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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不見故人

  他到底是沒死。


  洺羽冷笑一聲,嘲笑自己是個不中用的窩囊廢,說什麽愛恨分明,明明恨他欺騙自己,到頭來,下手卻仍舊留有餘地。


  也罷!兩清了!


  掙紮著,洺羽從地上爬了起來,跌跌撞撞的出了牢籠的門,行至赤炎身旁的時候,停下腳步,朝著赤炎決絕的道:“告訴他,莫要假惺惺的為我求什麽恩情!我洺羽是個惡人,是個十惡不赦的妖孽,我無心向善,我這一生都會滿是罪孽!洗都洗不清白!哈哈哈!”


  “你!”


  赤炎氣極,看著洺羽狼狽不堪哈哈大笑的樣子,卻又默默閉上了嘴巴,隻覺得在這場男女遊戲裏,瘋了的不光是連熙一個。


  不知道還能活過多久,但洺羽知道,若餘生還有什麽念想,那一定是黃沙堡的人們。


  踏進了她曾久居的地方,滿地的黃沙還是曾經的黃沙,不過卻依稀染了斑駁的血跡。


  房屋被大火燒毀了幾處,家家戶戶裏充斥的,都是淒慘絕望的哭聲。


  跌跌撞撞的奔跑著,洺羽朝著黃沙堡那小小的客棧跑去,卻見門窗緊鎖,外麵把守的,已經換了陌生的麵孔。


  想起什麽,洺羽調轉頭,朝著客棧後麵,那間廢棄的小屋跑去。


  那小屋破舊隱蔽,孟寧小時候犯了錯誤,總喜歡到那裏“避難”,直到大家焦急的找尋,原諒了他犯下的錯誤,他才出來。


  洺羽偶然尋到過他,卻在別人將要找到的時候,又在那小屋門口堆了一捆柴火,直把那淘氣的孟寧堵在裏麵整整一天,才放他出來。


  洺羽在孟寧心中惡毒的種子,也由此種下。


  跑到小屋門前,洺羽撥來雜草枯柴,在聽到裏麵一聲壓抑的抽泣時,才放下心來。


  明晃晃的刀從裏麵砍了過來,洺羽堪堪躲過,低聲喚道:“孟寧。”


  裏麵的孟寧聽到熟悉的聲音,悄悄出來,身後跟著的,正是掩著嘴巴哭泣的小蝶。


  “妖……妖精?”孟寧有些不信,那曾經張狂高傲的洺羽,竟狼狽到了這般模樣。


  洺羽也從未覺得一聲“妖精”,能像現在這樣動聽,隻低頭看著孟寧,心頭一下子變得有些脆弱了。


  看到洺羽眼睛裏閃了淚光,孟寧心頭一軟,有些結巴的道:“你……你要是害怕,就……就和小蝶到裏麵躲……躲一躲,我保護你們。”


  洺羽抹幹眼淚,搖搖頭,看著已經及她肩頭的孟寧,認真的道:“孟寧,你長大了,以後的黃沙堡,就交到你手中了,你要保護好大家,照顧好小蝶。”


  “那……那你呢?”孟寧有些擔憂。


  洺羽奪過孟寧手中的刀,拍拍她的肩道:“小子……老娘現在要去砍人了!”末了,又朝孟寧笑笑,承諾道:“最後一次。”


  話音落下,洺羽再看兩個孩子一眼,轉身決絕的走了。


  手起刀落,濺起的血蒙上眼睛的時候,洺羽腦海裏響起的,還是連熙那句,不要再殺人了。


  他不想讓她罪孽重重,他想讓她慈悲為懷一心向善。


  可能做不到了。


  看著衝過來的土匪,洺羽殺的紅了眼睛,腳下的屍體堆了一片又一片,雖然知道自己的力量也在慢慢流失,卻又覺得無比痛快。


  她從不怕什麽報應!她想要保護她愛的還有愛她的人們,不管付出什麽樣的代價,亦不管那方法是對是錯!


  手中的刀揮的幹脆,衣裙上的血染了一層又一層,洺羽紅著眼睛,心底隻有一個念頭。


  殺!殺了他們,黃沙堡的人就得救了。


  越來越多的人撲過來,洺羽吃力到,從未覺得,一個個渺小的人類竟然這樣難以殺死。


  突然!


  身後一陣疼痛,一團炙熱的火光打到了洺羽身上,疼的她一個踉蹌,險些跌倒。


  隨著得意的哈哈大笑聲,洺羽抬頭看去,卻是冤家路窄,竟又是那賊眉鼠眼的道士。


  那道士見洺羽不敵,囂張的道:“妖孽,幸虧老夫剩下些那仙人留下的靈火,不若還拿不住你!”


  洺羽拿起刀,卻又有一團火打了過來,火光濺到別處,瞬間引燃一片。


  紛紛揚揚的火雨襲來,洺羽堪堪躲過,身體的力量也愈發透支的幹淨。


  奄奄一息之時,洺羽還在想著,她到底還是無能了,修行千年,竟連個黃沙堡都保護不了了。


  忽的,那道士惡狠狠打向洺羽的火焰卻是停了,洺羽倒在地上,撐著一口氣抬頭看去,卻見孟寧用自己幼小的身軀緊緊的抱著那道士,焦急的朝著洺羽大喊道:“妖精,你走吧!你走啊!你這蠢妖精!”


