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寂寞可以(4)
裴樂樂拿起酒杯一昂頭,熱辣辣的酒液便貼著喉口一路燙到了胃裏。這些年她也沒少喝酒,這樣勁道的烈酒還是頭一次喝到,她捂著怦怦跳動的太陽穴,隻覺得肚子裏像有一把火在燒,燒得她全身的血脈都賁張起來。
顧淮安嘴角噙著笑意,一看酒見了底兒趕緊說:“小裴你真霸氣,我還是頭一次見到你這麽牛飲的姑娘,這可是高度酒,小心太猛了就醉了。”
去他大爺的牛飲,這還不是你出的餿主意嗎!看著某人蓄意曖昧的笑容,裴樂樂莫名地煩躁起來,她“啪”的放下酒碗:“還不快點滿上?囉嗦。”
顧淮安笑了,不慌不急地給她倒酒,其實,天下女人這麽多,為什麽他偏偏看上了最不待見他的這一個?大概是因為這丫頭就像隻小辣椒,明明嗆得你難受,卻又能讓你一氣兒通到底兒,爽快。
三碗酒進肚,裴樂樂已經臉燙得發悶,再多喝兩碗非得醉死不可。偏偏那張明芬興致高昂,一碗接一碗地給她滿上。裴樂樂琢磨著,今天這局是擺明的鴻門宴,灌她呢。要是放從前,她總該有一萬種方法讓自己虎口脫險,可是今天,不知道為什麽她總是想起季東朗的樣子。
她突然好想醉一場。
真真正正地醉一場。
就這樣喝了八九杯子,裴樂樂漸漸覺不出酒的味道了,隻覺得入口的液體就像白開水般,穿過喉腸沒有半分滋味。身上躁得難受,她皺皺眉把酒杯倒過來,努力回想自己到底喝了多少,腦子卻偏偏不聽使喚。
“小裴……小裴?”有人在耳邊輕輕地喚她,聽聲音像是張明芬,“聽說……你是一個單親媽媽?”
她迷迷糊糊地回頭,傻笑著說:“是啊。我女兒很可愛的,才一兩歲,她好乖……”
張明芬眼底閃現出一抹複雜的光,她看了眼坐在角落裏自斟自飲的顧淮安,又問裴樂樂:“那你女兒的爸爸呢?她爸爸是誰?”
“她爸爸是誰?”裴樂樂用右手肘支著腦袋,左手搖搖晃晃地往碗裏倒酒,“我也記不清了……咦?這酒怎麽是甜的?”
顧淮安聞言,眨眨眼努力憋住笑,說實在的,他還真沒見過她喝得這樣醉過,剛才怕她真喝進醫院了,他早就偷偷把白酒換成了雪碧。
張明芬眉頭皺得老高,臉色也變得頗為難看,她湊近了還想再問點什麽,裴樂樂卻像趕蒼蠅一樣把她一把揮開了:“不對……不對!你怎麽知道……我是個單親……媽媽?”
“因為我也是啊!”張明芬拚命忍住氣,耐著性子誘她說,“知道我為什麽找你來嗎?我離婚好多年啦,人到中年就是這樣……空虛,寂寞,無處排遣,很想找個人說說話。”
裴樂樂扭頭:“那你的孩子呢?不在身邊嗎?”
“不在,他哪會惦記著我呀,有了媳婦忘了娘,狼心狗肺,”張明芬摸摸下巴看著眼前這個傻乎乎的女孩,“哎,小丫頭,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嗎?”
“能!怎麽不能!”
裴樂樂特仗義地一把摟上她的肩膀,開始胡言亂語:“不就是離婚嗎……,我告訴你,我都離了八九十次了。”
“八九十次?”張明芬聞言,驚得下巴都要掉了。
可人家裴樂樂扯謊正扯得上癮呢,哪裏顧得上這些,她甚至還笑眯眯地拍拍張明芬的後背,一臉灑脫的說:“寂寞怕什麽呀,男人又算什麽……這都什麽時代了,我們大不了可以……可以……”她說著,還打了個酒嗝,“……找鴨子啊。”
“什麽?”
“對啊,找鴨子,他們長得又帥,又溫柔,技術又好,還沒有感情……”裴樂樂看著滿目狼籍的桌子,腦子裏卻揮之不去地浮現出季東朗的臉,心裏忽然湧上一股難掩的酸澀,她輕輕側過臉,有一滴淚倏爾滑落臉頰,“沒有感情,就不會傷心……你說是不是?”
張明芬目瞪口呆地看著她,簡直匪夷所思:“你經常找……找鴨子嗎?”
“沒有經常,也就找那麽一個兩個。”
裴樂樂恍然回過神來,她擺擺手,眼一瞥卻恰巧看到顧淮安,在酒精的誤導下,那眉那眼那鼻子竟怎麽瞧怎麽像記憶裏的那個人。想起自己為了那個人傷心透頂,她定睛看著顧淮安,忽然一笑:“……他!”她說著,蔓藤一樣地纏過來,用臉去蹭他的胸膛:“他就是我找的——鴨子。”話音剛落,她就暈暈乎乎地倒在了他懷裏。
“噗,”一口酒被顧淮安噴了出來,他一邊嗆咳一邊紅著臉,“芬姨,你可不能再灌她了。再喝醉了說出點胡話讓我東子哥知道,他可不得揭了我的皮。”
“誰讓你提他的!”已經暈過去的裴樂樂卻猛地一拍桌子,她昂起頭,卷著舌頭說,“他是混蛋你知道不?我一點也不喜歡他,他憑什麽來招惹我呀!混蛋……”
“哼,他揭你的皮,我還想揭他的皮呢!”張明芬在一旁看得直搖頭,“這都什麽人呀這……還鴨子……你說說,這像話嗎?”
