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泰恒

  殷希聲醒來的時候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呻吟。我放下手裏雲中君,道:“你醒了?我名樓因嵐,已是樓嵐起的玄孫了。”殷希聲揉著眉心道:“好孫兒,給阿爺倒杯茶來。”我:“…”我居然輸了!殷希聲翻身坐起來,喝了一杯茶,清醒很多,但還是緩了好一會兒,才慢慢開口道:“欸,人老了,不中用了。”我說:“有老的覺悟,還是挺好的。畢竟隻有我永遠青春無敵。”殷希聲不理我,掙紮著去洗漱過,又回來呆坐了一會兒,才把目光落到雲中君上:“好刀。”“嗯。”“小樓啊。”殷希聲突然叫我。“嗯?”“和你哥說句實話,你家裏,恐怕不尋常吧?”殷希聲問我。“是吧。”我斟酌了一下用詞,“大約和殷家差不多吧,怎麽突然問起這個?”殷希聲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表情,並不回答我,隻是又問:“那你當初為何在綠蟻醅門前徘徊不入?”“在想未成人買不買得著酒,何況家裏還有兩個更小的,怕做了壞榜樣。”我說,“你呢?又為什麽邀我進綠蟻醅?”殷希聲痛苦地捂臉:“我還以為你是囊中羞澀…”我竟無話可說。果然“人靠衣裝,佛靠金裝”這話不錯,我不過聽了歐篁的話換身衣服,居然也有了被當做窮小子的一天。“你居然未成人?”殷希聲痛苦道,“我居然帶壞了小朋友。”“深州人喝酒哪有年紀小不小的說法?”我奇怪地看他一眼,“深州人一出生,就應當是要會喝酒的。”“別說了,別說了。”殷希聲擺手,“總之你不許碰酒了,小朋友。”“我早不是小朋友了,希希。”“我也不叫希希,小朋友。”我堅決維護自身權利:“我要喝酒。”“不行,小朋友。”“不要叫我小朋友。”“不要叫我希希。”“不可以,希希。”“那好吧,小朋友。”殷希聲之後充分用行動證明了他是殷家說一不二的家主,說不給我酒,我就真的再也沒能在偌大一個殷家裏聞到半點酒味。我憤怒地留書出走,信紙上就一句話:“我出門買酒喝了!”然後連夜遁逃。後來想起,這大概是我一生最不負責的舉動之一了。出門買酒一去二十年,殷希聲也整整找了我二十年。在這段沒有神君天道,沒有舊事深仇的,與純粹人間交集的時光中,我最對他不起。但那時的我哪裏知道呢?我不過抱著對偷一口酒的渴望,還想要在天亮之前,被殷希聲揪回殷家之前,再去看一眼我早已無存的,萬年之前的家。我才出門不多久,原汀就落在我身邊,對我說:“許久不見。”我算一算,據我們上回見麵,天上時間大約隻過去四天:“還好吧?”“對我而言已然許久了。”原汀看著我,低聲道:“我給你帶了一樣東西,一個消息。”“哪個要緊一些?”“都不大要緊。”原汀說,“你先要哪個?”我“哦”了一聲,說:“那不然先說消息吧。”原汀說:“不,我還是先把東西給你。”我:“???”你問我,是為了耍我玩的嗎?原汀給我的東西是一張紙,說紙也不大恰當,那是天界司籍處用的織雲,和人間傳說的織女織雲不同,織女是織出雲朵,天界織娘則把雲織成紙片一樣薄的柔軟載體。專用於司籍處的織雲還會編入嘉木葉的脈絡,象征命軌。我手上這張又與司籍處其他織雲略有不同,充作命軌的嘉木葉脈各有不同,走向雜亂,我這張織雲上的葉脈卻規規整整,像是畫上去的一般。原汀說:“這是越別枝的織雲。”手中輕飄的雲織突然間重如泰山。我幹巴巴地“啊”了一聲,張口想要說些什麽,卻無以為繼。原汀別開眼睛,並不看我異常的神色。他看著夜色裏的不知哪個角落,輕聲道:“東西既已給你了,消息也告訴你:明始嗣子的麒闖入了仙住天。”我小心翼翼地把織雲收進衣襟裏:“嗯?”“那隻麒是東君從澤滅木戰場上帶回來的,多少染了些煞氣,先天靈獸實力強大,這回發狂闖入仙住天,短短幾日屠滅了大半個仙天。”原汀解釋道,“還傷了一位同是澤滅木戰中回來的風使。從前這等殺伐事都是東君出麵,但東君正在輪回洗罪,隻能我們這些澤滅木回來的人出麵了。”“輪回洗罪是什麽意思?”我敏銳地捕捉到原汀的一個陌生用詞。“澤滅木是仙天爆發的戰役,神天雖然是因為沅君的參戰才受了牽扯,但之後也有不少神君加入叛軍隊伍,東君斬殺過太多同族,不入輪回洗罪,壽盡後會被投入泰恒塔。”原汀說,“即便是實力強大的東君,泰恒塔也是他無論如何不想踏足的地方。”泰恒塔我也隻是略有耳聞,初上天那會兒還不懂規矩,原汀就總拿“罰入泰恒塔”一事來嚇我,久而久之,雖然不知泰恒塔是什麽險惡所在,我也還是不由得對它生出了一點敬畏之心。我問原汀:“你總說泰恒塔,泰恒塔卻是個什麽地方?”“不是什麽好地方。”原汀明明從前總把泰恒塔掛在嘴邊,我真正問起時,他卻又不願多談,隻道:“不如先憂心那隻麒獸要如何解決吧。從澤滅木回來的也就那麽幾個,東君不在,剩了我們這些個,即便加起來再翻一番,也不如東君一個人的實力強勁。”這話倒是沒錯…同為戰友,打完仗以後,原汀成了司籍,還有我大概知道的仙天的幾位,有成了相儀的,也有成了部君的,總之大多是文官,隻有明粢上神一個,成了戰神。我更不必說了,我成了槁魚。單從這一點看,沒了一個東君,就是再來十個百個雲中君,恐怕也隻是敵方多加戰績的。原汀還沒說完:“據說東君當年製服那麒獸的時候,都被打成了重傷。”“好了。”我痛苦道,“你別說了。”打麒獸是沒什麽問題,它實力強勁,運氣好的話我還能趁勢壯烈犧牲一把。但是沒有人知道,在澤滅木戰場上發現麒獸的第一人其實是我,之所以東君捕獲麒獸的英勇傳說裏沒有我的半點影子,是因為之後的事態發展實在與我而言足夠丟人。所以我也親曆過降服麒獸的現場,並且親測,麒獸真的很強,打人真的很疼,但我依舊,死不了。我光是回想一下麒獸當年給我的那一蹄子,都已經要哭出來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