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9萬家燈火

  說是城樓守不住,可是眾將輪流守城,到底還是將雲霄關又守了整整半個月。


  安元誌一開始病得厲害,但到底年輕,半個月後除了身上的幾處刀傷還沒長好外,其他的毛病是沒有了。反倒是上官勇左腿上的傷口,養了半個月,這處傷口也隻是看著長新肉了,離痊愈還早著呢。


  這天傍晚,吃過晚飯之後,安元誌端著藥碗來找上官勇,進了屋才發現,他姐夫屋裏點著燈,人卻不見了。


  “人呢?”安元誌撂下藥碗,出了門就問上官勇的親兵。


  上官勇的這個親兵看著有些沒睡醒的樣子,聽見安元誌問了,還迷迷糊糊地說:“侯爺不在屋裏?”


  “沒睡醒啊?”安元誌問這小親兵。


  親兵伸頭往屋裏看。


  “來人!”安元誌衝院子裏喊了一聲。


  老六子從院門外頭跑了進來,說:“少爺,出什麽事了?”


  安元誌說:“你巴望著我出事,還是怎麽著?”


  老六子說:“沒事就最好啊。”


  “別跟我扯,”安元誌說:“我姐夫人呢?”


  老六子說:“侯爺沒在屋裏?”


  安元誌四下裏看了看,說:“我人都站著了,你還要跟我說廢話嗎?他人呢?要不我出去找去?”


  老六子說:“侯爺又不是小孩,還能跑丟了不成?”


  “還廢話?!”安元誌衝老六子凶了一聲。


  老六子人往後退,一副想溜走的樣子。


  安元誌幾步走到了老六子的跟前,看老六子低著頭,安元誌彎腰臉照上,跟老六子對了一眼,說:“我姐夫去南城了?”


  老六子說:“少爺,侯爺去什麽南城啊。”


  “備馬,”安元誌說:“我去南城看看。”


  老六子看完全瞞不住安元誌,隻得說:“少爺,侯爺讓你在軍營裏待著,你傷還沒好呢。”


  “我傷沒好,他的傷就好了?”安元誌說著突然就瞪了老六子一眼,說:“不會今天晚上是我姐夫守城樓吧?”


  老六子偷瞄了安元誌一眼,跟袁威比起來,他們這些死士侍衛跟安元誌關係近歸近,但總歸做不到那種不分尊卑的親密。


  “瘋了吧?”安元誌看老六子不說話默認了,馬上就罵道:“就他那樣能打仗?你看過瘸子上陣殺敵的嗎?”


  看安元誌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老六子明白上官勇為什麽要偷偷摸摸地走了。


  安元誌邁步就往院外走。


  老六子追著安元誌說:“少爺,你幹什麽去啊?”


  “去南城,”安元誌說:“我要看看衛國侯爺瘸著一條腿,要怎麽打仗。”


  “不是,”老六子說:“你真要去啊?”


  安元誌頭都沒回,走出了這個庭院。


  正值傍晚,雲霄關的家家戶戶都在生火做飯,隻是除了巡街的兵將外,大街小巷都是空蕩蕩的,家家戶戶門窗緊閉,對於老百姓們來說,自家的四麵牆壁是最後一點能給他們安全感的東西了。


  安元誌騎馬直接上了南城城樓,看看守城的這些人,今天負責守城的還真是他們衛國軍。


  上官勇站在一處城牆垛口處,聽見身後有腳步聲傳來,回頭一看是安元誌,頓時就是眉頭一皺。


  安元誌最先看的就是上官勇的左腿,看上官勇這會兒站得筆直,一點也沒有為左腿省點力氣的意思,就說:“你腿不疼了啊?”


  上官勇說:“你怎麽來了?”


  安元誌撇嘴說:“我來看看你怎麽守城啊。”


  上官勇搖搖頭,回頭又看城外。


  安元誌說:“今天運氣不錯啊,沙鄴人沒來攻城?”


  上官勇說:“沙鄴人三天沒攻城了,你不知道?”


  安元誌走到了上官勇的身邊,往城外看了一眼後,準備說的風涼話就說不出口了。


  城外離雲霄關護城河大概五百多米的地方,沙鄴人竟然在壘土為城。


  上官勇說:“你看到了?”


  安元誌呆呆地看著城外的土堆子看了半天,然後才說:“那種距離,他們就是站在土堆上放箭,箭也沒辦法到城樓上來吧?”


  “沙鄴人有投石機,”上官勇說:“隻要他們把土堆得高出我們的城樓,他們的投石機居高臨下,我們根本防不住啊。”


  城外的沙鄴人堆土堆得熱火朝天。


  安元誌把手撐在了城牆垛口上,問上官勇:“這土堆,他們什麽時候能堆成?”


  上官勇歎口氣,藏棲梧現在最不缺的就是人手,十來萬人堆兩個土堆子,能是多難的事?“過不幾天,”上官勇跟安元誌道。


  有雨點落在了安元誌的頭上。


  安元誌抬頭看天時,大雨已經傾盆而下了。


  上官勇也抬頭看了看天,說了句:“雨天能讓沙鄴人的土堆子,堆得慢些。“


  安元誌推著上官勇去避雨,“你不想腿好你就淋雨吧,傷口好容易長肉了,你別再讓肉爛掉了!”


