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8章 兩路伐遼
聽了朱定國的話,寧策心中一動,頓時也想起一事來。
於是便問:“莫非童貫此舉,與官家的禦筆三策有關?”
朱定國點了點頭。
寧策心想好嘛,關鍵時刻,宋徽宗又開始出昏招了。
禦筆三策,便是興兵伐遼之前,官家親自囑咐童貫的三項基本原則,
“如燕人望風投降,上也;燕王納款稱藩,中也;燕人不服,按兵巡邊,下也。”
在寧策看來,這純屬假仁假義,且又自大無知。
從字麵意思上來看,這三項原則,沒啥問題,
孫子兵法有雲,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意思就是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戰爭的最高境界。
於是宋徽宗照貓畫虎,給童貫也來了這麽一出,
原因就是在金國的接連打擊下,遼軍不斷地慘敗,宋徽宗以及身邊臣子,都認為隻要十五萬大軍一到,遼兵一定會驚恐,投降,
所以宋徽宗的意思就是,最好結果就是遼人投降,其次就是遼人成為大宋的藩屬國,再其次才是用兵打仗。
並且這皇帝還比較虛偽,不用打仗的說法,用什麽巡邊,也就是巡視邊境,整個既想做XX,又要立牌坊。
然後童貫如獲至寶,想來想去,就想了這麽一個武力遊,行的戰法,自詡仁義之師,秋毫無犯,一路炫耀武力,希望對方趕緊投降。
所以說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這真是千古顛撲不破的真理,豬隊友坑人,但豬領導,能活活坑死人!
寧策嘴上跟朱定國談笑風生,心裏卻暗自警惕起來,心想自己可不能再跟著皇帝的節奏走了,得有自己的主張,為將來提前做準備。
如果宋徽宗還是跟以往一樣,胡作非為,瞎指揮一氣的話,自己就得早些準備後路,不能跟著皇帝一起死。
片刻之後,朱定國離去。
寧策親自帶人相送,一直送到木橋邊上,眼看朱定國的身影,消失在對岸,再也不見。
寧策騎在馬上,看著匆匆過橋的士卒們,這些人皆是衣衫破舊,手中兵器也是一般,其中不乏生鏽破損,士卒們神情緊張,臉色隱隱有些絕望。
雖然在寧策的支持下,這些士卒近日很是吃了幾頓飽飯,頓頓也有葷腥,臉色變得開始紅潤。
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大宋就如同一棵被蟲子啃咬得千瘡百孔的老樹,早已搖搖欲墮,樹葉也大半變為枯黃,雖然偶有幾片嫩綠新葉,但能持續多久,猶未可知。
大宋士卒缺乏訓練,兵餉屢屢被克扣,武器裝備也是十分廢弛,這些吃不飽,穿不暖,手拿破銅爛鐵的士卒們,究竟有多少戰鬥力,恐怕童貫自己,也是心知肚明。
所以從宋徽宗,到童貫,都想用虛假的人數,十五萬大軍,來嚇得遼兵望風投降,而並沒有和遼軍決一死戰的勇氣和信心。
此戰的結果,多半已可預測,看著這些匆匆趕往前線的士卒,寧策心中不忍。
片刻之後,寧策一甩大氅,當即縱馬回營,召集眾將議事。
大帳之中,眾人濟濟一堂,寧策環顧眾人,說道:
“此戰雖然官家和童貫,都極為樂觀,但本官卻有不祥預感,官軍很可能會被遼兵打敗,請諸君各抒己見,若是我軍戰敗,我等該如何應對?”
眾人聽了,皆是一驚,但看寧策臉色嚴肅,不像是在開玩笑,於是也都聚精會神,開始思索起寧策的問題來。
片刻之後,嶽飛率先開口,“遼國重將耶律大石,蕭幹,皆是人傑,然童太尉率西軍鎮壓西夏,手下也是百戰雄師,原本勢均力敵,
但太尉既抱有和平取勝的幻想,臨戰準備,難免不足,
此戰若敗,必是個兵敗如山倒的局麵,嶽飛以為,既然童貫有令,大人便在此擁兵不動,靜待結果便是,
無論後果如何,均不影響大人安危。”
寧策聽了,當即眉毛一挑,他萬萬沒想到,嶽飛居然讓自己坐觀成敗,這可不符合嶽武穆的熱血人設啊。
於是寧策便問:“若是我軍戰敗,十幾萬大軍被敵人追趕,斬殺於白溝河畔,我軍也隻能坐視不理麽?”
嶽飛看了一眼寧策,暗歎一口氣,
心想自家這位大人,可是滿腔熱血,自己勸他坐視成敗,他多半是不肯的。
嶽飛想了想,便說道:“屬下並非冷血,但屬下也知道,隻有保留此有用之身,才能繼續為朝廷效力,
大軍崩潰,兵敗如山倒,無人能力挽狂瀾,非人力能挽回,
試想,前方是源源不斷的潰兵,我軍該如何結陣?
