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宗師
第十三章 宗師
帶著兩名隨從走在朱雀大街上,江魚的心裏一陣的惱火和納悶。一個國子監的司業而已,那真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生,按照傳令的那簪花郎的說法,這杜不平甚至已經是一個七十歲的老人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就是這樣的老頭兒,也需要他江魚這樣一個高手高手超級高手去追殺麽?當然了,風笑笑他們八個營頭都不在長安城,如今都在外地公幹,可是花營總部這麽多的好手,去抓一個老頭兒,總是綽綽有餘的罷?
“我江魚可真是一條勞碌命,我隻是想要舒舒服服的發財、當個小官仗勢欺人就很心滿意足了,怎麽總有這麽多麻煩事情要我去做呢?一個司業,就算他練了一些儒家的養身氣功,又能有什麽修為?那整天磨刀的糟老頭怎麽不出去追殺他?為甚就是要我出馬?我招惹誰了我?”江魚忿忿不平的一路嘰哩咕嚕的咒罵著,他惦記著那從三峰堂的寶庫中得來的幾樣珍奇材料,他還準備將那材料和千牛刀一起熔煉了,自己打造一把長刀出來呢,如今可是沒有那閑功夫了。
心裏憋屈的江魚舉止上不由得就粗暴了起來,長長的雙手左右一撥,就將前麵的行人推開閃出一條道來。這朱雀街上往來的行人,大部分都是那些家財巨富的商人,一個個也都帶了護衛打手在這長安第一街上閑逛。突兀的被江魚粗暴的推開,這些商人一個個也心中忿怒想要尋一個公道,但是他們一看到江魚腰間的銀魚袋、盤龍玉佩以及身上的圓領武官袍,立刻扭轉了自己憤怒的目光,臉上也露出了幾絲柔和的笑容。
正行走中,眼看著宮城的圍牆在望,江魚正要轉身往花營的總部方向去,兩條極雄偉的昆侖奴突然從大街邊閃了出來,攔在了江魚的麵前。這兩名昆侖奴皮膚黝黑,光頭上青筋暴跳,隻比江魚矮了半個頭,卻比江魚粗壯了許多。隻穿了一條褲頭的他們袒露著身上一塊塊結實發達的肌肉,手持純金打造的彎刀,攔在了江魚的麵前。其中一昆侖奴結結巴巴的用官話叫道:“你,高個子,站住,咱們家主人,要你過去。”
“給魚爺我讓開!”什麽主人行事這麽不客氣?江魚可從來不賣任何人麵子,他也從來不覺得他需要給任何人麵子,這種驕傲或者說來自於洪荒望月一門傳承中獨特的狂傲和驕橫,已經深深的烙印在了江魚的心底。誰見過一頭高高飛翔在天空的大雕,會主動的停在人類的腳下諂媚的請求一塊兒牛肉呢?冷笑一聲,江魚肩膀朝前一靠,一個‘熊靠’撞在說話的那昆侖奴胸口,將那起碼三百斤體重的昆侖奴一肩膀撞飛了兩丈開外,躺在地上半天動彈不得。
金光一閃,另外那昆侖奴手上彎刀朝著江魚當頭劈下。再次冷笑一聲,江魚低聲:“‘禽獸拳’,狼牙擊。”他右手握成鳳眼拳,中指骨節突出了一大截,好似閃電一樣快捷,那昆侖奴根本看不清江魚的動作,那骨節已經輕輕的點在了昆侖奴的喉結上。一聲悶吼,這昆侖奴抱著脖子就倒在了地上,翻滾著呻吟起來。江魚沒有下殺手,可是這黑大家夥,起碼也要好好的將養一個月才能痊愈了。
打退了兩名突如其來攔路的昆侖奴,江魚不屑的笑了幾聲,懶得多說什麽場麵話,領著兩個隨從就要離開。眼前人影突然一閃,六名穿著千牛衛皮甲,腰間佩著陌刀的壯漢從街邊跳出,攔在了江魚麵前。當頭的那千牛衛備身右手虛攔,不自覺的抬起眼皮仰望江魚,隨後愕然發現抬起眼皮不夠,他隻能將腦袋抬起老高,看著江魚那比自己高了足足三尺上下的腦袋冷肅的喝道:“江大人,這邊請。我家主人說了,請你過去見她。請!”最後一個字,這千牛衛備身刻意的運了點真氣在裏麵。
