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身份
一個時辰之後,房門打開,北辰煜幾人從內走出,每個人臉上都微微帶著一絲笑容。
“生意談好了,咱們接下來——”藤攝跨出門檻,揚聲,“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吧?”
“我就呆在這裏。”崖闌搖了搖手裏的素麵扇子。他那把畫著蘭花的扇子已經給了北辰煜作為信物,為表誠意,文修和藤攝也都給了信物,而他們也分別得到了北辰煜的承諾。
“我跟著紫玉。”文修笑了一笑,“你回去找令堂吧。”
“得,無事一身輕的家夥們。”藤攝吸了口氣,走下了台階,“我找我媳婦去。”
“誒,回去跟莓莓姐說聲,我想她了。”崖闌晃了晃手裏的扇子,揚聲。
“知道了,好好幹吧小子。”藤攝擺了擺手,繼續往下走。
崖闌笑了一聲,又恢複了他的清俊模樣。轉身向著北辰煜微微一彎腰,端的是不卑不亢一身好風骨:“崖闌手頭還有些雜事,先行告退。”
崖闌離開後,文修也笑著告辭。“煜公子自便吧,文修亦是有雜事纏身,便不多陪了。”
北辰煜點點頭,目送著文修轉身走向與崖闌相反的方向。雖然這三人中間隻有崖闌一個挑明了他是生意人,但是他已經從一個時辰的交談中提取了不少消息。
首先就是崖闌的身份。任是誰怕是都不會想到勢力極廣名聲極好的蘭閣的當家會是這麽一個精致清俊的少年。蘭閣一直以來致力於發展各地的經濟,以及對貧困的民眾的救濟,雖然財力不是十分龐大,但是人路極廣,名聲又一直以來極好極好,想要主導言論是再簡單不過的事。就是這樣的蘭閣,掌櫃的居然是這樣一個連弱冠都不到的少年。而這少年根本就不懼強權,也不怕他,對商業方麵的事項分析得頭頭是道,對相關決定的製定亦是思路清晰,又是一身的傲骨,是個極為難得的人才。
然後是藤攝。雖然三人都沒有明說,但是這個藤攝的來頭顯然也不小。他似乎可以影響一些灰色勢力。相對於崖闌承諾的幫助他引導輿論風向,藤攝的承諾則是助他監視各方的異動,這在他與自己勢力失去聯係的現在,簡直是雪中送炭的事。
再是文修。這個人看起來溫文爾雅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卻能力極強。由他一口應下住他調查如今自己的勢力折損狀況和聯係舊部的人物,這人的能力就可見一斑。
另外,還有他們言談之間體現出的涵養。雖然三人之前鬧得不可開交,但是一談到正事,三人就沒有一點多餘的動作,有時甚至連一個多餘的詞語都懶得說,所以短短一個時辰下來,他們就談妥了一堆麻煩事,反倒是他這個身處高位的一國太子,似乎在一些地方還沒有跟上他們的思維。有一些事,在經過三人的點播後,他才能看出裏麵的玄機。在那一個時辰中,他甚至有幾次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身處高位太久了,或者是被連日來的疲憊給弄昏了頭,以至於這些十分精妙的事情都想不通。
最後,是三人對紫嵐煙統一的奇怪態度。縱使他們在製定計劃時沒有一個字提到了紫嵐煙,但是北辰煜感覺到了他們對紫嵐煙的態度簡直就是推崇。之前的鬧劇顯得紫嵐煙是他們中的普通一員,但是他們又都怕著她,而後來的交談中,他們對紫嵐煙的事情簡直就是諱莫如深。最後還是藤攝對他說了一句,“紫玉不是普通的女孩子,她甚至比煜公子想象的還要有能力。若是煜公子遇到了什麽事,和紫玉說說,說不定會有捷徑。”
北辰煜一直都知道紫嵐煙很不簡單。但是他又對她幾乎是一無所知,所以隻能拋開這個問題,理了理腦中的計劃,抬步走向北辰烽的房間。北辰烽已經昏迷了很久,雖然玉晗說並無大礙,但是他還是親自看著比較放心。
北辰烽所在的房間內。北辰煜推門進來,就看到在桌邊獨坐的玉晗。
“烽現下如何?”北辰煜走到靜靜沉睡的北辰烽床邊,細細看他的臉色。
“傷口已經開始結痂了,不出意外的話今日就能醒。”玉晗頓了頓,道:“烽哥的內傷並無大礙,隻要好好調養就不會有問題,主要還是皮外傷。另外……”
“怎麽?”北辰煜察覺到玉晗的遲疑,抬起頭問了一句。
“因為烽哥是被強行迫入的昏迷,而且昏迷之前他的狀況不是很好,所以這件事很可能落下變成心病。”玉晗斟酌了一下用詞,小心翼翼地開口,“等他醒來,還是要皇兄好好開導他一下。”
北辰煜將北辰烽昏迷之中仍舊擰緊的眉頭撫平。“嗯,我會注意。——對了,你可知有什麽樣的藥物,可以封閉人的內力,乃至封閉意識?”