不斬殺袍澤,潰兵便會將我軍陣容衝亂,若是斬殺袍澤,留下惡名不說,周圍盡是逃跑的士卒,我軍士氣定然動搖,敵軍若是乘勝追擊,以大人麾下區區四千兵馬,隻怕抵擋不住。”
嶽飛此言一出,眾人皆是連連點頭。
大軍潰敗之時,想要攔住潰敗的勢頭,基本不可能,更何況還是十五萬大軍,而寧策隻有四千兵馬。
嶽飛的意思是,既然兵敗不可避免,寧策最好就是不要給童貫以甩鍋的口實,什麽都不做,無為而治,保留有用之身,等待今後的機會。
寧策心有不甘地點了點頭,
“鵬舉所言極是,若是我軍潰敗,宛若山崩地裂,非人力所能阻擋,但本官以為,坐視不理亦是不妥,若是能在白溝河上,搭建幾座橋梁,讓敗軍退回境內,減少損失,挽回大宋元氣,如何?”
聽聞此言,嶽飛頓時臉上變色,急忙稟道:“大人不可,童貫已下令,白溝河嚴禁建橋,以防被遼軍騎兵利用,
您這麽做,固然會挽救大批士卒性命,但兵敗的責任,童貫也肯定會甩在您身上!”
楊誌也說道:“勝敗乃兵家常事,童貫敗了,未嚐不是一件好事,以後官家隻會更加重用大人。”
其餘欒廷玉,關勝等人,也是紛紛勸說。
寧策微微一笑,“本官自然不會給童貫以口實,也不會馬上建橋,但若是大軍兵敗時,本官修建橋梁,供大軍撤退,童貫總該說不出什麽了吧?”
嶽飛聽了,先是心頭一喜,己方袍澤,能救自然是必須要救,之前嶽飛的話語,也是迫不得已。
但很快嶽飛便皺起眉頭,問道:“河麵寬闊,一時半刻功夫,哪能建好橋梁?若等橋梁建好,隻怕我軍士卒早已死傷多時。”
寧策笑了笑,臉色有些神秘,“本官自然有妙計,能快速建橋,隻不過在此之前,諸位還是按照童貫部署,先把攻城器械打造出來再說。”
嶽飛望著寧策,心中茫然,不明白自家大人,怎麽突然又提起打造兵械之事了。
一個時辰後,白溝河對麵的宋軍大營內,童貫高坐大帳正中,不怒自威,種師道,種師中,姚古,辛興宗,楊可世,朱定國等將領分列兩旁,威風凜凜。
童貫回顧左右,不禁雄心萬丈!
遼軍不堪一擊,在金兵的攻擊下,連戰連敗,
收複燕雲的潑天大功,似是已經唾手可及!
童貫當即下令,“請老種經略相公為都統製,統率本部兵馬,並種師中,姚古所部,即日從白溝進軍,辛興宗所部,進軍範村,兵分兩路,齊頭並進,不得有誤!”
辛興宗當即遵令,
種師道皺了皺眉,最終還是勉強起身,應了下來。
童貫見狀,便笑道:“種師道,老夫知道你的想法,以為此戰師出無名,但此戰乃皇帝旨意,這場送上來的潑天大功,你就笑納吧。”
種師道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說話,
就在這時,悍將楊可世出列,稟道:“遼兵多為騎兵,行動如風,我軍卻是以步兵為主,此外我軍多年對遼戰爭,未嚐一勝,如此關鍵時刻,太尉何不啟用寧策?
須知寧策此人,當初在殿前,也是以五百新兵,擊敗同等數量金兵的名將,若有此人出戰,此戰勝利希望大增。”
童貫聽了,頓時心中不喜,不禁冷哼一聲。
若非楊可世作戰勇猛,驍勇非常,是童貫的心腹愛將,隻怕童貫早就發作起來。
童貫看了一眼楊可世,說道:“天祚帝倒行逆施,遼兵士氣全無,我軍此戰,宛若殺雞用牛刀一般,
更何況,我軍乃順天而行,所過之處,敵軍定然紛紛倒戈投降,迎接天軍,又何須寧策小兒出手?”
朱定國忍無可忍,當即出列,稟道:“寧策乃我朝名將,如此大戰,不用此人,原因委實令人費解。”
童貫陰冷地看了朱定國一眼,寒聲說道:“老夫用兵幾十年,豈容你在此說三道四?
通令全軍,待部隊過河後,立即將木橋全部拆毀,免得被遼兵所趁!”
隨即,童貫掃視全場,語氣冰冷,“此戰乃是國戰,若是有人違反老夫軍令,無論是誰,一律軍法從事!耽誤了官家的北伐大計,小心你們的腦袋!”
眾將唯唯諾諾,紛紛退下。
種氏兄弟最後離去,兩人一邊走,一邊低聲商議。
種師中說道:“大哥,雖然太尉和官家都看好此戰,但我怎麽覺得心中發虛呢?”
種師道停住腳步,冷然望向遠處鬱鬱蔥蔥的山巒,臉色堅毅如鐵,良久,方才歎了一口氣,
“軍令如山,你我隻需聽令行事便好,盡人事,聽天命罷了,休要胡思亂想。”
種師中眉頭緊鎖,想了想,不禁也歎了口氣,
兩人隻覺得前路漫漫,凶吉莫測,自己等人,卻也隻能閉著眼睛,大膽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