  呼喊之間,那躲在道士身旁的土匪頭子,卻已經舉起刀劍,朝著孟寧砍去。


  “你才蠢。”洺羽回慫一句,眼淚已經模糊。


  看著漸漸被火光籠罩的黃沙堡,和命懸一線的孟寧,洺羽吐出一口鮮血,蜷縮起了身子。


  轉瞬間,一隻冰藍的百尾大鳥兒,在黃沙堡的上空一閃而過,瞬息間化作層層霜花,落向了大地。


  螢藍的霜花遇火,漸漸化成了一團水汽。


  火滅了,霜花也消失了無影無蹤。


  而那道士和土匪的胸口,被尖銳的冰淩刺穿了無數個洞,轟然倒地時,臉上還是臨死前那副震驚的表情。


  孟寧驚住,嘴唇不可自製的顫抖著,那樣鮮活的一個她,就那麽一瞬間,破碎的一無所有。


  時間靜止了,火光熄滅的嫋嫋白煙也停了,甚至人們的哭泣聲呐喊聲,都靜了。


  一團小小的冰花閃著微微的亮光,在夜空中靜靜的飄著,緩緩下墜。


  灰色的布袍迎著風颯颯作響,叢止立在夜空中,將那團熒光輕輕接住。


  一束金色的光芒自叢止袖中飛出,將那熒光緩緩包圍,慢慢融合在了一起。


  片刻,洺羽僅剩的最後一絲殘靈,輕飄飄的落在了地上。


  方才周身那暖暖的溫度她認得,那是連熙的。


  抬起頭,洺羽看著叢止,不解的問道:“我這個結局,不是你們想要的麽?還救我做什麽?”


  叢止垂眸,負手而立,語氣淡然幽靜,“救你的不是我,是他。”


  洺羽伸出手,看著自己恢複如初的身體,有些驚喜,有些難以置信,更有些害怕。


  抬起頭,洺羽竟不敢開口,生怕得到的答案,是她所不敢接受的,但洺羽心裏卻清楚,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才能將一個破碎不堪的她救回。


  而那方才,在絕境中救回她最後一絲神識的,滿滿的都是連熙的溫度。


  也許連熙說的沒錯,可能他愛她這點,從未騙過她。


  似是看穿了洺羽的內心,叢止淡淡的道:“連熙從未求過我什麽,為你,他是第一次。”


  話語頓了片刻,叢止卻有些傷感了,哀歎道:“他求我,若你死了,也算了了罪孽,那麽他願意用他自己,換你一次重生。”


  洺羽耳邊聽著叢止輕柔的話語,心裏卻像被風被雨被刀被戟蹂躪了無數遍,千般情緒糾葛,到了口中,隻剩下了低低的一聲咒罵。


  “那個騙子。”


  從與她相識便是欺騙,騙了感情,騙了身體,騙了性命,到如今,地久天長浪跡天涯,都成了欺騙。


  背過身去,叢止不再看她,曆經過九重天劫,淡泊了多年的心,終是波動了起來,或是他教導無方,許是他為人薄涼,身邊的人竟一個個,踏上了那樣艱難的一條不歸路,讓他於心不忍,又有些無可奈何。


  袖中的拳頭握緊,又慢慢鬆開,叢止淡然離去,隻留著一個背影,對洺羽道:“事已至此,放下為好。你也莫要再去尋他了,我與東鼇神君合了整個蒼雲北海之力,才將他堪堪救回,如今他昏迷不醒,若哪一日醒了,也已經將你忘了。你們生來殊途,不會有結果,還不如彼此放下。”


  放下!放下……


  時間重新動了起來,四周吵鬧叫喊的聲音,卻沒能再進入洺羽的耳朵,呢喃重複著那一句放下,洺羽望著無盡的夜空,苦笑一聲。


  放下,放的下嗎?

  就讓他一個人,放下吧!


  …………


  時光匆匆如水,悄悄流逝不見蹤影。


  黃沙堡經多年前一場災難後,又隨著時光,漸漸恢複了往日的繁榮。


  孟寧領著幾個年輕的漢子,提著大刀將幾個鬧事的行商趕出黃沙堡,笑嗬嗬的往鎮子上唯一的客棧走去。


  踏進門時,卻迎麵撞上了一個素青的身影,那人朝著孟寧行了個書生禮,文質彬彬的道了一聲歉。


  孟寧看著熟悉的臉龐,呆愣了一下,隨即開口問道:“她……她還好嗎?”


  連熙被問的一怔,笑笑道:“在下初次到這黃沙堡,不知這位小哥,問的是誰?”


  這一問,孟寧卻是驚住了,漸漸的,一雙眼睛溢出淚來,在即將流下來的時候,又伸手用袖子一把抹掉,握緊了手中的刀,看著連熙道:“那妖精果然遭了報應,有了你的孩子,卻也沒能得個善終!”


  連熙聞言,不懂麵前的人在說什麽,隻覺得腦海中有什麽東西,在掙紮著嘶吼著想要逃竄出來,可細想,卻又一片空白。


  回過神來,連熙卻見那方才動了殺意的男子已經離開,嘴裏罵罵咧咧的嘟囔道:“不能,殺了那妖精的男人,那妖精一定會生氣的。”


  連熙不解,卻覺得心底一陣空洞,用手觸碰了一下冰涼的臉頰,莫名其妙的,已經淚流滿麵。


  …………


  冥海的天空陰沉晦暗,終年不見天日,狂風刮的呼嘯張狂,有種徹骨的冰涼。


  洺羽呆坐在陰暗的一角,看著身旁走過的老婦,嗤笑道:“九聆,師兄去了這麽幾年,你竟蒼老成了這樣!”


  九聆有些不屑洺羽的朝笑,也已經失了咒罵她的精力,隻回過頭,用嘶啞的聲音道:“莫要說我,也不先看看你的樣子!”


  洺羽聞言,低頭看向自己垂在腰間的長發,捧起一捧放到眼前,卻是已經花白一片。


  嗬嗬,洺羽笑的麻木淒涼。


  哀,該是這世上最毒的催老藥,就像情之一字,嚐過了,留下的不過瘋癲癡狂,遍體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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