“什麽藥物?”玉晗給北辰烽又把了一下脈,伸出手去探北辰煜的脈搏。
“就是能讓人喪失內力,還有就是感覺自己快要死亡……”北辰煜仔細地回想了一下,說了說自己的感覺,末了還加了一句,“昨日你給我把過脈的,就是那種情況——那時大概我的氣息已經很微弱了,但是事實上,我清醒得很。”
玉晗收回手。“昨天……那個時候……”
“當時你和烽都以為我沒救了。”北辰煜淡笑著道。
“你都知道?”玉晗霍然抬頭。
“我很清醒。”北辰煜點頭。
玉晗抿了抿唇。
“連關於你值得與否的問題我都聽得清清楚楚。”北辰煜盯著玉晗的雙眼。
玉晗一震。
半晌,玉晗低下頭。“內力的話應該是一些藥物混合引起的,但是喪失生機這一點我不知道……應該也是藥物導致,但是我卻不能確定那是什麽藥……不過紫玉應該很清楚。”
“要什麽樣的藥物,才可以達到那樣的效果?”北辰煜問,“軟筋散麽?”
“起碼不是普通的軟筋散。”玉晗苦笑一聲,“如今皇兄的脈象已經是一派平和,我什麽也探知不出。”
“那便算了,還是先等著烽好起來是正理。”北辰煜理了理衣袖上的褶皺,“這些藥物想來該是極為稀有的。”
玉晗囁嚅一下,“如果皇兄說的是真的話……”
“你不要有負擔,我隻是說說而已。”北辰煜拍拍玉晗的肩,“還有,現在在外麵,身份還是保密的為好,就叫我一聲大哥好了。”
“……哥。”玉晗深吸了一口氣,仿佛下了什麽決心,“你還記得我們脫離大隊的時候,那天我在客棧裏說的話嗎?”
“什麽話?”北辰煜想了想,“關於那客棧裏的水?”
“是。”玉晗低著頭,“我當時說,那種藥,大概隻有毒醫可以在彈指之間解掉毒性,神醫是不能指望的。”他想到後來和紫嵐煙的交談,苦笑了一聲。“其實我當時就已經說出了紫玉的身份了,隻是你們都沒有想到那方麵……後來,紫玉叫我不要漏她身份的底……”
“那你現在為什麽說出來?”北辰煜這次抓住了幾次在腦中閃過的光,隻是還是有些不敢置信——那樣一個柔柔弱弱的小女子,可能是江湖上人人畏懼的毒醫嗎?
“紫玉當時說,這算是她的底牌,也是我的底牌。不告訴你不是因為不信任,而是合作的關係還沒有密切到需要交代身份的地步。她還說,你肯定已經起疑心了,言下之意就是不需要我多嘴。”玉晗扯了扯嘴角,“我總覺得她似乎對你有點莫名其妙的防備,所以一直不好說什麽。但是既然現在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覺得我們大家都該坦誠相待了……”
“你的意思我明白。”北辰煜打斷了玉晗的話,“可是你現在是自作主張地泄露了她的身份,以她的性子,我覺得她是不會顧忌你的身份的。況且,毒醫和神醫似乎還是天生的仇家來著。你要怎麽辦?”
“怎麽辦?”玉晗笑,“我去請罪唄,還能怎麽辦。”把這事說了出來,就像放下了一個大包袱,他整個人都放鬆下來,“我覺得紫玉早就知道我會忍不住告訴你她的身份,我也似乎早就有要把她的身份告訴你的想法。她當時說我不會覺得這是不對的事情,而我說了一句,手心手背都是肉。”
“所以?”北辰煜挑了挑眉,示意玉晗繼續。
“沒有所以……”玉晗有些尷尬,“其實我一直都覺得紫玉對你防備得厲害,但是又沒覺得她對你有什麽敵意,所以一直弄不清楚你們之間的關係……不過既然她是你名正言順的妻,那麽我想,大概這回應該不會有什麽事……吧……”
說到兩人之間的關係,北辰煜也有些尷尬。胡亂應付了兩句後,他想起,“你不是要問她我昨日中的是什麽藥嗎?現在我也空著,要不我們現在去找她?”
玉晗想了想,拋開了那令人尷尬的問題,點了點頭。
出了房門下了樓梯,兩人將整個客棧轉了一圈才看到後院裏的一群人。
後院之中,以文練為首的一群年輕人正在紮馬步,而文修則在那十來個人之間轉來轉去,時不時拿手中的藤條打一下誰的身體。
“好了,一個時辰過了。”站在邊上看人家紮馬步的崖闌道,“如何,確實有進步吧?”
