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輪回
我覺得自己也算是古往今來的一個特例了，閻王爺不來找我，我居然去找他，這才叫真的活膩了。
周圍好像沒有小鬼理會我，而陰差又在忙著斷案，憑借三言兩語決定一隻鬼魂的命運。
我其實想過要逃走，但是轉念一想，就算我能逃到鬼門關外，可是那又怎麽樣？難道我能在遍地黃沙中找到回到人間的路？
權衡再三之後，我帶著令牌進了閻羅殿。
判官也說了，我不應該來這裏，看來他是知道我的冤情的，也許能給我安排一個豐衣足食的來生，我現在也隻能祈求這些了。
閻羅殿裏麵很大，但是卻隻點了一隻蠟燭。閻羅坐在燈影裏麵，讓人無法看清楚他的臉，我隻知道他身材高大，全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威嚴的氣勢。
“我……我叫胡異，是判官讓我……”我結結巴巴的介紹自己。
閻羅則低低的嗯了一聲：“你就是那個被奪舍的人？”
“是我。”我答應了一聲，同時心裏納悶：“被奪舍是很大的事嗎？怎麽閻羅王都知道了？”
“自從幾十年開始，來陰間的鬼魂越來越少了。被奪舍的更是難得一見，你能堅持走到這裏，不容易。”閻羅感慨了一句。
我聽他這麽說，心裏有點納悶：這是什麽意思？為什麽從幾十年前開始，來這裏的鬼魂越來越少了？
閻羅似乎能夠洞察我的心思，淡淡的說：“人間有一句話是專門說鬼神的，叫信則有，不信則我，你知道是什麽意思嗎？”
我愣了一下，然後回答說：“就是說，你相信鬼神，鬼神就存在。如果不相信，鬼神就不存在……”
說到後來，我有點沒有底氣了。因為我覺得這句話好像有點說不通。鬼神是一種客觀存在的事物。如果它存在的話，無論人信不信都在。如果它不存在的話，無論人信不信它都不存在。
閻羅微微一笑，淡淡的說：“其實這句話，最初指的是陰間，隻不過時間長了，凡人把它大而化之，開始描述左右的鬼神。”
隨即，不等我再問，閻羅就幽幽的說：“世上原本是沒有陰間的。後來佛陀見人修行一世，尚未修成金身便陽壽耗盡，魂飛魄散，於心不忍。於是以大無上佛法開辟出陰間這個地方。修行人今生沒有修成，可以輪回轉世，等待來生。唉……這可真是一件大慈悲的好事。”
閻羅感慨了一句，接著說：“隻不過陰間開辟，終究是為佛門弟子轉世的。所以，信佛的人，無論是和尚居士、甚至經常在廟裏上香的香客，死後都可以得到轉世，至於不信佛的人，死後就隻能魂飛魄散了。聽說世上有道士，死後也可以幻化出元神了。隻是元神再強，也不過苟延殘喘一段時間罷了，又豈能和陰間的輪回相提並論？”
看得出來，閻羅也是一個佛門弟子，說起佛法來的時候，心裏都帶著一絲自豪。
而我皺了皺眉頭，有點好奇的問：“既然陰間隻有信佛的人可以進來，那我沒有信過佛啊，為什麽也來這裏了？嚴格意義上說，我更像是道士。”
“不不不，你身上不僅僅有道術，也有一絲佛家的東西。我不知道你是從哪學來的，不過我是不會看錯的。可能和你生前修煉的東西有關。”閻羅解釋了一句。
而我心中一震，腦海中出現了兩個字：天書。
傳說中，公孫衍搜集天下所有的修行法門，再憑借自身的天縱奇才，終於寫成了天書。誰知道他有沒有參考佛經。
釋迦摩尼創立佛教，是在春秋時期，而公孫衍生活在秦朝，誰有能保證這幾百年間，佛經沒有傳到中土？
“好了，咱們繼續說為什麽幾十年來，來到陰間的人越來越少。”閻羅居然從幾案後麵走了下來，一直走到我麵前，衝我露出來一個和藹的微笑。
隻不過，閻羅天生的很威嚴，就算他故作和藹，我依然有點不太適應。
“近幾十年來，我不知道人間發生了什麽事，但是信仰佛教的人，越來越少了。有很多以往的高僧，本來再修一世，就有可能修成正果，可是他們投胎轉世之後，卻一去不複返。偶爾有零星的鬼魂來到這裏，我們詢問的時候，卻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些鬼魂，要麽是在深山中住了一輩子，要麽就從來沒有走出廟門，根本不清楚人間發生了什麽。”閻羅王一臉憂慮：“我在你身上察覺到了紅塵的氣息，你生前應該在人間經曆了不短的時間，你能不能告訴我，人間究竟發生了什麽？”
