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至悲至愛
雲舒握了握她的手:“都過去了!”
太後神色慈祥:“你是個好孩子!可笑我一直看不開,一直想要撮合穆風和周雅南,一直縱容周家,以至養虎為患!”
穆風哽咽道:“不怪母親,是兒子無能!”
太後的眼神無比柔軟:“別再責怪自己了!你一直都很孝順,也很能幹!是我,一直都對你那麽冷漠、那麽苛刻!”
她抓起穆風的手,放在雲舒手上:
“我一直在強迫你接受你不喜歡的,放棄你最珍惜的,現在我後悔了!幸好還不晚!你們兩個,終於沒有了誤會,可以好好在一起了!”
穆風重重點頭:“是,還不晚!我和雲舒,等著母親為我們主持大典!”
太後的眼神溫柔而悠遠:“風兒,你知道嗎?在我發現自己懷有身孕時,我跟你父親說……”
她艱難地喘了口氣:“我說,言楨是皇長孫,將來要承繼大統,注定不能隨心所欲!這個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要他活得自由自在。過想過的生活、愛想愛的人!
“可惜,我食言了。你從生下來,就帶著枷鎖,沒一天自由!希望你能平安度過這場劫難!希望你能幸福……”
太後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手一鬆,含笑閉上了眼睛。
“母親!”穆風痛聲喊著,直直地盯著太後的臉。許久之後,他把臉埋在太後掌心,失聲痛哭,肩膀微微顫抖著。
雲舒知道他有多難過。
幼時,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以為自己沒有母親。當知道母親是誰時,就同時知道了自己背負著怎樣的血海深仇。
他也曾向往母愛,可母親為了大業,用刻意的冷酷、不近情理的要求,一點點磨去了他的依戀。還因為誤會,令母子二人形同陌路。
今天,誤會解開了,穆風終於看到了母親內心的柔軟,終於知道了母親背負的苦難。可是,卻再也沒有機會承歡膝下,沒有機會彌補這些年的冷落和生疏!
上天待這對母子,何其殘忍!
雲舒心中像壓了塊大石頭,她覺得此時此刻,任何安慰的話都顯得蒼白無力,隻抬手握住了他的肩膀。
不知過了多久,穆風漸漸恢複了平靜。他起身靜靜地看著雲舒,而後一把抱住她。
雲舒身上傷痕累累,被他大力一抱,疼得差點呼出聲。她咬牙忍住了,伸臂環住他背。
穆風抱抱她,隨即鬆開:“我還有事要做,你先回北辰殿歇著。”
雲舒知道他要和若淵一同指揮守城,乖巧地應了,又叮囑道:“萬事小心!”
穆風點頭,然後大步向外走,背影如竹,孤冷卻筆直。
深夜,風雪未停。
北辰殿的地龍燒得很好,雲舒所在的偏殿溫暖如春。
雲舒此時正除了外衫,穿著貼身小衣上藥,忽聞腳步聲響,抬眼一看,是穆風。
雲舒一呆,趕緊丟下藥瓶,裹上外衫。
穆風也是一呆,趕緊轉過臉去:“抱歉,我問過侍女,她們說你還沒休息。我不知道你在……”
他的突然頓住,突然扭頭大步走過來,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襟。
雲舒徹底傻了,急忙揪住自己的衣領:“非禮……”
穆風兩手一分,雲舒後兩個字剛剛出口:“勿視!”
穆風聽而不聞,雙目如炬,向她身上照過來。
雲舒又羞又惱,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是好。是矜持地命令他出去,還是嬌羞地遮住自己,還是剛烈地打他一巴掌?
末了,她選擇從根源上解決問題,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他的睫毛在她掌心一顫,聲音低啞得像地底的暗河:“是周雅南?”
他在問她的傷?那他剛才那樣,是因為看見了她的傷?
穆風,你為什麽總是,這麽坦蕩的做出這麽容易讓人誤解的舉動?你這樣,讓我覺得自己的思想很不純潔啊!
雲舒心中有些怨念。
那邊,純潔的穆風坦然把她的手拿開,坦蕩地提出了容易讓人誤解的建議:“我幫你上藥!”
雲舒趕緊搖頭:“我自己來就好!”
“我就是想看看你傷的怎樣!”穆風的眼睛清澈如水:“你放心,我沒有別的心思!”
不要再說了,我知道你最正派了,行了吧!雲舒在心裏舉白旗投降。
穆風在銅盆裏淨了手,蘸了藥,小心翼翼地抹在她傷口上。
他的動作很輕,像是觸碰一朵纖細的鳳凰花,生怕稍一用力,花兒就碎了。
被這樣溫柔的嗬護著,雲舒覺得一直壓抑著的軟弱和委屈,突然就浮出水麵。她好想撲進他懷裏哭一場!
可她不能!