“進步不小,”文修道,“比上次我看到的那些年輕人好得多,基本功確實紮實。”
“都活動一下。”崖闌對那些少年道,轉向一邊坐著看書的紫嵐煙。“公子,還有何指點?”
“文練的下盤不怎麽穩。”紫嵐煙眼不離書。
“我這不是才慢慢恢複麽?”文練不以為意地從那群活動手腳的少年中走出來,“還沒等我怎麽好好調理,文修又急急的拉著我跑了來。”
“沒事,到了這裏紫玉親自給你調理。”文修扔了手中的藤條,“她的醫術怎麽說都比我好,有她在,我也就不班門弄斧了。”
“找玉晗去,我又不是大夫。”紫嵐煙翻過一頁書,“上次讓你們練習的格鬥技術如何了?”
崖闌扯了扯嘴角。“雖然是開始練了,但是蠻多動作都不得要領,公子也沒明說,所以他們就那麽將就著練下去了。”
“本來就隻是用來調節一下生活,再加上一點強身健體的作用——感覺對就好,”紫嵐煙涼涼道,“我本來就隻是個提議而已,無法實施的話就不要管了。”
“隻是提議?還而已?”崖闌扯了扯嘴角,“虧我們拚命的練……”
“你練什麽了?連彈指滅火的準頭都不好,還拚命的練,練到哪去了?”文修斜眼。
崖闌瞠目。“準頭不好……這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練得好的……”
“可是也有人天生準頭就很好……”文練瞄向淡定看書的紫嵐煙。
“看我幹嘛?我在勤學苦練的時候你們還在玩泥巴呢。”紫嵐煙合上書,“沒有什麽人能夠不練習就掌握一門技能的,最多隻能說,他的努力,你不知道。”
“我從不玩泥巴。”崖闌撅著嘴。
“那你三歲的時候在幹嘛?三歲看到老,自己算去。”紫嵐煙站起身來,“因為格鬥我不熟悉,所以也不好隨便給你們指點,所以這個方麵,隨你們是自己摸索還是放棄,反正我是無所謂,選擇權在你們手上。”
崖闌默默揮散了那群習武的少年,看著紫嵐煙眼神哀怨。
“咳,話說我三歲的時候……我幹了什麽來著?”文修看文練。
文練扭過頭,“反正還沒開始紮馬步。”
“我三歲的時候也沒紮馬步啊。”紫嵐煙攤手,“誰不會走路先學跑的?”
“誰三歲的時候還不會跑?”崖闌皺眉。
“你別逗成嗎?”紫嵐煙也蹙眉,“這隻是打個比方。”
“行行行,打比方。”崖闌立刻轉過彎來,“你三歲的時候幹嘛了?學醫?學毒?”
“沒有,那都是後來的事了。”紫嵐煙神色淡淡,“習武也是後來的事。”
“那你三歲的時候幹嘛了?”文修出聲,“碰上我們倆的時候,你的武功明明已經很不錯了啊,而那個時候,你明明隻有五歲。”
“別告訴我說你不記得了。”文練配合起文修來。
“為什麽不能不記得?你們連自己五歲的時候幹了什麽都記不清,還要求我記得我三歲的時候的事情?會不會太過分啊?”紫嵐煙有心回避這個問題。
奈何文修就是不放。“我們五歲那是十幾年前的事了,但是你三歲也不過是十年前的事,以你的頭腦,十年前的事情記得也不奇怪吧?不記得才叫奇怪。”
“說我不如說你們。”紫嵐煙忙忙打岔,“我小時候身子弱,不記得什麽事情再正常不過。倒是你們一個兩個想套我的話,自己先招了吧。”
文修文練對視一眼,聳聳肩。倒是崖闌對紫嵐煙還是比較聽話,將自己小時候的事情如實招來。“我五歲的時候……還在街上摸爬滾打,像那些街頭的小混混一樣,吃了一頓擔心下一頓,就是那麽渾渾噩噩的過日子。後來過了一兩年,幹偷雞摸狗的事情的時候正好被文修抓住,就死皮賴臉跟著走了,再後來就進了還恩齋,最後入了公子的眼,再最後……我就在這了。”
“唔,倒是很大眾化的經曆。”文修中肯的評論了一句。
“我五歲的時候在家裏紮馬步,總是不如文修。”文練的話簡明扼要。
“我五歲的時候開始拜師習武。”文修更是惜字如金。
三人一起看向紫嵐煙。紫嵐煙扯了扯嘴角,憋出一句:“我三歲的時候還是個乖寶寶。”
文修挑眉。“也就是說你三歲的時候還是很像個三歲小孩的?”
“對。”紫嵐煙翻了個白眼,“我五歲的時候還被師傅叫奶娃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