懶散的聳聳肩膀,江魚暗喜於自己的身高占據的優勢,居高臨下的俯視著這六位千牛衛,嬉笑道:“哦?你們家主人很了得,身邊的打手都是千牛衛啊?可是,你知道不知道,咱們家二將軍說了,花營不用給你們千牛衛麵子,出了什麽事情,他擔待著呀?”說道這裏,江魚一聲大喝‘阿呀呀~~~打’,就看他身體拔地跳起,右腿掄出一條弧線,將那六條大漢一人一腳踢飛了丈許遠。他腳上也刻意的運了點真氣在裏麵,踢得六名千牛衛麵頰紅腫,半天動彈不得。江魚籲了一口氣,低聲罵道:“叫你聲音這麽大,沒來由震得魚爺的耳朵疼。”
兩個昆侖奴、六個千牛衛躺在地上目光凶狠的看著江魚,他們想不通,長安城裏就怎麽有這麽憊懶和霸道野蠻的人呢?誰不知道,不是巨商富豪或者王公貴族家,誰用得起昆侖奴?不是王公貴族中最被皇帝寵愛寵信的人,又怎麽會有千牛衛供他驅使?這江魚明知道自家的主人來頭極大,居然還這麽不給麵子,莫非他真的不懂得一點點人情世故麽?
“嘻嘻,果然是條英雄好漢。”街邊傳來一聲綿軟溫柔,好似春天中釀造的果酒那般醇甜的聲音。十二名千牛衛簇擁著一架鑲金嵌玉的馬車自朱雀街邊一條直道上行了出來,那馬車邊除了兩名太監和兩名侍女,更礙眼的是一個身穿玉白色僧袍,頭皮刮得鋥亮的和尚。
江魚沒有理會那馬車,他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和尚的身上。好一個整齊端正的年青和尚,三十歲不到的年紀,膚色是那種詭秘的玉白色,白淨剔透好似有乳酪從中滴出來,顯然他修習的是一種古怪的內家功法。玉白色的僧袍,玉白色的肌膚,加上那粉紅色的精巧嘴唇,水汪汪帶著一點春情媚意的大眼睛,若不是看到他的喉結,大部分人都會以為這是一個俊俏的小尼姑。
這和尚的腰間,佩著一柄隻有半個刀鞘的戒刀,大半截刀身露在了外麵,瑩潤光澤好似春水。這和尚麵帶微笑,雙手合十的跟在那馬車邊,身上氣息若有若無,若真若假,若虛若幻,尋常人看他,隻覺得這人有點飄忽,好似風一吹就能吹走,但是武道高手就能發現,一旦自己的靈識想要鎖定這和尚,那和尚身體四周的空氣就是一陣自然而然的波動,讓你一點都抓不住他的氣息。
和尚臉上帶著謙虛閑淡的笑容,可是他有意無意的將自己隨時融於自己環境的舉動,在江魚看來,就是極其風騷的行為――這不就是在拚命的叫喊著:“瞧一瞧看一看哪,先天級的大高手啊,跨入先天級門檻的大高手啊,再進一步就是邁入修道門檻的宗師啊!快來瞧快來看啊,普通的江湖高手給我滾蛋哪!”
冷冷的看了那和尚一眼,江魚突然出言諷刺道:“和尚,你修禪?”
和尚微笑,合十行禮道:“然也,貧僧修禪。”
“大乘禪法還是小乘禪功啊?”江魚有點吊兒郎當的看著和尚。
和尚不怒不慍,麵帶自然的笑容再次行禮道:“貧僧修的大乘佛法,講究的是普渡眾生,積累無上功德而成正果。”
“原來如此。”江魚點了點頭,抱著雙手壞笑道:“原來如此呀,和尚你殺人放火的普渡眾生,實在是辛苦,辛苦,有勞,有勞。”他瞥了一眼和尚腰間的戒刀,皺眉道:“刀,凶器,和尚你隨身帶刀,顯然心中也是隨時有刀的。和尚心中的刀,殺得了你自己麽?”
聽到江魚的第一句話,和尚的麵色微微一變,可是聽得江魚的第二句話,和尚眼睛微微一亮,笑道:“殺不得,殺不得,等功果到了,貧僧自然引刀殺了自己,那就徹底幹淨了。”他水汪汪的大眼睛眯了起來,上上下下的看了江魚半天,心裏詫異道:這江中遊的那第一句話,莫非有所指?可是他的第二句話,卻又是打機鋒的句子,怕是無所指!高深莫測啊。他,不可能發現我的行止罷?