顧淮安吃力地扶著像蛇一樣扭來扭曲的裴樂樂,唇角綻著無辜的笑:“得,您消消氣,我送這姑娘回去,至於晚上您住那兒,我哥都安排好了,他就在門口候著您呢。”
“你這是想趕我走是吧?”張明芬往那兒一坐,雙手環抱在胸前,頗為英氣的眉宇裏滿是憤慨,“我告訴你,我哪也不去,你不是和這丫頭住對門嗎?你送她回去,今兒晚上我就住你屋裏,我倒要看看,等下那臭小子怎麽跟我交代!”
顧淮安攤攤手:“芬姨,別介啊。你這不是把我賣了嗎?”
“好,看在你的麵子上,我就讓再他逍遙一晚上,”張明芬抓起手包,怒氣衝衝地站起來,“瞧他找的盡是點什麽女人,一個拍豔照,一個找鴨子,老季家的臉,都讓他丟盡了。”
門被“啪——”地一聲關上了,方才還喧鬧不止的房間,驀地安靜下來。
顧淮安凝神看著懷裏的裴樂樂,她是真的醉了,雙頰都被酒意熏成胭脂般的紅,在略顯昏沉的燈光裏,那樣粹然澄淨的顏色,真如一朵花在綻放,漂亮到令人心慌。
他低眸,伸手撫摩上她柔嫩的臉:“樂樂,你這次可惹禍了。”
“火?”裴樂樂一臉專注地盯著桌子腿,說著就要去拉桌布,“哪裏著火了?”
顧淮安簡直哭笑不得,他一把拉住她要拱桌子的身子,她卻像隻倔強的小母牛般,掙紮著要從他手掌裏逃脫:“你別碰我,我要去熄火!”
“靠,丫的瘋起來還沒完沒了了!”顧淮安鐵掌緊緊箍著她的腕,很強勢地將她拉回到自己身邊,淡橘色的燈光是那樣的昏沉,仿佛綻放在秋夜裏的金線菊,疏疏落落的沒有什麽顏色。
他看著懷裏憨態百出的裴樂樂,看著她的額角,眉心,眼睫,鼻梁,嘴唇,隻覺得她周身的每一處肌膚都像是最好的火種,隻消一眼,就能讓他的理智熊熊燃燒起來。
“你盯著我看什麽,我身上著火了嗎?”裴樂樂眨著醉眼,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咦,好像沒有啊。
呼吸慢慢地急促起來,顧淮安握住她的手,慢慢地往自己的小腹上挪,一雙桃花眼裏浸著輕浮的笑意:“……這裏好像著火了,要不你給熄熄?”
“……臭流氓。”裴樂樂一把拍開他的手,嘟起嘴就要站起來,卻腳步不穩再度摔到他懷裏。沐如春風般的溫度刹那間擁了滿懷,她微微閉上眼,季東朗的一顰一笑依舊跗骨之蛆般地從視野裏掠過。
她想他,無法控製地想他,哪怕她喝了那麽多的酒,喝到醉生夢死、顛倒癡迷,卻依舊還是在想他。
為什麽老天這麽不公平……她用盡心力都忘不了他,而他……卻不肯愛她一點點?
一滴淚從她的眼眶裏慢慢湧出,顧淮安緊緊盯著那淚,心底有一瞬地疼惜:“不要怪我。”他說著,慢慢傾身,彼此的呼吸愈加的近,幾乎跨越咫尺。
“你愛過一個人嗎?用你所有的努力和青春深深地愛過嗎?”懷裏的那個人卻忽然開口,她嗓音懶懶地,仿佛倦極了,也仿佛痛極了。
眉頭不由得蹙起,顧淮安停下身子,漆黑的眼裏慢慢透出一股子涼,仿佛秋雨沁入骨子裏的那種涼。
她依舊無意識地喃喃著:“如果你這麽做了,而這個人又並不愛你,開始你也許會費盡心機地想要討好他,得到他,可是久而久之你就會發現,隻要他過得好,你寧願自己遠遠地看著他,想著他。你努力了,愛過了,這樣就夠了,因為要得越多就越受傷,越痛苦,倒不如安靜地離遠一點,這樣還保留些美好的念想和希望……這樣……”
她說著,頓了頓,仿佛想要控製一種情緒,眼淚卻終於潸然而落:“可是這樣你還是會痛,還是會放不了手,還是會情不自禁地去靠近他、擁抱他,哪怕你明知道,前麵是萬丈懸崖,而你……終會摔得粉身碎骨。”
“你愛過嗎?你這樣愛過一個人嗎?”
“愛?”顧淮安冷笑一聲,又用手去拍裴樂樂的臉,拍得“啪啪”直響,才恨聲說:“你TM就給我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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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道的話:當當當當,你們愛的小禽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