是真的了，難道我師父會騙人嗎？”
“哈哈，我倒不是懷疑你師父騙人。隻不過，世界上穿鑿附會的故事太多了，而且你剛才講的這個故事，雖然有真實的成分，但是也有誇張的部分。”
“行了，行了。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思研究故事呢？”紅線擺了擺手：“我給你講這件事，是要告訴你，將軍山是一處凶地，你要做好心理準備，過一會到了地方，千萬要小心，如果被煞氣迷了心竅，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等等？你那個故事裏麵不是說……煞氣被將軍的屍體鎮壓住了嗎？”我有點不解的看著紅線。
“是鎮壓住了，不過隻鎮壓在了將軍山範圍內。我們要救人，必須走到將軍山裏麵去。跟你這麽說吧，以前將軍山經常散發煞氣，可就因為煞氣能散出來，害處並不是太大。自從被鎮住了之後，成年累月的煞氣全鬱結在山上，那場麵，你想想吧。”
我不由得打了個冷戰。本來就直打退堂鼓，現在更不想去了。可是斷劍在紅線手裏，我要逃跑能跑得掉嗎？
我歎了口氣，心想：“我怎麽就攤上了這些事？難道我一輩子就要這樣和妖魔鬼怪打交道？”
“大色狼，你想什麽呢？”紅線見我低頭不語，很感興趣的問了一句。
我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不就是找那隻狐狸精嗎？”紅線自作聰明：“你放心，這次你如果把我師兄救了，你一定能見到狐狸精。我師兄恩怨分明，如果他答應幫你找狐丘，那就簡單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