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相煎何太急
老頭走到我身邊，慢慢地蹲下來，居高臨下的看著我。忽然張開嘴，嘿嘿的笑起來了：“胡異，你是不是恃寵而驕？”
我又是心慌又是惡心，忍不住說：“你不會用成語就別亂用，你知道什麽叫恃寵而驕嗎？”
老頭倒不在意這些，他歎了口氣說：“你是不是覺得，我給你做了一桌子菜，熱情周到的照顧你，是看中了你是個人才？你可真是錯了，你這個人對我來說一錢不值，我看中的是其他東西。”
老頭在我身上拍了一下，我忽然感覺肚子裏麵有些東西不受控製了。
好像是那團已經死去的樹根開始迅速的生根發芽，沿著我的經脈向四肢百骸走去。
我震驚不已，可是現在動彈不得。我敢肯定，再有半個小時，我這個人就會被一棵樹取代。
老頭似乎知道我身上發生了什麽，他滿意的點了點頭，指著包子鋪老板說：“這個蠢貨，居然敢把爺爺帶回來，哼哼，我是那麽好惹的嗎？”
包子鋪老板哭喪著臉說：“我真的是無心的，無心之過啊。當時我看到馬路邊停著一輛車，雖然有點破，但是還能開，我就一是貪心開回來了。真的不知道得罪了您老人家了。再者說了，這件事和這位兄弟沒關係啊，你就放他走吧。”
我看到包子鋪老板如此講義氣，不由得對他有了一些改觀。
“和他沒關係？”老頭冷笑了一聲：“和他關係大了。至於你是怎麽得罪我的，難道隻是偷車這麽簡單嗎？”
“難道不是嗎？”包子鋪老板一臉茫然地問。
我有點無語的看著他，鬧了半天，他還不知道為什麽被人抓起來。不過仔細想想，我好像也不知道怎麽惹到這個老頭了。
老頭拍了拍包子鋪老板的肩膀：“你不知道？好，那我就告訴你。因為你這裏是黑店，用大活人蒸饅頭。”
“沒有，絕對沒有。我這裏的肉包子都是正宗的牛肉豬肉。老爺子你是不是誤會了？誰蒸包子用人肉啊，一屜包子賣不了幾個錢，還值得去殺人？”包子鋪老板矢口否認，隻不過否認的有點奇葩。不像是在臨死的時候求饒，倒像是在給自己的包子鋪打廣告。
“我親眼看到的，親身經曆的，你敢說沒有？”老頭忽然拉了拉褲腿，露出自己的腳來。
我看到那隻腳一團漆黑，像是被燒焦了一樣。
老頭冷笑著說：“現在你還有什麽話說？你是不是把我當劈柴燒了蒸包子？”
我這才明白，原來老頭說的用大活人蒸包子，不是剁成包子餡，而是塞進灶膛裏當劈柴。
包子鋪老板也懵了，嘟囔著說：“活人……活人能點的著嗎？”
“馬上你就知道能不能點著了。”老頭拍了拍我的肩膀：“我這個人呢，恩怨分明。本來是打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把蒸包子的這小子給燒了的，但是現在你站出來了，那就先從你開始吧。”
老頭把爐門拉開了，我看到巨大的爐子裏麵火焰熊熊，爐子上麵放著很高的籠屜，正在冒著熱氣。
我用盡最後的力氣向後退，然後埋怨包子鋪老板：“現在都什麽年代了，你還燒柴禾蒸包子，你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老板很委屈的說：“那不是柴禾，是果木。這樣做出來的包子好吃……”
我看著到這個時候還熱衷於做包子的老板，感覺自己不該救人。看他這麽熱愛包子，沒準甘願化身劈柴，蒸出一鍋曠古掘今的包子來。
“你還在磨蹭什麽？進去吧。”老頭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眯眯的說。
他沒有推搡我，實際上我現在綿軟無力，也根本禁不住他的推搡了。
“我能不能見見木妖再進去？”我對老頭說：“我來這裏，就是為了找她們兩個。”
“木妖，你指的是那兩個女娃嗎？”老頭問我。
我點了點頭。
老頭嘿嘿一笑，隨手把鍋蓋掀開了。然後我就看到巨大的籠屜裏麵躺著兩個人，其中一個是木妖，另外一個是林白荼。
我看到她們倆居然被放到蒸籠裏了，頓時就急了。不過她們顯然還有氣，木妖甚至衝我眨了眨眼。
老頭淡淡的說：“好了，人也見到了，你是不是該死了？”
他得意洋洋的看著爐子，笑嘻嘻的說：“我聽說你們人世間有一首詩，叫什麽：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哈哈，現在好了，你們也可以親自體會一下了。”
