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會盟約,賢德妃即位
五月初十,賈政一大早就去給賈母磕頭,今天是他的生日。時年五十有一,因有著賈母在,他不能過整數的生日,也不好大肆操辦,就在王夫人的院子裏擺了幾桌。
眼看就要開席了,忽然一道聖旨傳賈赦、賈政進宮,慌得賈府中人不知所措。
與此同時,林莊裏莊嚴肅穆,欽天監給看的日子也是今天,在田壟地頭聚土壘砌了三層的高台,上麵鋪著木排,最高一層搭好了供桌,供奉著三牲。
眼看午時已到,號炮聲響起,李修牽著一匹白色的小母馬,緩緩的走了過來。
馬背上坐著的正是一身鵝黃衣服翠色帷帽的林黛玉。
就為了這幾步走,林黛玉可是沒少被李修“折磨”。江南女子哪有騎馬的機會,來往不是舟船就是馬車,李修特意挑了一匹性情溫順的小母馬,那也讓黛玉怕了好幾天。
倪二置辦的鞍韂,王短腿進獻的白馬。王熙鳳都能騎著小跑起來了,林黛玉還隻是能將將坐到馬上。
無奈之下,李修隻好做個牽馬的馬夫,自己在前麵慢慢的拉著韁繩,後邊側坐著騎馬的黛玉咬著牙坐直了身子,跟著他一步一步來到了高台下。
太常寺有唱禮官,喊了聲趨。李修麵色不虞的伸出了胳膊,黛玉偷笑著彎腰把著他的胳膊跳下了馬。
想起來兩天前,她第一次練習下馬的時候,一腳就踢中了李修的胸口,還好她身子輕力量也小,李修晃了一下身子沒被踢倒。
紫鵑和雪雁跑過來替自己說話,什麽男女授受不親,什麽禮教大防,總之就是李修的不是,他不該伸手去拉黛玉的小手。
“那你們找個給她牽馬的,我正好也要騎著馬呢。”
黛玉不幹,李修給她牽馬,她才不會怕,換別人一是自己不熟,二是更不能讓別人碰自己。
“世兄,關武聖護皇嫂,也是牽馬墜蹬,卻留下忠義千古的美名,可有損武聖人半分的威儀?本也是您要護著我這個林家的弱女,扶上馬送一程都不肯的麽?”
李修幹瞪眼說不出話來,這位世妹說起話來是句句戳心,領教幾次後,再不敢和她理論。
變通了一下後,把自己胳膊當做扶手給她,隻要她抓住自己的胳膊後,借著自己的勁兒,她就能跳下那匹小馬。
隨著唱禮官喊了聲進。
李修在左,黛玉在右,錯著半個肩膀,兩個人共同登上了高台。
雪雁心裏恨不得喊的是一拜天地。自己小姐終於不再是孤苦無依寄人籬下的小女子了。
林家在這座隻有三十畝的田莊裏,又重新立起了門楣,一座家廟已經悄然蓋了起來,林紅玉送來的林氏夫妻的牌位,不久就會安放在庵堂裏,貞娘願意代守此處,為她的義兄和林黛玉這位世妹,祈福世代。
想一想,一切的由來都是那個見了小姐就無奈的公子所為。
現在他們是一個是心無旁騖,一個是心內無私。早晚有你們彼此動心的時候,到那時,我雪雁就是你們的大媒!不好好謝謝我可不行!
唱禮官喊了聲祭。
李修拿起利刃割下一支早已鋸的快斷的牛角,雙手給了黛玉。
黛玉接過來,自袖中掏出了讓觀禮的薛寶釵心中憤憤不平的五彩絲線,將牛角仔細的纏好還給了李修。
李修高高舉起,同黛玉一起衝著祭台拜了三拜。
會盟禮成!
這一聲喊,喊哭了紫鵑的淚,喊疼了寶釵的心。
李修和黛玉轉過身麵衝著眾人,慢慢的看過去。
京中勳貴四王八公十二侯來了北靜王府的長使;寧榮賈家的賈璉;理國公柳家的柳香蓮;齊國公陳家的陳也俊;一門雙侯史家的誥命帶著一個盯著小馬眼裏放光的史湘雲;襄陽侯府更是三兄弟齊至。
朝中高官,六部均有人來,濟南林家的禮部侍郎林深和那位主簿,早在最前麵一排站著,等著李修出示會盟文書。
李修忽然眼神一凝,觀禮人群的最後麵,他看到了戴權和裘世安,心中警鍾大作!再仔細看時,果然在他倆身後,立著一位側身而站的男子!
離著有些遠,一時看不清相貌,隻見他穿著一身玄色長衫,頭上戴著三山冠,站在那裏卻根本不看台上的李修和林黛玉。隻對著四周的群山微微的出神。
莫非……
李修有些不敢想了。
兩大內侍總管拱衛著一人,不是天潢貴胄,誰又能有這個排麵?