“好了好了,什麽殺人放火的,江魚,你又不是和尚,打什麽機鋒啊?沒來由敗了人的興致。”那馬車內傳出幾聲笑聲,窗簾子一挑,一張嫩嫩的小臉蛋露了出來。江魚頓時鼻子一癢,差點一個大噴嚏打了出來――美女,絕對的美女,揚州城的大大小小近百家妓院的紅牌姑娘沒一個趕得上的極品美女啊,難得還是這麽年幼,卻已經有了萬般的風情。
這馬車中的女子看起來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卻已經出落得骨肉豐腴,尤其胸口兩團凸起,讓江魚看得是目眩神迷。一件大唐的低胸宮裙穿在這少女的身上,粉嫩的肩膀和大片白花花的胸脯以及半個**都露在了空氣中,好似感受到了江魚那刀鋒一樣的目光,這女子的肌膚上起了一片小小的雞皮疙瘩。而她的麵孔,更是讓江魚有一種幹掉在場十八個千牛衛、兩個昆侖奴、兩個太監、兩個侍女外帶一個和尚,將這女子搶回家中壓在某處就地正法的強烈衝動。
那是一張稚嫩精致的麵孔,那美麗精細的容貌,讓江魚想起了李林甫收受的賄賂中,一件極品羊脂玉雕成的玉美人兒。如此徑天真麵孔中,卻蘊藏了一股子極其嫵媚的成熟風情,眼波流轉,就好似有一絲絲暖麵麵暖洋洋的酒波噴灑出來,拖著人墜入那無邊的深潭裏。而她的臉上的皮膚,更是好像那剛剛紅了一點點的桃子,還帶著一層細細的淡黃色絨毛,顯然這女子還是處子之身,卻不知道她從哪裏得來的這種無邊風情。
“完蛋了,他奶奶的,這是秋天,可是老子發春了。這是誰家的女兒?搶了來啊,搶了來啊。”江魚心中哀歎,自己終於像是那山中的猛虎一般,找到了讓自己感興趣的雌性生物了。他那顆晶瑩剔透的自然之心清楚的告訴他,他不愛這個女子。但是呢,他想要這個女子,說白了,他隻是想要和這個女子來一段或者兩段甚至好幾段超脫友情但是絕對不會參雜愛情純粹的很幹淨的沒有任何後遺症的肉體關係。
咳嗽一聲,江魚走到車窗邊,毫不猶豫的將那和尚擠到了一側去,自己靠著那車廂站定了,笑著對那少女道:“不打機鋒,不打機鋒,這機鋒隻是和尚拿來糊弄人的東西,顯得他們高深莫測而已。我說小丫頭,你是哪家的姑娘?巴巴的來找我江魚做什麽?”後麵和尚身體一動,江魚的身體立刻一旋,死死的堵在了那和尚的前麵,就是不讓和尚靠近這車窗。
少女‘咯咯’大笑起來,笑了好一陣子,這才眯著眼睛看著江魚指點道:“你管我是哪家的,我就是來找你哩。這幾天聽我大哥說你武功很是了得,今日見了,果然還不錯。隻是,不知道你和明機大師比起來,哪個更厲害一點?”少女從車窗中探出手來,拍了拍江魚的腦袋,讓江魚彎下脖子,然後指著那後麵滿臉平和,但是眼裏隱隱有一絲惱怒的和尚笑道:“這就是明機大師,我請了他來教我佛門典籍的,一身武功更是到了先天的境界,你有他厲害麽?”
