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110：回憶④無能之人
伊蘭諾在死前留下了遺言，宣告他會在二十年後複活，並向今日殺死他、威脅血族領的敵人們複仇。
告別夜家家主後，伯恩在“要不要將這件事告訴其他人”的問題上考慮了很久，而實際上，那時的他已經沒有可以分享事情的人了——因為認為自己過於無能，伯恩雖然登上了代理領主的位置，卻一直拒絕與族人們來往交流。
就連與他心意相通的神殿大祭司伊莉，他也已經有很多年沒有見過了。
而且，在伯恩的認知中，領主的複活固然值得期待，卻未必是好事——“複仇”？這個詞匯背後究竟蘊含著怎樣的含義，身為長生種、已經在這個世界上活了數百年的他不可能不明白。
在這些年中，他無數次想過殺上雲中界，或是毀滅麥格王國，而他也確實有能力做到這一切，甚至也許不必犧牲自己……但他終究沒有去做，因為他的性格便是如此。
他就是一個無能的人——在“聖戰餘波”結束的那一天，亦或是更早以前，伯恩便認識到了這一事實，並且，直到現在也缺少改變它的想法。
他在旁觀者的位置上觀望得太久了，而偶爾的一次成為局中人，又傷他太狠，以至於就算他有能力做到一些事，他也不認為自己能做好、從而不打算去做。
再三思考過後，伯恩仍舊沒有主動踏出那一步——白天，他繼續將自己關在血族城堡中；到了夜晚，他便在全世界範圍調查那道遺言的知情者，以及也許和“領主複活”有關的非正常現象。
有一天，他聽聞領地中有一個古怪的嬰兒被父母遺棄了，據說，那個孩子生來就有一頭銀發，靈魂印記還是聊勝於無的灰塵。
伯恩匆匆披上偽裝，根據信息來源趕去了血族領懸崖邊，在圍觀的人群中，他一眼就看到了抱著那個嬰兒的伊莉大祭司。
他沒敢上前去與伊莉搭話，默默地待在人群裏聆聽著周圍的議論聲……自那場戰爭結束後，血族的人口便很長時間沒有增長過，人們苦於領域的發展以及自身的生存，自然沒有精力去做繁衍後代的事情。
而眼前這個嬰兒，縱使他的身體條件是如此糟糕，他的出現也讓圍觀的人們感到興奮和激動。
伊莉主動領養了那個可憐的嬰兒，為他起名為“冰”，正好神殿的祭司們不被允許成家，冰的出現能為她的生活增添一份樂趣、也能助她重新回憶起許多年前的那份幻想。
而在冰出現在血族領的那一天，在黑森林中收集資源的族人們意外發現了一棵由冰晶雕成的樹木，它不似人工的產物，倒像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彼時的冰晶樹並沒有展現出它的特殊之處，人們也就沒把它與那個嬰兒聯係在一起。
時間一天天過去，冰也逐漸長大，他在伊莉和其他祭司的嗬護下，成長為了一個很優秀的少年，盡管身體羸弱，他也會盡自己所能地去幫助周圍的人。
而在這些年內，伯恩和其他的血族學者也完成了對冰晶樹的調查，結果令他們震驚，也讓伯恩重新開始猶豫，是否要說出數年前從夜赫那裏得知的“領主的遺言”。
這棵宛如冰晶雕刻而成的樹木，實際上是一塊魔力的結晶，而唯有一位魔法師死前釋放出他體內全部的魔力，才有可能創造出這樣的“作品”。
這樣的例子，剛好曾在血族領中發生過——他們的領主不就正好釋放了靈記、以自爆對抗雲中界君主嗎？
他的靈記散解成無數花種灑落進懸崖下的土中、河流中，讓“聖血玫瑰”這種植物出現在了世界各地。
而他的魔力，則與他靈魂上附著的寒毒相混合，落入了黑森林中、化為這株冰晶樹木在此紮了根。
戰爭結束了多少年，這棵樹就在這座天然迷宮中紮根了多少年，它吸收黑森林中的魔力，讓自己愈長愈高大，從而在幾年前被路過的血族人發現。
而這些學者也在不久後有了更加要命的發現——隨著時間的推移，這棵冰晶樹不再無害，構成它的寒毒與極致之冰屬性的魔力，會凍結它周圍的一切生物，包括它附近、它的底下和它的上空經過的事物。
甚至，還有更加致命的發現——學者們在樹中感知到了“毀滅的力量”。
“毀滅之力”是與雲中界君主掌握的“聖潔力量”相對又相似的存在。
它們對靈魂同等致命，“聖潔力量”淨化靈魂，能殺人亦能救人；而“毀滅之力”則會在極短的時間內耗完一個靈魂全部的魔力，讓它失去所有的轉世機會。
一旦冰晶樹中的毀滅之力被釋放出來，別說生活在黑森林中的血族了，興許整顆星球的生命體都會陷入絕對的危險之中，哪怕是天上的居民，也難免迎來死神的懷抱。
這樣的發現，讓血族人們無法鏟除這棵可能給過路人帶來危險的樹木，隻能默許它存在，然後在過後的幾年內漸漸被全大陸知曉。
