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


  裴樂樂抬頭凝視著他,壓在心裏的一番話眼看就要呼之欲出,卻又偏偏似被堵在喉嚨眼裏似的,怎麽也吐不出來。


  她忽然想起前幾次顧淮安和自己鬥嘴時,季東朗是怎樣嚴令禁止地警告她、揶揄她。他這樣在乎這些事情,那是不是意味著,如果知道真相,他會氣的發瘋,或者根本不是氣,而是……從此看不起她,不再理會她?

  這個想法就像雪球一樣在裴樂樂的心裏越滾越大,她開始覺得害怕,剛才好不容易才下定的決心又再度動搖了。


  季東朗好奇地看住她:“怎麽了?一副欲言又止的傻樣?”


  心裏微微一酸,裴樂樂無力地垂下頭:“是有太多話想要說,千頭萬緒的,反而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季東朗歎口氣,把她拉進自己的懷裏,又握了握她纖弱的肩膀,才說:“說說小小這孩子吧,我一直都很想知道她從出生到長大的故事,我是她的爸爸,卻對此一無所知,總覺得是個遺憾。”


  裴樂樂抬起頭,瞅了瞅他,就靠在他的肩頭說:“其實,當年我知道自己懷孕以後,就覺得特別害怕,又不敢跟別人說。我也有想過偷偷把這孩子打掉,但又舍不得。畢竟那時我年齡還小,自己拿不定主意,就跟表姐商量這件事,表姐的意思是讓我瞞著父母把這孩子做了。那時候,我甚至都已經跟她去了醫院,可一站在手術室門口,我就覺得心裏像被人挖空了一樣,死活都不肯進去。表姐和姐夫在醫院一個勁兒勸我,幫我分析利弊,講清道理,我什麽都懂,什麽都知道,可腦子就是轉不過來筋,哭著求他們要留下這個孩子。最後表姐看不下去了,她說生吧,大不了她和姐夫先養著。


  “你表姐真是個好人,”聽她這番娓娓道來,季東朗心裏酸溜溜的,又像被絲線牽扯般擁堵的難受,“哎,當年如果沒有你的堅持,我真的……差點就見不到我女兒了。後來呢?你爸媽怎麽說?為什麽這麽長時間,從沒見你去看過他們?”


  聽他說起爸媽,裴樂樂垂眸,心裏泛起難言的情緒:“後來……我肚子一天天變大,漸漸藏不下去了,就對父母說了實話。那時媽媽已經再婚了,跟著一個教授移民到了國外,爸爸還在家鄉裏工作,他們兩個立馬就拋下一切趕過來看我。見到我那個樣子,自然少不了一頓吵罵,他們問我孩子是誰的,我就是不說,有時候逼我逼的狠了,就說當我是走馬路上被流氓qiangjian了吧。”


  “傻丫頭,你怎麽能這麽說?”季東朗眉頭軸得老高,聽了這話真是又氣又無奈,“為什麽都自己扛著,不肯告訴我?”


  裴樂樂看著他,咬咬唇,眼淚忽然毫無征兆地流了出來:“是我犯的錯,當然要由我自己來承擔。”


  “乖,別哭,你這個樣子弄得我心裏酸酸的,”季東朗抬起她的下巴,輕輕吻了她一口,又哄著她問,“你之前說,你爸媽對這件事情很反對,你們之間的關係就是為此鬧僵的吧。”


  “是啊,我懷孕的時候反應特別大,媽媽在家陪著我,爸爸一看到我的肚子就生氣,有一次他質問我孩子到底是誰的,我不肯說,他把我拽到醫院,威脅我如果不肯說就讓醫生替我把孩子引產了。我當時就嚇傻了,反應特別激烈,甚至跪在地上哭著求他。可求他不管用,他是鐵了心要我打掉孩子,他也是個知識分子,丟不起這個人呐。爸爸一怒之下,就說要麽告訴他孩子的爸爸是誰、要麽把孩子打掉,要麽就斷絕父女關係,那時候我年輕氣盛,就跟他頂嘴,說要是有人問他這孩子的爸爸是誰,你就說……”裴樂樂眼淚越掉越凶,說到這裏,更是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來,“……我老公讓車給撞死了。”


  “你真是……我究竟欠了你幾輩子,害你這樣咒我?”季東朗啞然失笑,握住她的手,心裏卻是悵然,“你爸一定氣壞了吧?他恐怕要記恨我了,真怕以後娶你的時候,他不肯答應。”


  “他管不著我,”裴樂樂擦掉淚,嘟起嘴倔強地說,“那次之後,爸說以後再沒我這個女兒,就甩手回了老家。他走了,媽媽就成天唉聲歎氣,表姐和姐夫都勸她,說不就是個孩子麽,咱家又不是養不起。可媽媽說她擔心的不是養孩子,而是我的下半輩子,我知道她是心疼我,就跟她媽說,這個孩子,如果不生下來,我可能會難過一輩子,這輩子都不會好過。最後孩子是剖腹產,孩子的性別也是生出來才知道的。反正男孩女孩都無所謂,隻要是你留給我的,我都很喜歡。”