挺了一下脖子,讓自己的臉狠狠的在那少女的手掌上擦了一下,感受了一分那手掌上的滑膩和溫香,江魚怪笑道:“比武,我不是他的對手。拚命,我十招之內可以砍下他的光頭。和尚,你承認麽?”江魚斜斜的掃了明機和尚一眼,身上突然透出了一股狂暴的氣息。以自然之心操縱體內的氣息,江魚可以隨心所欲的變化自己的氣息給人的感受。如今他驅動的就是他在昆侖山中看到幾頭猛虎相互廝殺感悟來的‘戰虎氣’,一身氣勢霸道至極,充滿蠻荒殺機。而他控製了自己的氣息境界,給明機的感受就是――這高個子正處在先天後天的門檻上,還沒入門哩。
明機和尚微微一笑,臉上再次露出了那種閑淡出塵的笑容,他自信滿滿的看著江魚,笑道:“出家人,不與人胡亂私鬥。佛門武功,隻用來維護佛門。”他很矜持的瞥了瞥江魚,不再將江魚放在眼裏。哪怕江魚身上的殺氣再重、煞氣再深,隻要他還不是先天級的高手,就對他造成不了什麽威脅。甚至哪怕江魚的內功修為還超過了他,隻要他沒有領悟出天人一體的先天之道,也不會是他明機的對手。最多最多,明機會多耗費點手腳,多費點時間而已。
少女歎息了一聲,眼波朝著明機一轉,明機連忙合十鞠躬,臉上帶上了謙卑討好的笑容。少女又朝著江魚看了一眼,江魚聳聳肩膀,目光中閃動著深邃的神光,看著少女溫和的說道:“若是姑娘你想要的話,魚爺我今兒個就把這禿頭給劈了怎樣?大慈恩寺有個叫做寶玄的和尚失蹤了許久,這明機和尚和那寶玄肯定有勾結,天下和尚是一家嘛。”
明機氣得臉色發青,他惡狠狠的瞪了江魚一眼,兩隻手掌已經帶上了一層充滿死氣的青白色,好似那上好的萬載空青的色澤。一絲絲涼氣從他十指縫隙中隱隱飄出,一縷靈識已經鎖定了江魚的後心。
少女笑了笑,朝著明機看了一眼,對江魚溫和的說道:“明機大師是洛陽白馬寺的高僧,怎會認識寶玄那妖僧?江魚,有空來我府上多行走行走,我大哥也想認識你哩。”她突然從車窗裏探出頭來,湊到江魚耳朵邊用那細微不可聞的聲音低笑道:“三峰堂的買賣是你全部接手了麽?弄得本公主都沒有錢買胭脂水粉了。我大哥要我給你說,三峰堂所有買賣的紅利,你交上來五成就成,明白了麽?”
猛的呆了一下,江魚看著這嬌滴滴的少女,心裏隱隱起了一層戒心,他皺起眉頭問道:“你是?你大哥是?”
少女驕傲的一挺胸脯,笑道:“本宮乃鹹宜公主,本宮的大哥,自然是壽王李瑁咯,你怎麽這麽笨,這都猜不到呢?”她看著麵色有點古怪的江魚笑道:“好啦,你大哥也是我們的人,大家都是自己人,三峰堂的那些產業放在你手上打理,總比放在那三個蠢才身上好。”
身手拍了拍江魚的臉頰,鹹宜公主笑道:“你辦事,我們都放心的。眼看要過年了,今年的紅利,你準備一下罷。”嬌笑聲中,鹹宜公主手輕輕的擺動了一下,馬車頓時磷磷朝著宮城行了過去。那明機和尚經過江魚的時候,深深的看了江魚一眼,眼裏是那種高高在上俯視眾生不將世間萬物放在眼裏的高傲,一種自己雙手可以主宰一切的驕傲,以及那種要江魚不要靠近自己獵物的警告。江魚很熟悉這種眼神,他在昆侖絕頂打坐的時候,那飛過他頭頂的異鳥金翅大鵬,就是這樣的驕傲不可一世。
“啊呸!”一口濃痰吐在了地上,江魚低聲罵道:“你也配用金翅大鵬來比較?他奶奶個臭鹹魚羔子的,大哥身邊有奸細啊,否則他們怎會知道三峰堂的產業被老子給暗地裏奪走了?也不一定啊,說不定是花營裏麵有他們的人?畢竟是一個王爺,安插幾個人手進花營,總很容易罷?”尋思了一陣,江魚突然冷笑起來,晃蕩著身體就往花營總部行去,他一邊走,一邊低聲罵道:“壽王?鹹宜公主?好了不得麽?一半的紅利?你打劫啊?惹毛了魚爺我,魚爺我給你來個白箭子進去紅箭子出來,讓你死了都不知道怎麽死的。敢從我淨街虎嘴裏搶食?”
