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就算是個破爛,你的身上,也永遠都刻著我烙印,你逃不掉的。”
驀然間,這句話如同跗骨之蛆般追著裴樂樂,曾經那麽多個夜晚,那種疼痛、屈辱和狂亂讓她心塚裏荒草叢生。
就當季東朗的手擰向她胸前的紐扣時,裴樂樂倏然一下推開他,同時轉身後退了一步!
“你……”猶如被一盆冷水照頭澆下,季東朗看著突然間疏遠的她,心裏的失落不是一點點。
裴樂樂難堪至極,她側過臉理了理散落下來的碎發,心跳猶如鹿撞般,臉頰也燙的嚇人。
耐心等自己的喘息平複下來,季東朗才歎口氣說:“對不起,我剛才……”
仿佛不想再聽他繼續這個話題,裴樂樂想也不想地出聲打斷他:“你如果醉了,就不要再酒駕了。”
“你肯讓我留下來?”季東朗揚眉,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女人的心思,他是越來越猜不透了。
裴樂樂將櫻唇抿了又抿,才低聲嘟噥了一句:“但你隻能睡沙發。”她說完,就轉身跑進了自己的房間。
直到門關上的刹那,她的心跳還如擂鼓一般,撲通撲通撲通,一下下地敲擊著她敏感的神經。說實話,她真的亂了,徹底地亂了。
客廳裏,季東朗緩步踱到落地窗前,抬手抽出一根煙,放在唇邊點了。今天女兒不在家,難得的,他可以過過煙癮。
“你愛我嗎?哪怕有一點點的愛都算的?你愛過嗎?”
那日在醫院,裴樂樂說的話突然又橫衝入他的腦中。他愛過她嗎?他不知道,也許是因為體內酒精的緣故,也許是因為自己那顆心已經孤獨了好久,所以如今的她,周身都散發著一種蠱惑的力量,讓他忍不住靠近、耐不住需求。
這種需求和靠近是否是真的愛,混沌的他已然分辨不清。
“哥哥,你知道最傷人的是什麽嗎?”
“最傷人的,不是你被所愛的人拋棄了,而是那個人拚命對你好、給你最美的溫暖和期許,卻根本一點兒都不愛你!”
回憶的夜空裏驟然一個閃電,刺得季東朗黑眸一閉,他深深吸了兩口煙,再睜眼時,光潔如鏡的玻璃上,仿佛又映現出一張深藏在記憶中的清麗麵龐。
這句話多麽熟悉啊,曾經的蕭铖,也對他說過一模一樣的話,對於把他視如兄弟的自己而言,這樣的話語簡直是最最殘忍的控訴。
唇角微微彎起,季東朗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命運是多麽諷刺,他最愛的人嫁給了一個自己不愛的人,而曾經的他們無論如何深愛,都沒有辦法改變這一切。
隻因為……
如果他愛的人真是裴樂樂,那麽,他和西子、和蕭铖三個人的結局,就都會皆大歡喜吧。可是他怎麽能那麽自私,怎麽能把他最疼愛的妞兒推進這個深淵。樂樂都已經說過了,她不想和他在一起,不想看到他,她一定是有她自己的人生和規劃,他又怎能如此自私、再去耽誤她?
決定已下,他低頭理了理袖口,霍然轉身,卻看到裴樂樂正抱著被子立在他身後。
發現季東朗已經西裝直挺地收拾好,一副整裝待發的模樣,裴樂樂一時有些怔然,僵立在那裏:“你要走?”
“樂樂,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季東朗不置可否。
路過沙發時,裴樂樂彎腰把被子放上去,卻並沒有進一步走近他:“你想說什麽?”
“剛才的事情,對不起……你知道,我喝多了,有點衝動,”季東朗低眸,彈了彈指間的煙灰,才說,“既然你態度這麽堅決,我也想清楚了,我以後都不會再來騷擾你、也不會再來耽誤你。隻有我走你才有心找別人。你別覺得有了小小就沒人要,你條件那麽好,絕對能找著好男人……”
全然沒料到他會這樣說,裴樂樂隻覺得當胸受了一拳重擊,眼淚也刹那間潸然而落。她不想哭的,也不該哭,可是她根本控製不住。
季東朗轉身,從沙發上拿起他的公文包,輕車熟路地掏出一張卡放在茶幾上,說:“孩子那邊我會跟媽好好說,我知道,孩子是你的命,我不會那麽殘忍、從你身邊奪走她。但我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們母女受苦,這張卡裏有點錢,我知道你脾氣倔不肯要,但這是我這個當爸爸的,給孩子的一點心意,你沒有權力拒絕不是嗎?”
裴樂樂像是一樽屍體般僵立在那裏,一動不動地,隻有眼淚,不爭氣地往外奔湧。
季東朗看著她,心窩上仿佛被人插了一把尖刀,差點兒就說不下去了。但他還是掐掐自己的掌心,強撐著說:“如果以後找到合適的人,就嫁了吧。你還年輕,有大好的時光等著你,不值得、也不必浪費在我身上。好在小小見我的時間還不長,可能再過些日子,她就把我給忘了。以後你找的老公就是她親爸,或者你跟小小說她親爸死了也行。”
刹那間,全身的血液都在逆行,衝上頭頂時裴樂樂從桌上拿起那半瓶紅酒,咣當一聲摔在地板上,酒沫子和玻璃渣都被摔得飛濺起來,在地上落下斑駁破碎的景象。
她使勁擦了擦眼睛,淚水卻根本止不住,話也說得聲嘶力竭:“你滾!趕緊滾!”
