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檀釋雙目微瞪, “你!”將將說了一個字他又頓住, 看向眯著眼笑得無辜乖巧的顧昭, 沉聲道, “也罷也罷。”
??“那蔞蒿?”
??檀釋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些, “中午便給你送來!”
??顧昭眼睛轉了轉, 還不滿足, “那上人可記得要單單給我送來,不必大張旗鼓。薑家來人太多,我可不樂意與她們分食!”
??她的胃口早在王都就已經被養刁, 在侯府的這些日子裏,她在吃食上雖然不是味同嚼蠟,但是也並不開心, 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想吃的東西, 憑什麽還要分給那一群不相幹的人。
??檀釋依舊應好,又看著棋局, 道, “顧施主尚有一份機緣在這寺中, 萬事還須珍重。老衲言盡於此。”
??“這機緣與棋局有關係?”顧昭並不關心是什麽機緣, 她知道檀釋不會誆她——兩人這麽多年的交情擺在那兒呢。
??“這機緣便係在寺中那位男客身上。”至於是誰, 他便不好再說了。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強求不得。
??顧昭了然道, “多謝上人指點。”
??“這倒不必。”
??“今次前來,我也為上人備了份薄禮, 隻是不知道您喜不喜歡。”她一邊說著, 一邊從身上掏出幾張紙,是她從王都帶到江南的一些膳方,本來想讓侯府裏的人做,可是試過一兩次之後,她便打消了念頭。
??後來從外祖母口中聽聞如今的檀釋上人表示當年濟覺寺裏的燒菜師父,心裏對他更生了一份親近之意外,又打起了這幾張膳方的主意。
??也許這膳方放在檀釋上人那裏,更能物盡其用吧?她這樣想著,所以在今天又翻出了幾張方子帶在身上。
??檀釋接過,看清內容後,老懷大慰地笑,“顧施主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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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方丈室,顧昭就看見顧舜在外麵等著自己,心想他可能是從薑家人那邊過來的,快步走過去,左右看了看發現四下無人後,她問,“人呢?”
??這問的便是徐孝則了。
??當時在山腳下,眾目睽睽,她就是想把人留下也沒辦法。隻盼這兩個愣頭青可別把人放了。
??顧舜道,“我們把他帶到一邊狠狠揍了一頓後他仍是賊心不死,竟妄圖跟我們上山,於是我與顧易合計了一下,就將人打暈帶到了後山。”
??“後山?現在還暈著?”
??“小人不知,但顧易看著他,想來不會出什麽問題。”
??顧昭看了看自己的手,垂眸道,“你在寺裏去找一個麻袋,再給尋幾根棍子,若有人問起,你就說是用來去後山捕蛇用。我在這裏等你,速去速回。”
??“是。”
??沒過多久,顧舜就拎著麻袋與木棍回來了。
??“帶我過去吧。”
??顧舜又應了聲是,走在前麵,時不時回過頭看她一眼能不能跟上自己。
??走到後山半山腰處,顧昭遠遠地就望見盤腿坐在地上的顧易,以及他身邊蜷著身子的徐孝則。
??她快步走過去,“把人弄醒。”
??徐孝則臉上挨了幾下巴掌,茫茫然醒來,看見顧昭主仆三人,這才反應過來今夕何夕,一時心裏有些害怕,但還放不下那副斯文做派,一張口便是孔孟老莊之乎者也,道:“聖人有言君子動口不動手,按照長幼尊卑我更是你表姐夫,你這女子,何故出手如此歹毒!”
??他揉著自己的腰,說了兩三句話便氣喘籲籲,沒有了力氣。
??顧昭站著,倨傲地睨他,“說完了?你這種斯文敗類也配說聖人有言?聖人可曾教過你負心薄情?冷待正妻,嬌寵外室,未婚生子,如果不是表姐硬氣,你是不是還要更甚一步做出寵妾滅妻的事?此等衣冠禽獸的行徑,難道也是聖人教的?”
??“男子生來三妻四妾,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如何就衣冠禽獸了?”
??“三妻四妾?明媒正娶是為妻,除此之外,以錢財易之,以武力搶奪,私奔,媵婚皆為妾,你與盧宛娘,占了哪一條?”顧昭反問他,又道,“本來事情這樣也就算了,沒人想再同你計較。或者說你要是幡然醒悟回心轉意也就罷了,你千不該萬不該在盧宛娘走後又到我表姐麵前來作妖,惡心不惡心?”