想到凶狠處,江魚體內的那柄古怪的木弓劇烈的跳動了一下,一股極其蒼老的氣息流遍江魚全身,讓江魚通體上下涼沁沁的受用不盡。隻是一瞬間的功夫,他體內的真氣似乎又精純了不少,就連他褡褳裏的那條小火靈蛇,也都舒坦得‘噝噝’低鳴。
就在這個時候,好似一塊巨石突然在那平靜的湖麵升起,江魚那包容萬物的自然之心中,那平和的水麵被一個突然出現的物事激蕩起了道道漣漪。驚愕的回過頭去,江魚看到一個頭戴青木高冠,身上穿著一件淡綠色道袍,銀白色的長須漂浮在胸前,枯瘦的身軀好似一棵黃山上挺立的大鬆樹的老者,正背著手,緩緩的行走在朱雀街上。
這老者好奇的在大街上的店鋪門前駐足,麵帶微笑的看著幾個穿著暴露的胡姬在那裏扭動著青春的身軀,漸漸的,老者拊掌大笑起來。他雖然放聲大笑,旁邊的行人卻好似沒看到他一樣,在這老者身周一丈外駱繹行過,好似一切都理所當然一般。擁擠的朱雀街上,就這老者身邊一丈之內,沒有一個行人,而這古怪的一幕,卻又是如此的自然,好似一切都契合了天地至理一般。
江魚那水波一樣綿綿密密的靈識毫不客氣的糾纏在了老者的身上,他心頭一陣,驚駭的抬起頭來――先天大成的境界,比江魚如今體內的真氣還要渾厚數倍的內功修為,以及那對於天道領悟極深的心境道德。這老者已經是人間絕對站在巔峰處的高手,若是他放下某些執念,立刻就能修成道家的元神元嬰,步入金丹大道,起點會比如今的江魚更要高深十倍以上。
如今神龍一般的人物,江魚心中對於他的身份已經是呼之欲出――大唐遊俠兒有將近二十萬人,其中一流高手超過六千,絕頂高手不過九百,先天高手兩隻手就能計算得清楚,而站在那最巔峰位置的,有宗師之名的,隻是區區三人。而看這老者那古怪的形容,顯然他就是三大宗師中最為著名的‘蒼鬆雲鶴’蘇道遠,在太宗時期就成名的一代大師。
“這種老怪物,怕是他以武功施展的招式,都有低級道法的威力了罷?”江魚臉上的肌肉一陣抖動,心裏對無凡就是一陣怒罵:“你這甩手掌門做得可好,說什麽魚爺我在天下難逢敵手,怎生這麽強得離譜的‘武’人都跑了出來?你去西方蠻夷之地逍遙快活,留下那幾句莫明其妙的話,魚爺我可被你坑苦哩。這麽強的人跑來了長安,叫魚爺我怎麽安心混得下去?”
“幸好,幸好我望月一門的法訣就是無恥到家了,魚爺我的靈識,是那蘇道遠死活發現不了的,各種藏匿形跡的法門卻也到家了,打不過這老怪物,逃走總是可以的。逼急了魚爺,背後暗箭射死他這個老王八羔子。”惡狠狠的詛咒了幾句,江魚深深的看了蘇道遠好幾眼,這才帶著兩個隨從,匆匆的跑向了花營的總部所在。
那站在一家胡人酒肆門口看胡姬跳舞的蘇道遠突然皺了皺眉頭,仰天看著青煦煦的天空,驚疑道:“奇怪,似乎剛才有人注視於我?是我的錯覺?不至於,若是有人用靈識暗地裏窺視,就算是。。。也不可能避開我的感應呀。”大袖揮動了一下,蘇道遠搖搖頭,微笑道:“怕是多心了罷。那破天羅被殺,怕是他的那兄弟又會跑出來鬧事,這次卻要看看,破天羅、破地網,這兩兄弟背後,到底是不是他們在搗鬼。”
輕輕的笑了幾聲,蘇道遠身體輕輕一彈,已經消失在朱雀街盡頭,瞬間就不見了蹤影。
花營總部內,江魚懶洋洋的好似一條死魚一樣躺在李天霸麵前的胡凳上,眯著眼睛叫起撞天屈來:“我的二將軍哩,你老人家金口玉牙親自給咱說的,咱可以有一場假哩。好容易魚爺我將那雙尊幫、三峰堂的一群混蛋收服了,如今淨街虎正要打出招牌來,您老人家又要派我去出公差,實在是太沒道理了罷?”