我沉默了一會，居然有點不知道怎麽張口，半晌之後，我苦笑了一聲：“實不相瞞，現在信仰佛教的人越來越少了。”
“啊？”閻羅王有點失落的問：“那現在都信仰什麽了？”
我搖了搖頭：“現在的人，什麽也不信了。大家不相信鬼神，認為人死如燈滅，死了之後，一了百了。現在世上還有一些寺廟，不過廟裏的和尚……”我搖了搖頭。
閻羅王點了點頭，自言自語的說：“怎麽就能在幾十年之間，忽然失去了信仰呢？”
我沒有回答他，我當然知道為什麽，可是……現在說這個還有什麽用？
“好了，好了，不說這個了。”閻羅王衝我微微一笑，很是和藹的說：“你能不能幫我們一個忙？把在陰間的見聞宣揚出去。給那些佛門弟子一些信心。”
我點了點頭：“這個當然可以，但是我空口無憑，也沒有人相信我啊，也許覺得我是胡說八道的，沒準把我關到精神病院裏麵也說不定。”
“不會，不會。你是難得一見的合適的人，所以我今天給你一樣特權，你可以不用抹去記憶而回到人間。當然，這記憶隻能保留一個月，不然的話，實在有違佛法。你要在這一個月之內，把在陰間的見聞告訴世人。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講的事情，總能夠引起轟動了吧？”
我點了點頭，然後幹笑了一聲：“我在陰間幫了你這麽大的忙，有沒有什麽獎勵？”
“哈哈，獎勵自然是有的。”閻羅見我同意，很高興的說：“我給你準備了三樣東西。財、祿、壽。你隻要按照我的要求把事情辦成，先是會得到無窮無盡的財富，然後會得到無窮無盡的權力，然後得到無窮無盡的壽命。如何？”
我一聽這話，心裏不由得一熱，馬上就點頭答應了。
閻羅伸手把我的令牌要過去，在上麵隨意刻畫了兩道，然後把令牌遞給我，淡淡的說：“你去奈何橋吧，把令牌給孟婆看看，她會知道怎麽做的。”
隨後，不等我的回答，閻羅就坐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麵，一動不動，如同一尊雕像。
我拿著令牌走出了閻羅殿，發現還是沒有陰差理會我。我開始有點佩服陰間了，這個地方厲害啊，居然不擔心鬼魂搗亂。
不過很快我就意識到，隻是表麵上沒有人理會我而已，有幾道隱晦的目光一直落在我的身上，我敢肯定，如果我有什麽輕舉妄動的話，第一時間就會被人製住。
我帶著令牌在這裏轉了一會，很快就看到了一座橋。
這座橋建立在黑乎乎的河水之上，有無數的鬼魂排著隊上橋。
我看到橋頭上坐著一個老婆婆，她隨手舀一碗湯，遞給走過來的鬼魂。那鬼魂喝了湯之後，從身上冒出來一團小小的光點。老婆婆伸手抓住那團光點，朝著水下一拋。光點就落入到了河水中，被水波衝刷著飄向了遠方。
這個老婆婆應該就是孟婆了，而那團光點，可能是人的記憶。
孟婆的動作很慢，但是從來沒有一個鬼魂催促她，畢竟喝下那碗湯，就會忘記前世的一切，人人都希望自己能夠慢一點，多留戀一會。
不過該來的總是要來的，終於還是輪到我了。
我把手裏的令牌遞給了孟婆，孟婆看了看令牌，又看了看我，衝我點頭說：“你很不容易。”
我連忙討好的衝她點了點頭。
孟婆則依然麵無表情，舀了一碗湯遞給我了。
那碗湯黑乎乎的，如同頭頂上的天空，如同黑乎乎的鬼門關，如同橋下黑乎乎的河流。
湯中出現了我自己的倒影，然後是我這一生的倒影。我忽然發現，在我的前半生基本上都是空白的，按部就班的上學，就業，領工資……直到我遇到木夭的那一天，才色彩斑斕起來，然後是一連串的詭異事件，即使我事後看來，依然有點後怕。
“喝下去吧，別忘了閻王交代你的事。”孟婆淡淡的說了一句。
她從來不催別人，因為知道別的鬼魂在留戀自己的一生。她催了我，因為知道我的記憶沒有被拿走。
我長舒了一口氣，把一碗孟婆湯一飲而盡。
什麽事都沒有發生，我很清楚的知道我是誰，但是我內心深處又覺得，那碗湯像是一個魂魄，已經種植到我身體裏麵了，隻要等時候到了，它就會破土而出，開枝散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