“對不起,我是個混蛋,忘了我這個混蛋吧。”那些碎片仿佛正戳中他的髒腑,可是季東朗還是心一狠,轉過身。
明明在心裏想過無數遍這個結局的,當它真的變成現實,裴樂樂的心,仿佛被人拿刀剜著一般,痛得幾乎就要窒息。
這一切太殘忍了,她想了他整整兩年,盼了他整整兩年,好不容易和他一家團圓,若說她心裏沒有奢求那是不可能的!可是有又怎麽樣,到頭來,不還是這樣空歡喜一場?
痛在血液裏呼嘯,她又轉身,把那張銀行卡狠狠摔到季東朗的背上,痛聲喊道:“還有你的卡,拿著它一起滾蛋。我TM要你錢幹嘛,我不稀罕!小小是我女兒,我TM用的著你給錢嗎!當初就不應該碰上你!沒你我們倆人多的好著呢,是誰屁顛屁顛地天天找我啊……”
她說完,又從櫃子裏拿出一瓶新酒,季東朗心淅淅瀝瀝地仿佛下著傾盆大雨,終於還是挪不動腳步,他轉身,想把酒瓶子奪過來。
裴樂樂卻一把推開他,忽然間不哭也不鬧,語氣特平靜地說:“先生你是我什麽人啊,你管得找呢,我天天喝都喝不死,放心吧,我還得找老公呢當小小的後爸呢,最好找個跟蕭铖一樣的,比你年輕比你帥,還比你多金。再不成,找顧淮安也行啊,人家床上功夫比你好。”
“樂樂!”季東朗臉色漸漸難堪,隻差一點他就演不下去了。
“你怎麽還不滾?”裴樂樂眼一挑,拽著他的一雙胳膊,將他推到門口,直接把兩隻鞋扔出去,而後將門“咚”地一摔,從此,世界裏再沒有別的聲音,隻有眼淚落下的簌簌聲。
可惜,她幾乎沒有片刻的時間用來傷心。不知過了多久,有人一個勁兒地按她的門鈴。以為是季東朗還沒有走,她站起來怒氣衝衝地把門打開,剛想開口把他罵走,卻愕然地發覺,來的人竟然是顧淮安,而在他身後,是一片寂寂的黑暗,根本什麽人都沒有。
他走了,他就這樣走了嗎?根本沒打算回頭?
“吵架了?鬧崩了?”見女人愣愣的沒有請他入門的打算,顧淮安也不進去,隻側身倚在門邊上,黑眸則透過她的身子向地板上的狼藉望去,“嫁入豪門的夢破碎了?”
心在幾不可知地痛著,裴樂樂抬眸,冷冰冰地說:“如果你是來奚落我的,請你明天再來好嗎?我現在沒有這個心情。”
“樂樂,我就說你是我的開心果啊,”顧淮安笑了,他薄唇輕勾著,慢慢悠悠地吐出一句,“你不知道奚落人就該挑她最不開心的時候?”
“那好,現在你目的達成了,也該滿足了吧!”裴樂樂強忍住心底的怒,抬手就要把門給關上。
顧淮安卻反手扒著門邊,又把門給推開了,黑眸定定地看住她,說:“你還愛著他嗎?”
裴樂樂愣了一下,開口卻幹淨利落:“是。”
心裏似乎被細小的針尖狠狠刺入,顧淮安輕笑一聲,又問道:“有多愛?”
裴樂樂深吸一口氣,抬起眼睛一字一句地對著他說:“沒有他,我會死!”
拐角昏暗的陰影裏,一直沉默無聲的季東朗忍不住抿緊了薄唇,心裏仿佛刮起疾雨暴風。方才他是真的想試試看,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愛著她,而她,又是不是真的已經放下了他。所以他用了最白癡的一種方法,就是強迫自己離開她。可當他真的離開她,卻發現,每向前走一步,都是那樣得艱難,他原來早已無法將她放下。終於忍不住折返,他又開始害怕,怕她真的如她所言般,不想再跟他在一起。所以,他敲開了顧淮安的門,隻為讓他配合自己演一出戲。
剛才聽到她的回答,那一瞬間,他甚至有一種衝動,就是現在就該衝過去,將她緊緊攬入懷中。
可是下一秒,顧淮安卻一個探身,將她拽出來,扯到自己的身下,說:“你現在簡直就是在找死。”
“我是在找死沒錯,找死也比找你強。”裴樂樂又驚又怒,伸出手死命地推他,他卻俯身狠狠地吻住了她微喘的唇。
震驚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季東朗的臉色在刹那間變得鐵青,十指也在掌中一寸寸地握緊,發出哢哢的劇烈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