眼前這個人,承受著巨大的痛苦,麵臨著空前的危機,卻依然沉默如山,不流露一絲軟弱和憂慮。
跟他比起來,自己受的那點兒委屈算什麽呢?
所以雲舒隻是沉默著,看他的手指拂過她的傷口。像一個琴匠在修複一把傷損的玉琴,想讓它完好如初。
手臂抹完了。穆風單膝跪地,去挽她的褲管。
雲舒下意識地把腳往回縮。
穆風抓住她的腳踝,柔聲道:“別動!”
然後一下下的,把她的褲管卷到膝蓋處,露出小腿,接著上藥。
雲舒覺得氣氛好古怪,就想開個玩笑衝淡一下:“要是讓人看到皇帝陛下為我做這些,我會不會被拉出去殺頭?”
穆風卻回答得一本正經:“誰敢殺你的頭?讓他自己先提頭來見!”
雲舒撇嘴:“我在開玩笑,你聽不出來?當皇帝的人都是這麽死板的嗎?”
穆風抬起頭:“我聽出來了。但是雲舒,別拿自己開這種玩笑!光是聽一聽、想一想,我都覺得受不了!”
穆風向來波瀾不驚,鮮少表現出脆弱的一麵。所以一旦情緒外露,就分外令人同情。
幾日之內,他接連失友、喪母、遭遇叛亂,就是鐵打的心也受不了!
雲舒想到這些,心裏又酸又軟,柔聲道:“穆風,一切不好的事都會過去的。不管未來有什麽,我都會一直陪著你!“
穆風深深地看著她,露出一個初雪般明淨的笑容:“這算是誓言嗎?那你可要擠在心裏,永遠不要忘記!”
雲舒回以一笑。
穆風抹完了藥,幫她放下褲管,示意她轉身,要幫她處理背上的傷口。
雲舒木然轉身,就當自己是木頭人。
背上的傷都塗了藥。
雲舒睜大眼睛看著穆風,生怕他要繼續幫她上藥。
穆風忍笑:“剩下的傷,你自己處理吧!”
雲舒如釋重負地點頭。
穆風突然抱住她,又不敢用力,隻是輕輕地環著:“雲舒,別總想著為我分憂!天下蒼生,由我來守護。你隻要守護我的心就好!”
雲舒在他肩上輕輕點頭:“我記住了。我不會再做冒險的事!”
穆風鬆開她:“我走了,你早點休息!”
接連幾天,接連幾場鏖戰,叛軍依然鐵桶一般圍在宮城外。再僵持下去,宮中食物很快就會耗盡。
穆風和若淵決定發動奇襲。
是夜,雲舒聽說穆風從含章閣議事回來,就尋了過去。
剛一踏進殿門,穆風就迎了上來,把她的手合在掌心:“怎麽這麽晚了跑過來?也不穿件大氅,冷嗎?”
雲舒笑他:“從偏殿到正殿才幾步路,哪裏就凍著了?”
穆風聲音低軟:“想我了?”
雲舒笑著抽出手,轉而挽住他的手臂:“我有正經事跟你說!”
她把他拉到桌前,掏出一疊紙和幾個藥瓶,一一擺在桌上。
“這是為師這幾年精選出來的藥物,現在盡數傳授於你!避毒、解毒藥給自己人用,迷藥、毒藥用來對付敵人。你可要善加利用!”
穆風垂目看了一眼那些瓶瓶罐罐,又抬眼看她,雙眼柔亮如春水:“ 弟子愚鈍,請師父教我!”
雲舒白他一眼:“裝傻!迷藥和普通毒藥,塗在兵器上,或者噴撒、焚燒、投入始終,隨便你。但劇毒藥物,一定要小心使用,免得誤傷自己人!”
穆風執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何其幸運,讓你待我如此!我又何其無能,讓你替我操心這些!”
雲舒佯裝生氣:“穆風,看來你沒有把我的話記在心裏!”
穆風故作惶恐:“哪句沒記在心裏,請女帝示下!”
雲舒噗嗤一笑:“多年以前,我就對你說過:我不想躲在你身後,我也想守護你!穆風,我不是說說而已,你不要小看我!”
穆風眼裏有讚賞,也有心疼:“我哪敢小看你?你是龍潭虎穴也闖得出來的!我隻是不願你那麽辛苦!”
雲舒看著他布滿血絲的眼:“你辛苦的時候,我就在一邊喝茶聊天吃點心?你是想要我做個沒心沒肺的閑人啊!”
穆風眨了眨眼:“我的確就想讓你過上那樣的生活!”
雲舒抬起沒有被他握住的那隻手,貼在他臉頰上,指間挨著眼角:“那樣的生活,我想和你一起過。如果不能,就跟你一起辛苦!”
穆風握緊她的手:“雲舒,你知道嗎?你不在我身邊的這幾年,整個世界都是冷的!再美好的事,都算不上雪中送炭。
“現在你回來了,我的心就是滿的,世間一切繁華不過是錦上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