  上官勇被安元誌堆到了一頂傘蓋下,這裏放著守城將士晚些時候的吃食。一個個顏色呈褐黃色的饅頭堆在籮筐裏,就放在風裏吹著,早就沒有一點熱乎氣了,讓人看著生不出一點食欲來。


  上官勇慢吞吞地在一張凳子上坐下了,右腿彎著,帶著傷的左腿則往前伸得很直。


  有看著城外的將官跟上官勇喊:“大哥,沙鄴人停下來了。”


  上官勇說:“小心一些,防著他們來攻城。”


  城樓上的眾將都應了上官勇一聲是。


  上官勇抹了一把臉的雨水,喝了幾口水,看向了沒再說話的安元誌,說:“你又在想什麽?”


  安元誌搖了搖頭,拿起茶壺往嘴裏灌了一口水。


  上官勇跟安元誌在這頂傘蓋下坐了半個時辰,雨勢沒有漸小,反而有漸大的意思。


  安元誌看了看自己和上官勇的四周,四周無人,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城外,大雨好像把他和上官勇跟眾人隔離了,坐在這傘蓋下,安元誌除了嘩嘩的雨聲,什麽聲音也聽不到。


  上官勇不時就看安元誌一眼,見安元誌始終是一副發呆的樣子,終於說:“你回去吧,榮大人不是又給你改了藥方嗎?”


  安元誌說:“姐夫,等沙鄴人壘好了土堆,我們怎麽辦?這雲霄關還守得住嗎?”


  這個問題上官勇回答不了。


  安元誌說:“小睿子那裏到今天也沒有消息,袁遠也不知道是生是死,小睿子能是白承澤的對手嗎?”


  這個問題,上官勇還是回答不了。


  安元誌看著也不像是想要上官勇回答問題的樣子,跟上官勇說:“姐夫,我們現在到底在圖什麽啊?”


  上官勇被安元誌問得一愣,說:“什麽?”


  安元誌壓低了聲音說:“我們把命送在這裏有意義嗎?”


  上官勇的臉色有些陰沉了,說:“那你想幹什麽?”


  “我們走吧,”安元誌跟上官勇道。


  “走?”上官勇說:“我們走去哪裏?”


  “殺了白承澤,我們就可以一路北上,”安元誌說:“你去京城帶著我姐和平寧走,這個天下誰生誰死,與我們有什麽關係?”


  上官勇說:“不管雲霄關了?”


  安元誌說:“這是他白家的天下,跟我們有什麽關係?”


  “夠了,”上官勇冷聲道:“你回去吧,這種話以後不要再說了。”


  安元誌騰地站起了身,說:“我憑什麽不說?”


  安元誌的聲音大了些,城樓上不少兵將往傘蓋這裏張望了。


  上官勇坐著說:“因為你說的是混賬話。”


  安元誌笑了一聲,說:“我再混賬,也沒害我老子。”


  “你跟白承澤比什麽?”上官勇小聲道:“跟他比誰更壞?”


  “姐夫!”安元誌走到了上官勇的跟前,半蹲下來看著上官勇道:“這對我們也是一個機會啊,雲霄關就是守不住,我們也有地方可以去,為什麽要在這裏等死?”


  上官勇說:“什麽機會?奪天下的機會?”


  安元誌很小聲地道:“你要對搶走我姐的人忠心?我們現在走,沒人可以攔得住我們,雲霄關姓白姓藏,跟我們有關係嗎?”


  上官勇突然就一記耳光打在了安元誌的臉上。


  安元誌跌倒在地上。


  雨聲太大,城樓上的眾人聽不到上官勇和安元誌在說些什麽,但安元誌被上官勇一耳光打得跌在地上,瞞不過眾人的眼睛。眾人一開始都是驚愕,上官勇一向護著安元誌,這回竟然動手打了,這兩個人到底說什麽話說崩了?

  有將官忙就想上前勸,卻被軍中的老人攔住了。


  上官勇一耳光打出去,自己都愣住了。


  安元誌挨了一耳光,摸了一下生疼的臉,看著上官勇的目光也變得有些冷了。


  上官勇捶了一下桌子,站起身就從地上拖起安元誌,把安元誌帶到城樓麵向關內的地方,強忍著怒氣,小聲道:“你好好看看,這城叫雲霄關,不姓白!”


  安元誌被上官勇押著看關內,大雨中,雲霄關內萬家燈火。


  “你想讓這些人都死嗎?”上官勇問安元誌道。


  安元誌張了張嘴,沒說話。


  “元誌,”上官勇指著關內跟安元誌說:“被小人害了,我們要報仇,可我們不能讓自己也變成小人。你從了軍,禦敵國門之外,這就是你要做的事,這跟忠心無關,你懂不懂?”


  “那我姐呢”安元誌小聲道:“你死在這兒了,我姐和平寧怎麽辦?”


  上官勇長歎了一聲。


  “你要當英雄,”安元誌說:“所以我姐和平寧就活該被你拋下?”


  “你姐姐,”上官勇想了一下,跟安元誌小聲道:“元誌,我若是拋下雲霄關的十幾萬百姓,你姐姐不會原諒我的。”


  “你胡說!”安元誌道:“她要的是長相廝守,她會盼著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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