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61：人心所向③失眠
“優！”
小雪球的鳴叫聲將普魯托從“目睹索倫爾那殺人”這一事件的震驚中喚回，藍發的旅人張大著嘴，卻感覺自己全部的聲音都被卡在了喉嚨口，就連驚叫聲都無法發出。
突然，他聽到頭頂響起了什麽人的鼓掌聲。
抬頭一看，那個佩戴灰綠色麵具的神秘人不知何時已經坐在了小屋的屋頂上，右腳搭在左膝上，一副悠閑愜意的模樣。
“哎呀，真是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而就像旁人無從透過麵具看見他的神情一樣，普魯托也沒有能力從他的話語中體悟出他的真實情緒。
明明他應該是罪魁禍首才對，普魯托心想。
可從對方的話語和行為中，普魯托卻真切感受到了他的激動、喜悅還有讚美……他是在稱讚索倫爾那、稱讚其將Ⅰ來犯者Ⅰ盡數屠殺的這種行為？這樣一來，他控製那些人發狂作惡，不就變得毫無意義了嗎？
無論他有著怎樣的想法，現在不就全都落空了嗎？
索倫爾那，或者說，“冰魔”，顯然也聽到了屋頂上人的說話聲，銀發的創世主抬起頭，目光炯炯地瞪向屋簷上的黑袍人。
他的眼中滿是敵意，接著便連警戒的動作都沒有，直接朝上麵那位不速之客出手了——鋒利的冰淩自他掌心穿出，徑直削去了屋簷的一部分。
黑袍人輕輕一躍，淩空而立，躲開了這道攻擊。
“基礎的使冰能力……你和冰雪的相性很好啊。”他這麽說著，又露出遺憾的表情，“可惜，你隻會如此草率地使用它，沒有技巧，全憑蠻力。”
意思就是……他不會魔法，隻是單純地能掌控冰雪？普魯托暗自猜測著，躲在小屋的陰影中不敢出聲。
索倫爾那身形一頓，正欲繼續攻擊的手突然放了下來。
普魯托看見他那隻藍色的眼睛正泛出微弱的光——據索倫兄弟所言，他們母星上有一則傳說，“幽藍之眸”能夠看穿虛假、看到“真實”——索倫爾那是正在使用這份力量嗎？他看到了什麽？
創世主的眼中流露出了憐憫的神情，在當前的這般場合中，這是極為詭異的——至少普魯托如此認為，而且佩戴著灰綠色麵具的神秘人也明顯被這種眼神給惡心到了。
“不要再來這裏了。”索倫爾那開口道，他的語氣不似冰魔那般冷漠，可聽上去卻像是在命令，“也別妄想能帶走這裏的任何人……他們不會跟你走的。”
神秘人似是被他這種絕對的語氣激怒了，留下幾聲冷笑以及一句“你等著吧”後，原地化作黑煙，消失得無影無蹤。
銀發的創世主則像是一下子泄了氣，身體微微向下傾倒，最後還是伸手扶住了小屋的牆壁，才沒讓自己完全倒在地上。
“優……”小雪球擔憂般地發出一聲鳴叫。
“我沒事。”索倫爾那眼中的光芒慢慢褪去，隨後，他將目光投向普魯托的藏身之處，“你也沒事了，回去睡覺吧，普魯托。”
“啊！啊……”普魯托一激靈，趕忙從陰影中挪了出來，他沒料到對方會直接戳穿他，“好的……不過，你真的沒問題嗎？”
“剛才，我看到你把那些人都……”他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這會兒，他似乎一點都不擔心索倫爾那會對他出手。
“就當這是一場噩夢。”創世主使用著十分溫和的語氣，仿佛是在懇求似的說道，“回去睡覺吧，普魯托。”
鬼使神差的，藍發的旅人照做了。
…………
當普魯托一覺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盡管小屋裏的門窗緊閉，仍有幾束微弱的光線從木板的縫隙裏透出來，足以讓他明白屋外的情況。
昨晚發生的事情，似乎真的隻是一場夢。
他躺在地上，不願意起來，且感覺自己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一覺睡到自然醒了。
書架對麵傳來一陣腳步聲，雖說對方已經盡量放輕了腳步沒有發出多大聲響，但普魯托躺在地上，可以感覺到地麵在顫動，由此感覺到書架另一邊人們的走動。
他磨磨蹭蹭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扭頭看向蜷縮成一團躺在他邊上依舊睡得死死的瑟密拉，還有與瑟密拉抱在一塊兒的德弗朗特，想著不要吵醒他們，於是躡手躡腳地走到書架旁。
“我們真的要走麽？”是一個村裏人的聲音。
普魯托記得它，過去這個聲音的主人一直附和卡特的提議，也會和錫姆一起莫名其妙地敵視自己……這是一個很沒有主見的人，普魯托在心中已經為他貼上了標簽。
不過……什麽叫“要走”？他心中萌生出了不好的預感，連忙屏住呼吸貼上書架，打算繼續聽下去。
“當然了，你沒有看到昨天那一幕麽！我想創世主的家比起大城市來也沒有安全到哪裏去！”
又是一個村人在說話，普魯托對他們的這番交流感到驚訝，他隱約已經能夠猜到引發這段對話的導火索，而村人們接下去的對話便印證了他的猜想——
