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墨硯
聽著那些平日裏看起來高風亮節的學子們口中的議論,清蓮拎起張煜的後衣領就走了。
其實,不隻是張煜聽不下去,清蓮心中也是沉沉的一片汪洋。
李聞清買通於翰林是為了李書的前程,他曾經丞相的地位和權勢給李書帶來了有形無形的好處,事情一朝敗露,李書也成了萬人唾罵的對象。
其實,這些見不得光的事情,依著李聞清對他的看重和拳拳愛子之心,李書倒真的未必知情。
可是,即便沒有參與,即便一無所知,他也的確切切實實享受到了這裏麵的好處。
所以,父母之罪,究竟能不能遷怒到他們的子女身上,清蓮說不清楚。
索性,便不聽了。
……
數著日子,這科舉考試便來了,張煜早早的拎著自己的包袱等在了清蓮的屋舍外麵。
清蓮梳洗停當之後,兩人同那烏泱泱許多也要參加科考的學子們出了國子寺,往皇宮的方向走去。
國子寺和皇宮巍峨的立在京城的兩側,遙遙相對。
王朝各個角落的學子們都奔赴國子寺學習,國子寺的學子們源源不斷地走向皇宮,皇宮選拔出來的人才陸陸續續的流下大越王朝的各個角落,這是一種生生不息的傳承。
“薛兄,你準備的怎麽樣了?”張煜湊在清蓮的身邊,四處張望著沒有人看向他們,鬼鬼祟祟的說道:“我可是為了薛兄特意回府同我家老頭子探了探口風,他可是十分中意你這學生的。”
“哪有什麽準備不準備的,中意不中意的,不過是盡力而已。”
對於張翰林的態度,清蓮並沒有多少的意外,倒是張煜前後張羅的模樣讓她心中一暖,挑了挑眉,戲謔道:“倒是你平日被我逼著才肯看書,心中有幾分成算啊?”
張煜的麵色灰白了一瞬,很快拍了拍胸脯:“十分的把握!”
清蓮也不再為難他,其實那一日他回府的時候,自己也悄悄地尾隨著他出了國子寺,親眼看見他興衝衝地走進花樓,又麵如土色的走了出來。
想來殿下無意之中的那顆棋子,薛婉玉,對張煜科舉一路上添了不少的阻力。
一邊是青梅竹馬的淚眼漣漣,一邊是年邁老父的殷殷期望,清蓮也拿不準張煜會如何選擇。
華連也曾在那一日催促過清蓮推張煜一把,可是清蓮沒有這樣做,連殿下都算不準他的心,清蓮也不想幹擾這個少年的純稚。
會如何選擇,是否成長,清蓮惟願他的純真能多保留一刻便是一刻。
“兩位學子,買墨硯麽?”
說著說著,一位書生打扮的人攔住了張煜和清蓮的去路。
這位書生的手中拿著一個黑乎乎的布兜,隨著他的動作晃晃蕩蕩的發出一些木盒碰撞的聲音,看樣子是一個兜售墨硯的落魄書生。
這也是每年科舉考試常見的現象,大量的學子湧向京城參加考試,便有很多小商販拿著筆墨紙硯等東西等在路上攔下書生。
原本是為了那些馬馬虎虎東西沒有準備齊全的書生準備的,漸漸的發展成了攔路的小販,書生購買這些東西也往往為了討一個彩頭。
隻是站在清蓮和張煜麵前的書生和別的小販不太一樣,旁人都端著一張喜滋滋的笑臉,這個書生卻木著一張臉,活像旁人欠了他銀錢似的。
別人攔下學子時都要說上一兩句吉利話,學子們心裏聽著高興自然也就樂滋滋的掏銀子了,這裏售賣的小東西價錢也不高,純粹就是為了一個吉利。
這個書生卻半句好聽的也不說,直愣愣的就問清蓮和張煜要不要買墨硯。
不過,他雖然看起來沒有旁的商販那樣的八麵玲瓏,倒是很有幾分眼力見,攔的是清蓮和張煜兩個人,話卻隻對著清蓮說,看也隻看著她,等她一個回複。
“薛兄走吧,這個人看起來奇奇怪怪的。”張煜覺得這個書生可真是奇怪,拉了拉清蓮的衣袖,想要把她拉走。
張煜這話說的聲音也不低,更沒有避著人,書生聽了個清清楚楚,不悅地掃了一眼他,張煜莫名的覺得自己背後一涼。
“要不要?”書生的聲音和他這個人一樣,冷冰冰的,沒有溫度。
清蓮抬眸,在他白皙的手上停留了片刻,從懷中取出一塊碎銀子遞給書生:“拿兩塊吧。”
書生愣了愣,接過清蓮手中的銀子塞到自己的荷包裏,從那個黑乎乎的布兜裏掏出兩個木盒,遞給清蓮。
“科考順利,一舉奪魁。”
書生僵硬的扔下這句拗口的吉利話,將自己的布兜紮了起來,轉身就走。
“哎哎哎,什麽墨硯啊!值這麽多錢!”書生跑的飛快,沒一會就消失在人群當中,張煜見他沒有找錢,氣急敗壞的朝著他的衣角大喊道。
清蓮好笑的將其中一個木盒塞到了他的手裏,拉著他繼續順著眾多學子一起往前走:“好啦,不過是個彩頭,哪有個準錢啊!”
張煜嘟嘟囔囔的說了一句,不甘的摩挲著那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木盒:“薛兄,我和你說啊,剛才那個人看起來奇奇怪怪的,他的東西也不知道.……”
“唉?薛兄你幹什麽?唉?你跑什麽?”
沒等到張煜把話說完,清蓮一把奪過他手中的木盒,拔腿就往皇宮宮門內跑去。
今日學子眾多,清蓮的輕功又是一絕,張煜最後也隻能捧著自己的包袱,苦哈哈的望著清蓮的背影歎氣,認命的自己往裏麵走去。
而另一邊的清蓮一手攥著一個木盒,腳下走的飛快,心裏跳的更是如擂鼓一般。
走了一段路了,身後張煜的聲音都聽不見了,清蓮才慢慢的停下了腳步,打開了那兩個木盒。
裏麵靜靜的躺著兩塊墨硯,墨色沉沉的一大塊,清蓮皺了皺眉,將它們翻轉過來,忽地笑了。
果然在這兩塊墨硯的背後分明刻著一行小字,一句是科考順利,一句是一舉奪魁,筆意鋒利如刀,活像是那個不苟言笑的人站在了自己的麵前。
殿下怕是沒有給科考的人說過吉利話,難為他想出這麽一句拗口的話來。
沒錯,當清蓮抬眸從那個書生抬起的手腕上看到那個熟悉的胎記時,她便認出來了那個落魄的書生是殿下換了麵容假扮的。
華連那一份手寫的《眾生皆苦》同那本夾著它的書還壓在她的箱子最底層,她是見過殿下的字的,這墨硯上的兩句話更是證實了她的猜想。
想起華連方才匆忙跑開的樣子,清蓮不由得抿唇一笑,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公主殿下如何會知道一塊小小的墨硯價值幾何,難怪要逃的那樣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