李天霸悠閑的用一塊麂子皮毛打磨著他那原本就油光水滑的紫金錘。細細的摩擦聲響了好一陣子,李天霸這才抬起頭來,看著江魚用那種‘我就是故意的,你能拿我怎樣’的口氣說道:“小魚啊,你來長安也有兩三個月了,你看看,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啊。寶玄和尚、稚子劍陰九、破天羅藏身於大慈恩寺,破天羅被殺,寶玄、陰九卻失蹤了,這是一樁。匠作監私下裏給破天羅的屬下打造了三十六柄寶劍,修複了破天羅的那件邪門鎧甲,鎧甲卻一直沒有找到,這是另外一樁。然後,就是雙尊幫、三峰堂的勾當,原本以為這是額外的一樁事情,可是追查到最後,卻發現幾件事情都湊在了一起。”
瞥了李天霸一眼,江魚哼唧了一聲,在那胡凳上翻了個身,冷笑道:“您慢慢忽悠,啊!那國子監的司業,一個糟老頭兒,反正也跑不出多遠,過個三五天咱再去擒拿他,卻也沒甚差錯。”
陰笑一聲,李天霸溫柔的撫摸了一下自己的紫金錘,低聲歎道:“嗯,那,本將軍就繼續慢慢的說?雙尊幫的後台是當今太子李瑛,他也沒做什麽太傷天害理的事情,這是告不倒他的,雙尊幫被你拿下了,誰也沒話說。可是,那三峰堂的幾個舵主,卻被發現他們和杜不平有勾結。花營派出人手抓捕那杜不平,卻。。。”
“卻怎麽?都被宰了?”江魚譏嘲的笑起來,直起身子,江魚搖頭歎息道:“一代不如一代呀,一個七十歲的糟老頭子。”
李天霸瞪了江魚一眼,青紫色的臉上滿是駭然和憤恨:“六名紫牡丹、十八名白牡丹,被那杜不平一劍斬殺。”
“啊?”江魚這可就真的傻眼了,他呆呆的看著李天霸,皺眉道:“不是罷?這樣一個大高手藏匿在國子監,還和江湖幫派私下有接觸的,怎會沒被花營抓出來?唔,你們怎麽查到他頭上去的?”
“你大哥的屬下有兩個出名的酷吏,其中一個叫做吉溫的被我們借調過來,嚴刑拷打那三峰堂的幾個重要舵主,從他們最裏得來的。”李天霸的臉色有點難看:“三峰堂的那些漢子,果然也是好漢,在我花營的酷刑下硬是一言不發。可是那吉溫來了才半個時辰,就問出了口供,實在是,他奶奶的。就因為這口供,讓我們損失了二十幾個人手,這撫恤金哪!”
江魚不敢領教李天霸的抱怨,他連忙跳起來問道:“那,你們驚動杜不平,就眼睜睜看著他溜走了不成?”江魚心裏明白,這吉溫過來審訊,怕是屈打成招,而且這口供麽,也怕是李林甫早就吩咐好的。隻是,李林甫怎麽知道那杜不平身上有鬼?這個嫁禍之策實在是玩得漂亮,難怪李林甫一點都不擔心三峰堂的事情牽扯到壽王的頭上。
臉色突然變成紫黑色的李天霸怒聲道:“自然不是。知曉那杜不平是難得一見的頂尖高手後,本將軍派出了磨刀老人和黑驢客帶領了三百人去追他。黑驢客視若性命的那頭驢子被那杜不平一劍殺死,黑驢客哭得好似自己爹娘死了一般。結果兩個老鬼同時重傷被搶了回來,那杜不平隻是吐了一口血,怕是那杜不平也早就步入了先天境界,而且修為比磨刀老人和黑驢客更高了一籌。”
又是先天級的高手。長安城啊,不愧是藏龍臥虎的地界,那先天級的高手都湊到這裏來討生活了不成?江魚心裏一陣亂罵,追問道:“那,如今怎樣了?”