“那個創世主，殺人眼睛都不眨的……他根本沒把人命當命看。”
“我想起來了，那家夥不就是那天我們出去巡夜時遇到的雪妖麽！”那個沒主見的人突然提高了聲音，又匆匆把聲音給壓了下去，“喂！你還記得吧！”
“是啊是啊，就是他，我也想起來了！”又是另一個陌生的聲音，聽起來書架後的村裏人還不少，“這個地方真不能留，趕快逃吧！趁他們還沒有醒！”
這都什麽和什麽呀……趴在書架上偷聽的普魯托由衷地感到憤怒，索倫爾那——就算那時候出手的是索倫爾那吧，他把那群舉著火把的人收拾掉，不是為了保護待在小屋裏的你們嗎？
普魯托下意識地把自己排除在了村人之外。
他想了想，回頭望了一眼躺在內室中的村人們——隨即猛地發現，這裏的人少了很多，原本平安抵達這裏的，約摸著應該也有二十多人，可現在……
他突然間失去了拉開書架查看外邊人數的勇氣，但他其實能夠猜到，昨天大部分村人可能都被屋外的動靜吵醒，然後看到了令他們愕然且恐慌的景象。
畢竟，他們可是被忽地從自以為安全的“新家”驅趕出來，還險些喪命，所以到了另一個看上去還算安全的地方後，就一直疑神疑鬼的，誰都不信了。
而且，就像索倫森之前說的那樣，來到這個世界上的異鄉人們，本來就不是很信任創世主。
他們要走，且把動靜弄得越來越大。
本來都是在悄悄地商議，後來不知是誰製造出了一些聲響，討論便轉變為了爭執。
索倫森被客人們製造的聲音吸引了過去，他在地板上躺了一夜，身上還壓著本重量不算輕的書，所以一個晚上都沒有睡好，臉色很差，整張臉陰沉沉的，看上去脾氣也比較糟糕。
客人們沒敢和這副模樣的創世主之一爭吵，於是就以“天亮了，我們出去看看”為借口，紛紛離開了室內。
“現在外麵這麽危險，出去？”索倫森的臉色現在是真的能反映他的心情了，不過，他並不打算阻攔客人們的決定。
手雖然沒動，但他的嘴卻忍不住叨叨起來，說出口的話語無一不在嘲諷這群輸給了自己的恐懼的異鄉人，當然，他也沒忘提到這座驛站被創建的初衷、沒忘指出異鄉人們的忘恩負義。
書架後的普魯托聽見了磨牙的聲音，隨後，他似乎聽到有人動手了……外麵的聲音很亂，而且好像越來越多。
就仿佛是有一群人埋伏在雪坡上，見到小屋內出現了爭鬥後，便衝了過來加入了這場混亂。
“索倫森……不會有事吧？”普魯托感覺對方太不冷靜了，之前在與對方的相處中，他並未看出索倫森是會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發表嘲諷言論的人。
有些話，索倫森本該隻對他的弟弟、或對自己這樣被索倫爾那直言信任的人說。
爭執中，有人用力推了一把書架，普魯托腳下不穩，不小心向後倒去。
而當他爬起來的時候，外麵的爭吵聲已經變成了“大混戰”，甚至，還有人的慘叫聲。
“喂，你們，究竟是怎麽了？”是那個沒主見的人的聲音，他的語氣中滿載慌張的情感，“誒——你們是從哪裏冒出來、等、等等！不要啊！”
書架開始劇烈抖動起來，外麵的人好似想把它拉開。
“不妙……”普魯托暗呼不好，急忙把住書架的邊緣，讓它無法被輕易移動，不僅如此，他還咬破嘴唇，又一次用血液作為媒介，施展了固定魔法。
“救命啊！”那個沒主見之人的聲音再度傳來，隨後便不再響起。
人們的哀嚎和求救聲令普魯托越發感到不安，他猶豫著想要解除施加在書架上的魔法——總歸要看一下外麵的情況，而且，索倫兄弟和那些村人們還在外麵，他們遲早得進來的……這麽封閉著不好。
這時，一隻手從他背後伸來，按在了書架上，不讓他打開它。
“艾塔爾？”普魯托一驚。
銀發少年不知何時蘇醒過來，而且也聽到了外麵的動靜，沒準之前還從村人的談話中猜到了昨晚發生的事。
“那個黑袍人，昨夜又出現了。”艾塔爾示意普魯托保持安靜，接著壓低聲音說道，“他從我們的頭頂飛過，不斷發出令人膽寒的笑聲。”
“艾塔爾，你……”
“我看到了，創世主的行為。”銀發少年說道，“那天夜裏，大家其實都醒了過來——他們是被我吵醒的。”
因為隻有他看得到戴綠麵具的神秘人，所以也隻有他被嚇到，而發出了驚叫聲，這使得周圍的村人都醒來過來，然後便剛好目擊到有人釋放冰柱、秒殺所有來犯者的那一幕。
普魯托當時躲在房屋的陰影中，那個位置處在屋內人的視覺死角，所以除索倫爾那外沒有人注意到他。
“他們商量了一夜，起先隻是兩個人在討論，後來參與議論的人越來越多，就成了現在這副模樣。”艾塔爾小心翼翼地貼上書架，然後悄聲取下了書架上的一本書。
普魯托這才發現，這座書架可以說是鏤空的——隻不過書架兩麵都塞滿了書，從外表上看不出來。
“這樣，我們就可以看到外麵發生的事了。”
艾塔爾的語氣聽上去像是在勉強保持鎮靜，普魯托能感覺到他一直在顫抖。
正當他打算接受艾塔爾的提議，透過鏤空書架觀察對麵的事情時，視野突然被殷紅色占據——有什麽東西，砸在了書架上，迸發出了許多挑釁人們心理承受能力的液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