若說是天子親臨,李修不信自己能有這麽大的臉。
扭頭看看嫩花嬌柳一般的黛玉,自失的一笑,她更是不可能了。
按捺住心思,掏出修改好的誓約,朗聲讀了起來。直念到最後一句皇天後土共鑒之時,偷眼看那人,已經遙遙而去,隻留下戴權等在那裏,似乎有話要對自己說。
低聲囑咐黛玉說道:“借紫鵑一用,家裏怕是來了貴客。”
黛玉暗自心驚,這麽多朱衣紫冠不見他說一個貴字,是何人能擔得起呢?
李修怕她驚恐,安慰著帶她下了高台:“你且去看看賓禮單子,有沒有來姓穆的。”
林黛玉也故意的寬慰李修:“我有雙木,你也有一木,再來個姓木的,是咱們做飯沒有柴火了嗎?”
李修自嘲的笑起來:“世妹是嫌棄我這根木頭不中用,隻能當劈柴的意思?”
“嗯!”
黛玉肯定的答複了他後,不管李修錯愕的臉色,伸手讓雪雁攙住自己,告訴紫鵑:“你去跟著伺候,回來再和我說。”
穆姓乃此時國姓。
若是真在禮單中有穆姓客人送的禮,黛玉自知也幫不上忙,不如隨李修去安排,紫鵑辦事還是很讓人放心的。
先跟林深聊了幾句,李修借機會悄聲問他:“當今可有魚龍白服的事?”
林大人當即否認:“從未聽過這等事,你先去應付戴權,過了今日,我在尋個空來尋你,有事相商。”
李修施晚輩禮告辭了觀禮的眾人,跟著戴權慢慢的走了。
人群中有知道來者是誰的,交頭接耳下也在猜測來意為何。
而李修也終於從戴權嘴裏,知道了來人身份。
“天家派一位親王以穆姓之家來觀禮,給你添添麵子,當然也有別的意思。親王要問你幾件事,如實作答就好。”
戴權說完這句話,瞥見李修皺眉,笑罵了他一句:“心思太重要夭壽的小子!天家對你還是有幾分好感。畢竟你幫著本朝開了世家結盟的先河,盛世中,此舉是歸心的義舉。雖說你是無心插柳,但也能在大樹底下好乘涼。”
“內相,我在京城就是一個秀才。平白的與親王交往,有攀附之嫌。”
“呸!你還知道自己是個秀才!看你惹的事,換一個秀才不掉腦袋,也沒了功名!聖上開恩,準你在此讀書。以後咱家也不能常來,自有人來和你接洽。對了!老裘漏了些口風過來,姓周的身上有事,你小心些。若不是也要防著他,也不會痛快的讓你留下來。”
李修知道說的是周公公,隻是不明白要是真有事,為何不直接拿下,三木之下什麽問不出來,卻偏偏放著他不理。
“那賈家那裏呢?”
“讓你去的時候你再去,他們家今天有喜事,你過些日子再去吧。”
“喜事?”李修想了半天:“寶玉定親了嗎?”
戴權嘿嘿冷笑:“比這個還喜。宮裏的賢妃又升了一個位次,現在是貴妃娘娘。喜不喜?”
李修吃驚不小:“如此受寵?賈家豈不是又要翻身了。”
“嗯嗯,真的受寵,升她位次的是太上皇。”
“啊?”李修糊塗了,哪有太上皇給兒子的妃子升位次的道理?就是有,也是楊妃的故事。
“啊什麽,這還不算完呢!聖上給了名,賢德妃!”
李修猛地停下了腳步,張著大嘴目瞪口呆,這哪裏是貴妃的名號,分明是一個諡號!
戴權陰惻惻的問著李修:“聽明白了?”
“明白了。”
“聽懂了嗎?”
李修皺著眉一把摟住了戴權的肩膀:“你說咱倆去什麽教坊司,一個不行一個更不行的,去了幹嘛?”
戴權哈哈哈大笑起來:“去了就去了,行不行的關咱們何事。走著吧,見見忠順王爺,他一貫的冷麵冷心,你可別惹惱了他老人家。”
李修心裏暗暗驚歎,賈元春是個什麽取死的路子,要太上皇給封貴妃,是覺得天子的冠冕上少了一抹顏色?
得虧自己給岔開了話題,要不然又要惹一身的騷氣。天家辦事素來是我能辦,你們不能知道也不能說。
忠順是當朝的親王,太上兄弟幾個,廢了原太子義忠,圈禁了義祥、義禎,隻留下個義順親王當年年幼躲了這一劫。避諱當時為皇的太上,義順改了名號為忠順。
三十餘年過去了,輔佐著當今順利的登基,三年前被封親王,世襲罔替。
李修也是久居京中的人,自然知道這位親王的過往。隻是素未謀麵,所以見麵不相識。
就在山腳一處涼亭,王駕旗牌列陣,有精銳士卒把守四周,戒備森嚴。
戴權都要通名才能過得去,引著李修去見這位冷麵冷心的忠順親王。
可憐紫鵑,早早的被攆了回去,根本不許她近前。
一路埋怨著白跑了一趟,腳底下還是緊著走幾步,這裏不要自己伺候,黛玉那裏肯定在忙,自己趕回去正好幫忙。
遠遠的看見迎麵跑過來一個人,紫鵑咦了一聲,看身影是寶玉的跟班李貴,他怎麽來了?