李天霸黑著一張臉蛋,陰惻惻的看著江魚,陰惻惻的哼道:“三百簪花郎手持強弓硬弩,弩箭上都抹了麻藥,將那杜不平困在了六十裏外的翠華山一座山林內,方圓有百裏左右。本將軍不敢再派人進去送死,可是你嘛,小魚,你不是吹噓你很會追蹤人麽?”李天霸猛不丁的跳到了江魚的麵前,掐著江魚的脖子罵道:“你答應給老子的那追蹤人的法門什麽時候交出來?給你足夠的人手,給我抓住杜不平那老家夥,撬開他的嘴,看看他到底是什麽來路。”
一腳將江魚自自己辦公的密室踢了出去,李天霸怒吼道:“你這個災星,江魚,你他奶奶的就是一災星,看看你來了長安才幾個月,老子花營碰到的大案子比以前三年還要多。你這驢入的混帳,你黑吃黑吃了一批紅貨,這案子老子還要想辦法給你擦屁股哩!”指著抱頭鼠竄的江魚,李天霸怒聲嚎叫道:“那杜不平,一定要抓活的!這黑鍋,就指望著他來背了!”
翠華山,到處都是因為岩層活動而山崩形成的懸崖、陡峭的山壁以及突然下陷的湖泊。這裏本是終南山的一條支脈,地勢幽奇而地脈韻長,奇峰峻嶺之間到處都是那茂密的山林,時而可聞山林中禽獸啼叫,隱約可見大型猛獸往來奔走,生機無限。
翠華山深處,一處因山崩而形成的山縫隙裏,年逾七十而須發不過是點點斑白的杜不平手上緊握一柄粉紅色的妖異長劍,正蜷縮在那縫隙的最深處喃喃自語,低聲的問候著花營上下的所有人三十六代的祖先。此時的他,哪裏還有在國子監傳道授業解惑答疑時的大儒風範,他眼裏透出兩道碧綠色的古怪光芒,身上湧動著一種讓人神魂蕩搖的古怪氣息,突然低聲罵道:“就知道破天羅他們這些小輩成不得大事!自己身隕也就罷了,招來花營的人四處挖人隱私,怎麽將本座的身份也查了出來?”
狠狠的一掌掃在了身邊的石壁上,無聲無息中,陰柔的掌力將一大片石壁化為飛灰,這老頭兒咬牙切齒的發著狠:“辛辛苦苦數十年經營,從武則天那老妖婦開始,一直到現在,眼看著朝廷中的那幾個學生都能堪派上一點用場,怎麽會被花營盯上的?不可能呀?不可能有人懷疑到我的身份呀?這幾十年來,本座老老實實,小小心心,除了偶爾打一套養身拳腳,誰知道本座身懷武功?”
咒罵了幾句,杜不平摸了摸胸口被黑驢客的驢子踢了一腳的地方,問候了黑驢客的老母十幾句;又摸了摸自己被磨刀老人刀氣震傷的心脈部位,更是將磨刀老人上下數代的女子都挨個罵了一通,好容易才停下嘴,突然又指著石縫上麵的一線天叫罵起來:“李天霸,你這個混蛋,當初本座就應該一把捏死你!好好的大將軍不做,你非要跑去花營做散官哩?氣煞我也,花營的弩箭上怎生如此下作,都抹上了麻藥?”
有點惱怒的撫摸著自己被射了一個小窟窿的臀部,杜不平臉色益發的難看起來。“破天羅,你們這一支四肢發達沒有一點腦漿的混蛋,本座被你們幾個小輩坑苦啦。原本還高興你自己下手殺了那三十六天罡魔星,哪知道你的晦氣都沾染在了本座身上?可惡啊可惡,你們這一支人,就不能少給我們這一支招惹麻煩麽?若非係出同門,早就要奏請宮主將你們剿滅了。”
杜不平在這裏罵罵咧咧的時候,江魚已經悠然進了山林。他背後背著一張大鐵弓,腰間佩著兩壺鐵箭,手上握著一柄千疊鋼打造的陌刀,也不帶一個屬下,就這麽好似鬼魅一樣溜進了翠華山中。
一進山林,江魚突然渾身舒暢,體內氣脈翻滾,好似整個人都和這山林融合在了一起,體內真氣運行的速度以及吸納天地靈氣的速度,都增長了何止十倍。他貓著腰在茂密的樹林中小步奔走,卻已經比得上他在山林外全力狂奔的速度。沒有絲毫聲響的,江魚的身體已經化為一道朦朧的虛幻的影子,在那山林中一閃一閃的前進,每次那身影一閃,就是百丈開外的距離。
