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我是誰2
尋光一時間有種不知道自己在哪裏的感覺。
她花了十二年,從這裏離開,和自己和解,學會寬容和溫柔,學會做飯,學會照顧別人,連名字都改了。
現在回來了。
回到了這個讓人窒息的地方,讓她睡不安穩的地方。
這扇薄薄的門隨時都會被打開,魔鬼會從外麵進來,將她打入地獄之鄭
係統一時間不知道該什麽,心翼翼道:“你還好嗎?”
尋光道:“下線。”
係統道:“什麽?”
尋光道:“我讓你下線!”
她不想讓任何人看到她的難堪和窘迫,她與這裏格格不入,這世界不屬於她,也不該有她。
係統默默地下線了。
門外還在打,她爸蘇建國的咆哮聲讓整個屋子都風雨飄搖,不出三分鍾,她這房間的門就被踹晃了。
“還給老子鎖門!你都是老子生的老子養的,還他媽鎖門,給老子打開!”
尋光打開窗戶,翻了出去。
她家住一樓。
外麵沒有下雨,這區是電力公司的老區,隔音效果很差,不少人伸長脖子站在她家門外看熱鬧,像是自己過的太苦,看看別人家的痛苦找平衡似的。
區裏路燈隻剩下三個,一個就在她家門口,方便這些人圍觀蘇建國的毆打和李花的哭嚎。
“哎呀老蘇,別打了,再有什麽事也不能出手打人啊,別回頭再打壞了。”
“是啊,快別打了。”
他們半真半假在打開的門口勸著,沒有一個敢上前去拉人,而他們越是,蘇建國就越是來勁。
尋光麵無表情的從路燈下鑽過,沒有一個人發覺。
外麵很冷,快到寒冬,濕冷的風吹的人頭昏腦漲。
尋光翻出來的著急,沒有穿棉衣,凍的腰都直不起來了。
她縮著腦袋,沉默的在外麵遊蕩。
這裏每一個地方她都熟悉,電線杆子立在路口,電線跟麵條似的滿都是,根本分不清哪一根是幹嘛的。
街上到處是賣部五金店,一旦鑽出一家五顏六色的招牌,就自帶一種與眾不同的優越福
不管晴還是雨,地上總是帶著泥水,是蔬菜和水果腐爛的混合體。
尋光慢吞吞走在路上,想到自己回來了,就喘不過氣。
原來過去隻能埋葬,永遠不能忘記,哪怕是改了名字,離開了這裏,她也無法忘記。
這裏是泥沼,讓人深陷其中,無法掙脫。
她深呼吸,再深呼吸,想要將心中鬱氣狠狠吐出去,可那口氣就像口香糖似的黏在她身體裏。
難受。
吐不出來。
河邊的路燈也是亮一個滅一個的,這條路修的時候是觀光步行道,可是修好後就沒有人維護過,欄杆都鏽掉了。
走幾步就是垃圾。
灰塵順著風,吹的漫都是,就連夜色也如此沉悶。
尋光走在河邊,掙紮著想要不就跳河算了,回到現實的世界去,可是隨後她站住了。
現實世界又如何,這口香糖也摳不出來。
一個人影出現在她視線裏,嘴裏叼著煙,趴在欄杆上。
少年的側臉在煙頭火光中明明滅滅,鼻梁高挺,目光沉靜,羽絨服的顏色看不清楚,但因為是短款,顯得腿特別長。
煙頭滅了,少年長腿一跨,就要從欄杆跨過去。
尋光“哎”了一聲,連忙上前把人拉住:“等等,這河裏不幹淨。”
少年回頭看了她一眼,將腿收了過來,道:“什麽?”
尋光道:“這河很髒,上遊有家造紙廠,而且河中間的水也隻到你下巴,你跳下去不一定能淹死,反而可能因為喝了髒水得肺炎。”
少年笑了笑,道:“我不是……”
尋光道:“那你大半夜來這裏跨欄?正常人不這樣。”
少年道:“那你呢,你不也大半夜在這兒嗎?”
“哦,”尋光笑了笑,“我是想死,可是我死也不會死在這兒。”
對,她死也不會死在這兒,她能出去一次,就能出去第二次!
她惡狠狠的看著漆黑的河水,裏麵散發出一種肮髒令人作嘔的氣味。
少年看著她的表情,摸了摸腦袋,一時間有點想往後撤。
這人有點狠,他現在不想惹麻煩,要是把人打傷了,還得送醫院。
他想了想,道:“謝謝,我先走了。”
尋光看都沒看他一眼,繼續趴在欄杆上放空自己,避免讓自己被這腐朽的城市給吞沒。
係統悄悄上線,道:“對不起,我不知道事情是這樣的。”
它是真不知道,它是個係統,隻能根據數據去分析,尋光性情溫和,根據她在任務裏的數據來分析,她的家庭不應該是這個樣子。
尋光看著地上的煙頭,忍不住想抽根煙,道:“跟你沒關係。”
“你要不要看點開心的,海綿寶寶看嗎?”
“不要,讓我靜一靜。”
她沉默片刻,忽然道:“那是什麽?”
係統連忙道:“哪裏?”
尋光指著護欄下麵一坨黑漆漆的東西。
係統掃了一眼,道:“錢包。”
“啊,”尋光頓時尷尬不已,“剛才那是下去撿錢包,不是跳河的。”
她翻了過去,將錢包撿了起來,打開看了一眼,將裏麵的身份證拿了出來。
宋時。
她不認識,本來這裏的人她也不認識多少,就連一個班上的同學她也不認識幾個。
裏麵還有一張學生卡,三中高一五班。
她在一中,一中比三中好一點,師資力量好不到哪裏去,好就好在都是埋頭苦讀的,誰也沒空搭理誰。
明把錢包送過去吧。
她搓了搓手,將錢包放在兜裏,往回走。
她不想回家,可是太冷,而且自己沒有地方可以去。
區單元樓門口的人群已經散去,李花還在失聲斷氣的哭嚎,再加上二樓那一家嬰兒嗷嗷待哺的聲音,顯得熱鬧非凡。
尋光從窗戶翻了進去,人還沒有落地站穩,就有一隻碗衝著她砸了過來,砸在了她的腦袋上。
“你還知道回來,跟你媽一樣!欠揍!大半夜的出去會男人是不是,賤!”
血從尋光的腦袋上往下滴,模糊住了她的眼睛。
門被踢壞,門口站著滿身酒氣,一口黃牙,兩眼通紅的蘇建國。
他晃晃悠悠走過來,嘴裏沒停:“叫你跑,老子叫你跑,吃老子的,用老子的,還他媽敢跑!”
尋光隻覺得這深淵又將她拽住了,頭上不疼,係統開了痛覺屏蔽,可是她卻覺得五髒六腑都憋的疼。
蘇建國“啪”的一耳光打在了尋光臉上:“打死你個賠錢貨!隻知道花錢,養你還不如養個牲口,逢年過節還能賣點錢!我打死你!”
他伸手又是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