難道,寶玉也偷偷溜了過來不成?
不會不會,寶玉膽子小,出了京城外城,就算是寶玉最肆意的放縱,這裏離京城百裏地,他絕不敢私自跑來。
出於好奇,紫鵑也不先回黛玉那裏,遠遠的跟著李貴去了王熙鳳住的院子。
等她到了院子外,平兒急匆匆的出來,一見紫鵑連聲說道:“你來得正好!快去告訴林姑娘一聲,府裏的娘娘被封貴妃了,老太太要她趕緊著回去。府裏要大開宴席慶賀一番,我們奶奶和珠大奶奶,還有你們姑娘,還有史大姑娘,一個都不能少,晚上都要在的。”
紫鵑這才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說著好,轉身就走,片刻過後在正屋裏麵見了黛玉。
黛玉不讓史湘雲著急咋呼的要走,先和王熙鳳還有李紈說道:“嫂子和世姐要先行一步,府裏少不了鳳嫂子支應,也不能缺了世姐的露麵。”
湘雲隻是喊:“我也要去的!”
“你且先等著!去問問你家嬸子,她要不要去的?她交代你了話,你再回來和我還有寶釵一起回去。”
王熙鳳款款的站起身:“行,就按林妹妹的主意辦。對了,你的世兄……”
“他不去。”
熙鳳嘿嘿一笑,都能做人家的主了,再過幾年你除了服,是不是直接換嫁衣呀。
黛玉看著熙鳳戲謔的眼神,驚覺自己說錯了話,臉一紅端起茶杯擋住了臉。
史湘雲偏偏還問:“為什麽不一起回去?”
王熙鳳幹脆推著她身子往外走:“你們還要準備禮物呢,走不了那麽快。快去見史家的嬸娘,討個話回來。”
湘雲似懂非懂的被熙鳳推了出去,黛玉和李紈相視一笑。
是啊,登門做客哪能不帶些見麵禮呢。走親戚走親戚,做完客走了的才是親戚。
“紫鵑。”
“誒,姑娘。”
“你去準備給賈府的禮物。”
黛玉根本不問她跟著李修的事,直接讓她去辦差。要是換成別家,黛玉自己要思量,唯獨是外祖母家,紫鵑閉著眼都知道該送什麽。
李紈不讓黛玉送,說了句府裏見,自己回了屋,收拾了一下賈蘭,帶著兒子和丫鬟婆子們,呼啦啦上了車。
賈璉也著急忙慌的跑回來,騎上馬跟著林之孝急匆匆的趕了回去。
山腳涼亭,此處看著不高,卻能把整個莊子收入眼底。
李修連杯茶都沒有,枯坐著看著莊子裏的來來去去,臉上不敢有不耐的神色。
忠順王爺終於喝完了自己杯中的茶,冷冷的問了一句李修:“川甘陝那裏有一處白龍湖,你可知曉。”
李修拱手作答:“秦漢時入蜀的古道,金牛道、陰平道、景穀道、馬鳴閣道交匯於此。古白水關舊址就在那裏。漢三國諸葛丞相六出祁山,皆從此地而來。”
忠順親王又是一陣默然無語,良久,紫鵑在遠處招手示意李修,忠順親王才說話:“若是有人借敦煌出關,你李家當如何?”
“有無朝廷關文?”
“有!”
“那就放他出去。”
“若是假的呢?”
李修起身施禮:“還是放他出去,萬裏黃沙大漠,不是什麽人都能走出去的。”
忠順親王淡淡的問了一句:“聽聞敦煌李家有大漠行旅圖,那上麵標著各處的暗井和水草之地,是真的麽?”
李修直起腰:“假的!大漠狂風吹起,千裏地貌麵目全非。一張古圖而已,靠著它想走出早已麵目全非的大漠,無異於刻舟求劍。”
忠順緊緊盯著李修的眼睛,低聲喝道:“你可知就這麽一張圖,是能換來一個貴妃的!”
李修神色自然的攤攤手:“我送給了秦鍾,本身就說明這圖除了有幾分不錯的畫風外,根本一文不值。否則,我也不會隨手送人。”
“那就走不過去了?”
李修抱拳施禮:“敦煌李家可以。來往西域與中原的商隊,都是雇著李家的駝隊,才能安然走過滾滾的黃沙瀚海。王爺,這是我敦煌李家求生的法門。總是朝廷派人去了,也要明碼標價,給足了銀子才能上路。”
“哼!市儈之人!”
李修嗬嗬了一聲:“敦煌糧少、鹽少、水少。再沒個銀子去買這些,啃著沙子過活嗎?千年來,敦煌李家皆靠此為生,可謂是天經地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