自然之心全力發動,江魚的靈識好似最輕柔的水波,最香甜的美夢一樣彌漫了出去。清澈見底的心湖中,江魚清晰的把握住了周邊的一切。那裏有一頭公虎正很深沉的趴在一棵大樹下麵,煩惱著晚飯是要吃一頭野鹿還是一頭野山羊;一頭野豬帶著幾隻小豬在一片野生稻米地裏亂拱,‘哼哧哼哧’的隻顧著吃喝;一頭肥得身上的脂肪都快耷拉下來的山熊,正苦惱的在自己的樹洞外盤旋,它這幾天吃得太胖,已經有點難以鑽進自己舒適的小窩裏麵去了。。。
再遠一點的地方,幾隻山鼠氣極敗壞的在一個地洞中跳動著,它們藏身的石縫被一個窮凶極惡的兩足著地的怪物占據了,它們儲藏的準備過冬的所有食物,都還在那石縫中哩。
江魚的靈識循著空氣中一縷若有若無的血腥味追了下去。他眯著眼睛,前麵有幾株野丁香花的樹梢上沾了一點泥土,顯然,杜不平受了傷,已經達不到踏雪無痕的境界了,他靴子底的泥巴,已經沾在了樹梢上。再前麵一點,一顆荊棘的大刺上,掛著一絲很細很短的棉線;在那荊棘的根部附近,有一滴小小的血跡。
隨後,江魚的靈識傳來了信號,前方石縫中,一個不能完美的融於自然,卻強行和自然聯通在一起,在江魚的靈識中看來,就好似夜空中一輪明月般耀眼的活人,就在前麵。“媽的,又是一個先天級的大高手!幸好受傷了,魚爺我不用耗費太大功夫哩。”
“女人,我要一個女人。若是有一處子在此,本座的傷勢,隻要半個時辰就能痊愈。”躺在石縫中,杜不平有氣無力的哼哼著:“女人啊,該死的,為了裝一個好好先生,本座有多少年沒有正眼看一個女人了?”
細微的嘀咕聲,順著風傳到了江魚那靈敏得變態的耳朵裏,江魚嘻嘻一笑,尋思道:“感情也是修煉的邪門功法,長安城中的妖魔鬼怪,實在是太多了一些。這老不死的藏身於國子監,卻是要幹什麽?”
輕手輕腳的摸到了那石縫入口附近,江魚站定了身體,輕輕的咳嗽了一聲:“杜老先生,還請您出來罷。學生一向尊師重教,最是喜歡鑽研學問不過,那三字經,學生翻來覆去的都讀了十幾遍了,還請杜老先生指點一二哩。”
躺在石縫中的杜不平氣得差點一口血噴出來,他眼裏碧光閃動,怒聲罵道:“何方小子敢在此胡說八道?需知夫子我的身份,區區三字經,也敢在夫子麵前說出那‘指點’二字麽?”一時間,杜不平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好似又恢複了他在國子監授課時的做派,大聲的嗬斥起來。
江魚被罵得一愣一愣的,愣了良久,他突然開口咆哮道:“哇呀呀呀呀呀,什麽聖人文章,都是狗屁文字,杜老頭,魚爺乃是花營營頭江魚江中遊,你在長安城中連續奸殺一百零八個九十歲老太太的案子犯啦,老老實實的跟老子去投案自首,老子給你一個痛快,騸了你送去皇宮做公公,你也好有一個養老的地方哩。”
“呔,原來是花營不知道死活的小狗!”
杜不平一聲厲喝,卻沒有仗劍衝出,反而是手上掐了一個古怪的印訣,嘴裏念念有詞了好一陣,突然朝著石縫入口處一指,低聲喝道:“天魔如意,萬靈護體,去!”他已經發現,石縫外的人能夠在自己不知覺中掩近,顯然是和自己同等級的高手。如今身上有傷的他,哪裏肯用本身的功夫和江魚分一個高下?
一道陰風自那石縫中席卷而出,一具身高不過六尺,通體**,皮膚黝黑的怪物在陰風中飛撲而來,長著半尺長鋒利無比漆黑似墨指甲的手指好似十柄短劍,狠狠的劃向了江魚的脖子。
“我操!他奶奶的五百年氣候的鐵屍?”江魚驚駭之下拔刀怒砍,那陌刀轟在這鐵屍的身上,‘叮當’一聲被震成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