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

  男人,是真的不能讓他膨脹。種在小金盞裏的金盞花被放在了二樓窗台,幾天裏我給它挪了不下十次位子,就為了朝陽初起的金芒能滿照花盞,盛一杯春光。我把金盞往左挪了挪,退後幾步看了一眼,又往窗台外推了推,對站得稍遠的葉鳴蟬問:“這樣好不好?都能照見光嗎?”葉鳴蟬沒有答,我一心都在花兒上,分不出眼去看他:“你做什麽呢?就看一眼,快幫我看看。”葉鳴蟬才回了一句:“嗯,可以。”我還是有些不滿意:“不太行吧…”“可以了。”葉鳴蟬不知什麽時候走過來,伸手握住我的手腕,拇指在突出的骨上摩挲,他的力道有些重,抓得我手疼。“誒,輕點兒。”我企圖收回手,但葉鳴蟬鉗死了不讓。“你幹嘛呀?”我不滿道。葉鳴蟬另一隻手也伸過來,把我從背後圈住,我還扶在金盞上的一手也被他拉開,溫熱手掌從我小臂順路而下,最後包裹住我的手。葉鳴蟬的下巴擱在我的頭頂,他低下頭,一個吻就落在我的發頂上,喟歎道:“盛什麽春光,哪有春色比你動人。”我往上躥了一下,拿頭去頂他,葉鳴蟬占著身高優勢把頭一仰,我就撞了個空。他的胸膛貼靠在我的後背上,我能感受到他笑時的胸腔震顫:“我說錯了嗎?”“你做錯了。”我冷眉瞪眼,“鉗著我幹什麽?屬螃蟹的?”“不。”葉鳴蟬低笑,“我屬樓嵐起的。”“樓嵐起拒絕。”葉鳴蟬又貼近過來,在我耳邊問:“樓嵐起拒絕誰?我?還是…”他頗具暗示性地在我耳邊呼氣,“它?”我真是實打實地渾身汗毛倒豎,腦子裏走馬燈似的飛快把我從晨起到現在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過了一遍,確定沒有半點偏離正軌的地方,隻好開始疑心是否是飲食不當,但現在日不過竿,不到午膳時間,就早晨那幾個清粥小菜,哪裏有不該當的助興?所以葉鳴蟬到底是怎麽回事啊?男人怎麽這麽難懂啊?“常能遣其欲,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滅。”我幹巴巴地給他念經。“知好色而慕少艾,天理人性如此。”我還想說話,突然葉鳴蟬就放開了我的手,我手得解脫,他手也得解脫,轉而就勾上了我的下巴,又是一通親。一邊親,一邊半推半拉,逼著我往軟塌的方向退,退到榻邊我還站得很四平八穩如風中寒鬆,半點不存在腿軟絆倒之類可供事態半推半就的意外。誰知葉鳴蟬行路極野,山不就我我就山,伸腿一勾一絆就把我摔到了榻上。我簡直震驚,沒見過哪個嬌氣包上個床還要被絆一跤的,這根本不是一個嬌氣包該有的待遇。葉鳴蟬跟著壓上來,還是繼續親。他曲著一邊腿壓在榻上,另一腿還伸在地下,握著我腕的一手仍舊握著,空閑的另一手在摸我的頭發。我一邊被親得舒舒服服,一邊被親得毛骨悚然,分裂似的一邊享受一邊害怕,一邊害怕一邊不想停。葉鳴蟬最終還是停了,他側身躺在我旁邊,和我一起望天:“你還小。”我還真不小。“再等兩年,等你加冠…”我幸災樂禍地想:抱歉了老兄,你再等兩萬年我也及不了冠,青春永駐我也沒辦法的。我不能總和葉鳴蟬一起玩,和一個沉迷戀愛的男人呆在一起,感覺智力都要降低,我茫茫然地活了這麽長時間,是小心翼翼提心吊膽才沒有活到癡呆,不能因為老樹逢春談個戀愛反而功虧一簣。我收拾好自己就要出門,出門前還仔細叮囑葉鳴蟬:“你不要跟,我今天不和你玩。”葉鳴蟬坐在榻上,兩條腿伸直出去,幾乎要占掉大半天過道:“好。”於是我真的一個人出門,路上沒有遇上什麽好玩的人,也沒有遇上什麽好玩的事,踏青春景似乎也沒有小樓外的繁花動人。我一邊走,一邊就感到有些索然無味。回到小樓,葉鳴蟬正給花澆水:“回來了?”我“嗯”了一聲:“沒什麽好玩的,景色也不好看。”葉鳴蟬放下水壺:“春天都離家出走了,春景怎麽會好看。你再不回來,花也不好看了。”我沉默了一會兒,猛地蹦進花叢裏,葉鳴蟬張開雙臂,剛好抱個滿懷。“現在花兒好看了嗎?”“也不好看。”葉鳴蟬笑,“你比較好看。”哇,那花豈不是太慘了,根本在葉鳴蟬心裏就沒有好看的時候。“那花兒什麽時候好看?”“你喜歡它們的時候,它們就好看了。”葉鳴蟬輕輕鬆鬆地把我豎抱著往更深的花海裏趟,直到走到我最喜歡的燦金海洋裏才停步。“你喜歡我的時候,你也最好看了。”哎,哎,出門一點也不好玩,還是老實在家談戀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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