我一直在懷疑老頭的身份，現在聽他說到這裏，頓時脫口而出：“你是樹妖。”
老頭變了變臉色，瞪著我問：“你怎麽知道？”
這句話就等於變相承認了。
我腦子轉的飛快，對老頭說：“因為你做事雖然邪門，但是手段卻很單一，無非就是用樹枝把人控製住，這個辦法和樹林裏的樹妖很像。還有……你是被包子鋪老板撿回來的，當時你在車上……等等，你就是那口箱子？”
我盯著老頭，沉聲說：“你就是封住木妖的那口箱子？你是不是還有個老婆，和你一樣是木妖？”
老頭嘿嘿一笑，露出一嘴參差不齊的牙齒：“看來你已經知道了。你應該已經去過樹林了吧，不然的話，你的身體裏麵怎麽會有我的樹根？”
老頭笑眯眯的說：“當初那兩個蠢貨來樹林裏麵找木頭，找來找去，居然把我砍倒了。要不是看這兩個人有點本事，我當場就把他們殺了。”
“當然，最後我沒有殺他們，而是把神智蜷縮在木頭當中，任由他們把我身體做成箱子。”
“我來到了人間，但是卻沒有死。隻是依附在箱子上，慢慢恢複元氣罷了。我本來打算休養個三五年就回去的。沒想到突然之間，感覺到我的根就在附近。”
“要知道，樹妖的本體就是樹。而樹最重要的部分就是樹根，有根在，我就能生根發芽，重新活過來。”
“所以我一番尋找，發現了你和木妖。當時你們倆從包子鋪偷了幾個包子吧？你們隻顧著自己吃得開心，卻完全沒想到我就在旁邊看著。這就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嘿嘿……”
包子鋪老板聽了這話，驚訝的瞪大了眼睛：“兄弟，你怎麽能偷我東西呢？”
我惱火的叫了一聲：“閉嘴。要是能活下來，我就把你的包子鋪燒了。”
包子鋪老板幹笑了一聲，唯唯諾諾的低下頭，不敢說話了。
我盯著老頭，幽幽的說：“所以，你打算把根取出來？”
我很想把根取出來，但是並非現在。現在把樹根拿走，我馬上就會死。我希望是找回我的五髒六腑之後再動這樣的大手術。
老頭搖了搖頭，對我說：“本來我是想把根拿回來的。但是轉念一想，我有了一個更好的想法。”
“我做了很多年的樹。樹這種東西，可以活成百上千年，對於你們人來說，幾乎可以算是長生不老了。但是與此同時，樹又無法移動，站在一個地方，任由風吹雨打，一站就是成百上千年。這樣的長生，和沒有活過有什麽區別？”
“所以……嘿嘿，我也想做一次人，體會一下人間的繁華。聽說人間有很多才子佳人的戲碼，有趣的很呐。”
我聽老頭這麽說，心裏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我試探著問：“那你打算……怎麽做一次人？”
老頭看著我說：“當然是要借用一下你的身體了？你的五髒六腑，都是我的樹根所化，我會在你的身體裏麵生根發芽，控製你的五識。然後把魂魄寄放進去。嗯……這個辦法在你們人間叫什麽來著？對了，叫奪舍。”
我一聽“奪舍”這兩個字，頓時頭頂冒汗，心裏冒火。因為有太多人想對我奪舍了。
黃毛想要占據我的肉身，林鐵關想要和我互換身體，侯萬年想要借我的身體重生，精神病院的守護者對我念念不忘。這些我都忍了，可是這老頭什麽玩意？是一棵樹而已，居然還想對我奪舍？這也太欺負人了。
老頭說要殺我，我害怕的要命。但是他說要奪舍，那我就不怎麽害怕了。因為久病成良醫，我已經有太多經驗了。
當時我麵露微笑，對老頭說：“既然你要用我的身體奪舍，那剛才說要燒死我，也是嚇唬我的吧？”
老頭嘿嘿一笑：“沒錯，我的根還在你的身體裏麵，我當然舍不得你死了。”
我點了點頭，又往爐門那邊靠了靠：“老頭，我要是自殺了，你的根是不是也就不在了。”
老頭臉色頓時就變了：“小子，你不要命了？”
我攤了攤手：“反正人間的繁華我也經曆過了，死了就死了吧。”
老頭臉色很難看。我很清楚他的心理，如果他隻是一棵樹，生來就是被人砍的，那麽死到臨頭，估計也就認了。現在明明有機會做人了，就在要享受人生的緊要關頭死了，換做是誰估計都有點接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