“領主大人為何要留下如此危險的事物？”獲悉冰晶樹內部的奧秘後，身為臨時的血族領主，伯恩更加不安了，“他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倘若他是有意為之，那他想要複仇的對象，究竟指的是誰呢？是這個世界嗎？”
“不，我怎麽能這麽想……”
無法使用已有的力量去完成自己能做的事情，現在又要開始懷疑領主複活後的居心……伯恩愈發感覺自己無用，而就在他於自我懷疑中越陷越深的時候，某一天伊莉大祭司一腳踹開了城堡的大門，想要同他商量冰之後的去處。
“冰是個好孩子，但他不可能是領主大人……”
“？你在說什麽鬼話呢，伯恩？在這個陰暗的地方自閉久了，你連正常的話都不會說了嗎？”
“伊莉，你聽我說……”
伯恩將很多年前，他從夜家家主那裏得知的領主遺言告訴給了身前的女士，這是他自那一天來，第一次對其他人說這件事。
伊莉當即變得氣急敗壞，大罵伯恩越活越懦弱，是一個光有力量、但優柔寡斷的廢物，還稱若是哪一天他們這位臨時領主幹了人事，全世界都會對此表達祝賀。
“可能到了二十年這個‘大限’，領主大人就會從那棵樹裏蹦出來，操縱毀滅之力毀掉我們這個世界。”
“你想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嗎，伯恩？”大祭司質問道。
“我不知道……”伯恩抱住頭，喃喃低吟著，“我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麽。”
“領主大人早在戰爭中死去了，閃電公主也沒能活過那場災難，可我為什麽還在這裏？我比他們都要強大，也比他們都要渴望和平，若是一起能重來，我才應該是那個犧牲的人。”
“蘭德在位時，你一心認為自己可能成為故事中的‘屠龍者’，而支持閃電成為領主；伊蘭諾出現後，你對他抱有莫名的期望，滿心認為他會做成連你都做不到的事情……現在輪到你上位了，你的真麵目才暴露出來。”伊莉失望地說，“你就是個無能的人。”
“就算回到戰爭結束的那一天，你也什麽都做不到。”她斷言說。
“我不希望那樣的事情發生。”伯恩抬起頭，看向盡管幾十年未見、卻依然以對待熟人的態度指責自己的伊莉，“可是，我希望領主能夠回來，他已經向我證明了自己……”
他將從夜赫口中得知的另一件事告知了伊莉。
他心中有關血族未來的美好藍圖並未被這些年殘酷的現實擊碎，他對自己很久以前的占卜結果依舊抱有希望。
而他們也確實拿那棵樹沒轍，隻能寄希望於複活的領主仍然心向血族，毀滅之力和寒毒是他無心的作品，並非有意留下。
這次見麵後，伊莉得到了伯恩的允許，將冰送去了星之學院，讓他成為了那裏的學生。
後來，冰結識了夜家的大小姐夜星海，還和一些星之學院的學生成為了朋友，不再受看不起血族的學生們欺負。
他還有了一位循循善誘的老師，從而建立起了正常的世界觀和價值觀，掌握了很多知識，成為了星之學院一年級生中最出色的學生之一。
而冰上學的第二年，便是那二十年的“大限”到期的時候——
伯恩留意到冰開始疏遠他的朋友，並且變得越來越不愛說話、抗拒與別人接觸來往；就連他的老師天罡和班級的助教未知X找他說話、輔導學習，他也會找借口婉拒、回避。
可是，之後黑星來客的降臨轉移了伯恩的注意力。
那些星外來客屢次想闖過夜家的關口、進入血族領，可能是為了調查血族領主的遺物，也可能是有著其他不曾被人知曉的理由。
後來，伯恩才得知他們是在調查“星球渡劫”——在黑星上有一則傳說，假使一顆星球能平安度過三場世界性的災難，它就能逃脫異時空的掌控。
這樣一來，就算有異時空的成員降臨到那顆星球上，他們也將變得和普通人一樣能被殺死。
黑星的王儲，身負“黑星神鳥之力”的安戈洛感應到了冰晶樹中的毀滅之力，因此才想要拜訪血族領。
“話雖這麽說，可是，我現在可不敢接近那裏——”安戈洛這麽對他說，“我甚至產生過即刻離開這顆星球的想法。”
“要說為什麽……你沒有感覺到嗎，伯恩？
“那棵樹上附有契約的力量，這使它注定會在誕生的二十年後完全成熟——在自然界中，果實成熟了，就會從枝頭掉落，由此展開一段新的生命輪回……這棵樹也是同理。
“災難就要到來了，伯恩，而且是一場不可避免的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