  “很痛吧?”聽到她受了這麽多苦,季東朗心裏又疼又愧,緊緊抱住她,低聲說,“我是說生孩子的時候。”


  裴樂樂搖搖頭,勉強衝他擠出一個難看的微笑:“還好,生產的時候挺順利的,雖然疼,但是更多的是開心。但最難熬的不是懷孕也不是生產,而是喂奶。因為我是剖腹產,醫生要按壓傷口,催奶的時候也疼得厲害,現在想想我都覺得怕呢。”


  季東朗閉了閉眼睛,隻覺得自己心裏如刀攪一般:“我真恨我自己,那時居然能狠下心來不去找你,如果我找了你,你就不用獨自承擔這一切。”


  他不說還好,他這樣一說,裴樂樂又摟住他的脖子,嚶嚶哭了起來:“有時候我也恨過你,但更多的是想你,不過小小半歲以後就開始生病。媽媽因為國外那邊的家庭而不得不離開,爸爸又跟我鬧僵了,小小的病隻能靠表姐一家救濟著,那段日子簡直昏天暗地,我每天忙得已經顧不上去想你,也顧不上恨你了。”


  季東朗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傻丫頭,傻丫頭!”他說著,又低頭吻吻她哭紅的雙眼,滿心滿肺都是疼惜,“你怎麽可以這樣傻,為什麽非要苦苦瞞著,不肯告訴我這一切?”


  “哥哥,這個問題你已經問過很多遍了,”裴樂樂在他懷裏慢慢抬起頭,流著淚,看著那張令她魂牽夢繞的臉,心裏的滋味就像風箏斷了線板,萬般彷徨悲傷,“其實告訴你又能怎樣,孩子是我自己任性要生下來的,無謂讓你跟著受累。何況那時候……你還沒有跟楊婉婷離婚,我以為是我妨礙了你們的婚姻,覺得很對不起她,而你又不是真的喜歡我,我怎麽可以再給你添麻煩?”


  “那是不是如果這次我不回來,你就打算一輩子不告訴我這件事?”季東朗握了握拳頭,心裏百味陳雜,對她幼稚的做法更是又氣又憐。可他怎麽能怪她?她才多大啊,哪裏想得了那麽許多。


  “原本想等孩子長大成才了,我也穩定下來了,再找機會告訴你的,沒料到你這麽快就發現了這件事,”裴樂樂說著,把臉貼進他chi祼的胸膛,手臂則摟住他的腰,不知為什麽,她忽然覺得好怕,怕自己還會再失去他,怕得整個人、整顆心都蜷縮在他的溫暖懷抱中,累也唰唰地落,“那時候我就想,既然你已經知道有這個孩子了,你想了就可以來看看,你永遠都是孩子的爸爸。我這輩子就這樣了,不會再找別的男人了,我沒那心氣了,就想把孩子健健康康地養大。”


  她的淚仿佛穿透胸膛,滴進了季東朗的心裏,他伸手摸上她淚跡斑斑的臉龐,語氣極其認真:“你放心,你以後不會再孤孤單單一個人了。這輩子我養著你,我養你和小小,我再也不會拋下你們,永遠也不會。”


  他是那樣堅定的望著她,裴樂樂不由得看得怔了,她知道他說得是認真的!所以她點了點頭。


  她期盼了那麽久,不就是想盼來這麽一個真心實意的承諾嗎?現在他已承諾了她一輩子,決心要給她這一輩子,而她……是不是也應該對他坦誠布公,把所有真相都一應說給他聽?包括顧淮安的事?

  裴樂樂腦子裏胡思亂想著,而季東朗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她那一時的失神,他翻過身壓著她,低頭伏在她的頸窩裏細細舔吻著,就像是一種神聖的膜拜。原本,他還想趁機問問她關於顧淮安的事情,可聽到她過去受了那麽多的苦、那麽多的委屈,他反而又問不出口了。與其逼她講那些不堪的往事、繼續揭她的傷疤,他倒寧願拋下一切,好好地疼愛她。


  “哥哥,其實我……”沒想到他這麽快就恢複了力氣,在他暴風疾雨般的攻勢中,裴樂樂試圖伸手擋他,她想說的話還沒有結束呢。


  “噓——”新一輪的熱情在季東朗的體內再度滋生,他用手指抵住她的唇,啞著嗓音說,“比起養你一輩子,我現在更想做的是,吻你一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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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道的話:今明兩天家裏有點事,可能暫時無法雙更了。。不過,終於把大叔他倆的成年舊事墨跡完了,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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