??想到這人攔在她們麵前嚷嚷“宛娘走了,你要是再離開我,我就真的是一個人了!”顧昭就覺得隔夜飯都快被他惡心得吐出來了。
??世上怎麽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她看著顧舜手裏的棍子,本來想自己動手,這時候卻又不想了,惡心。
??“你們用手上的棍子好好招呼一下他,記住,往他子孫根那兒招呼。”顧昭懶懶道,“我先走了,你們把他打得半死不活之後,就把這麻袋給他套上,隨便扔在大路邊然後回來,明白了嗎?”
??顧舜顧易兩人哪裏聽過這種話,更何況還是從他們小姐口中說出來,一瞬間臉就紅透了,但還是記得小姐的吩咐,鄭重點頭。
??這種男人,別說小姐,就連他們也看不慣。
??顧昭不是不想看徐孝則疼得滿地打滾涕泗橫流的場麵,隻是她心裏有事,急於求證。
??雖然知道不可能,但是萬一是呢?
??這一世與上一世本就不一樣了,就算在那人身上出現一些偏差也不是不可能。
??她本就是隙中窺光的人,因此,哪怕一點光亮也不願意錯過。
??想起方丈室外轉身看到在回廊上一閃而過的身影,她緊抿唇瓣,急急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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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咱們什麽時候回去?”掛著山水畫的禪房裏,作儒生打扮的男子憂心忡忡地問。
??從他這個角度,隻能看到男人如刀刻斧鑿般的側臉,在從竹葉間灑落下來的光影裏顯得格外深邃。
??“很著急回去?”
??“也沒有,隻是覺得這麽久了,安生日子過夠,王都那邊有些人怕是要開始跳了。”
??“又有什麽關係?”他笑了笑,“有這個功夫操心,不如去看看老三。”
??“是。”硯一泄氣地道了聲,沒精打采地出門去了。
??隻是很快,就從門外傳來他的聲音,“顧小姐!裏麵真的沒有人,我家爺真的不在裏麵,對,這裏麵住著的是我兄弟,不是,您真的——”不能進去啊!
??硯一話還沒說完,門就從裏麵被打來,露出男子如遠山一般的眉眼。
??被硯一攔著的顧昭也怔住了,喃喃道,“蘇宴?”
??剛剛走到回廊上時,她還有些懵,不知道自己這麽衝動地走回來,接下來要做什麽。可是就在她在這附近來回轉悠的時候,竟然看到了硯一。
??而直至這個時候,看見蘇宴的眉眼真真切切地出現在自己麵前,她才把一直高懸起的心放了下來。
??蘇宴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對硯一道,“你先下去。”又將門拉開些許,往裏走,並道,“進來說話。”
??他怕她再鬧下去,驚動了其他香客。
??顧昭心下一喜,跟了上去,小心將門掩上,“你怎麽一聲不吭就來江南了?不是……他們都說你在丞相府裏病得起不來了,我還來找過你好些次,都被你們丞相府的侍衛攔在了外麵。”
??雖然這樣說著,但她心裏卻再次堅定早前的想法,果然有很多東西不一樣了。
??蘇宴想問她,找他做什麽。但很快反應過來這不是給她遞了話茬嗎?於是隻拿一雙黑沉沉的眸子睨她,不言也不語,這時候,有隱隱的壓迫感從他的眼神中傳遞出來。
??顧昭卻像什麽都沒有察覺到一樣,他不說話,她便徑直說了下去,“我生辰宴那天你沒有來,我離開王都你也沒有送我,我從城門回望王都的時候可傷心了,以為自己一定有很久很久都見不到你了,能在這裏見到你,我真的好開心!”
??蘇宴依舊不說話。
??顧昭卻想到春蔭河邊與江樓月的談話,覺得蘇宴雖然表麵上不動聲色,但其實內心裏麵指不定有多歡喜,於是還想倒豆子一樣將她在薑家的事說一說。
??見她還沒有要停下來的征兆,蘇宴揉了揉眉心,“找我有事?”
??顧昭怔了一瞬,方才回過神來他這話對應的應該是她最開始說的“去丞相府找過他好些次”。
??可實際上她隻去了一次就猜出來他已經不在王都了,後來哪裏還去過?
??她眸子一轉,就要開始信口胡謅——“隻是因為太久沒見你了,所以想去看看你。後來又聽聞你身子抱恙,擔心你病中鬱鬱,就更想見見你,陪你說說話了。”
??蘇宴敲打著桌麵的手指頓住。
??顧昭也注意到房間裏的“篤篤”聲消失,不明白蘇宴在想什麽,有點不敢說話。
??“知道了。你還不走?”兩人沉默一會兒,蘇宴才懶懶答道,抬眼看見顧昭還在旁邊站著,訝異道,“還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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