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成敗一瞬
紀墨捂著胸口，在地上忍不住微微地顫抖，自己從未擁有過得情感，此刻在他體內不停地喧囂著，連帶紀墨已經壓下去的悲傷，此刻在紀墨體內產生了共鳴，也許，悲傷到骨子裏的感受就是這樣吧。
全身上下，每一塊肌肉，每一滴血液，都在叫囂著傷感，而紀墨此刻卻無力壓製它們，隻能任自己涕泗橫流。
紀墨，在這滅頂的悲傷當中，抬眼向著咕嚕的方向望去，他想知道變成這樣的原因，想擁有一個答案。
紀墨沒想到，他就這麽直直地撞進了一雙滿是悲傷的雙眸，紀墨一直以為，鬼是很難有情感上的波動的，沒有痛覺，沒有心跳，沒有呼吸，這世間可以感受外界的一切感官，幾乎都被封印了。
而咕嚕，在紀墨看來，平時就是個油鹽不進的小鬼，發起瘋來更是個隻知道殺戮的機器，悲傷一詞，紀墨從未想過，或者貼切一點說，從未在咕嚕身上想過。
而咕嚕現在看著他的眼神，讓紀墨不知道怎麽去問話了。
咕嚕長著一雙上好瑪瑙石般烏黑明亮的眼睛，羽睫綿密，一斂瞼，便是一片煙波浩渺，微微一笑，便是西湖晴好，淡妝濃抹，總相宜。
此刻，這雙眸子，不再是往常的平淡，也沒有和紀墨逗弄時的譏誚，濕漉漉，水亮亮的，沒有一滴淚水滑落，卻盛滿了悲傷。
“你……”紀墨終究還是沒開口問出來，麵對這麽一雙眼睛，誰又能狠的下心去譴責呢。
“大哥哥，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你別怕，一切都是正常的，啾咪，快救回來了，謝謝你。”咕嚕就著那雙盛滿悲傷的眸子，嘴角卻勾起一個溫柔的微笑。
隻不過，這一次的微笑再也沒有晴好的風情，是蘸滿了悲傷的宣紙，輕輕一擠，便能滴滴答答，化作滿天的愁苦的雨。
紀墨隻能甕聲甕氣地回答了一個“嗯”字，便再也說不出來話了。
咕嚕說：“大哥哥，等結束了，我慢慢給你解釋，現在還請相信我，把星辰之力借給我吧。”
紀墨沒說話，隻是硬挺著痛苦，將星辰之力繼續向外輸出。
咕嚕感受到了以後，便將頭轉了回去。
不消片刻，紀墨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阻礙他心法的釋放，也是在同時，紀墨感覺到了，一直壓在胸口，那種悶悶的感覺，似乎開始消退了，看來情況有所好轉，紀墨也就沒去在意那股入侵而來，壓製自己心法的力量。
疼痛漸消，而紀墨體內來自咕嚕的力量卻並沒有衰弱，這應該就意味著事情進展的極為順利，沒有遭遇什麽不該有的危險還有反噬。
剛才紀墨雖然感覺痛苦難耐，但是紀墨確定，肯定不是所謂的反噬，因為，紀墨知道，那種痛到極致的感受，並非來源於身體或者是精神上的強力損耗而造成的疼痛。
而是，身體內湧入了一股完全不屬於自己的強烈的悲痛萬分的感情，讓自己跟著這股悲痛的感情，同時承受著這種感情，最後跟擁有這股感情的人，體會到了同樣的感受，一種痛徹心扉的疼痛。
紀墨想著，也許他已經知道是什麽了，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共情狀態。
自己的情感可以通過某一種方式讓別人感同身受，同時別人的感覺也可以傳達給自己，讓自己了解別人的感覺，進而達到對於事情的高度傳達的作用。
但是，剛才那股感情，到底是誰的呢？那般強烈的悲傷，甚至可以算得上絕望，像是一個在泥沼中努力前進很久，卻始終未看到希望，最終看著自己漸漸沉入泥沼，最後和這片曾經困著自己的泥沼，爛成了一片。
多可悲。
明明那麽渴望離開，那麽渴望救贖，最後的最後，還是成了一堆爛泥，困在了這個曾終身厭惡的地方，變形，腐爛，最終同化成一堆爛泥，變成自己曾經最討厭的模樣。
紀墨想知道，這種感覺，到底是咕嚕的，還是啾咪的，或者還是他們兩個人的，他想救救這個有著如此深痛感情的孩子，這兩個孩子，哪一個，紀墨都不舍得，讓他們深陷泥沼，不能自拔。
痛苦在漸漸消失，紀墨的狀態也漸漸回來了，紀墨將剛剛痛的東倒西歪的自己重新擺正，恢複到了最初正襟危坐的姿勢，而後去關注了一下咕嚕那邊的進度。
紀墨第一眼看過去，便知道問題不大了，那金色的光芒，與之前相比，光亮程度翻了幾倍，小小的空間，被照耀地亮如白晝。
而啾咪那邊的青色光芒，像是被打退的殘兵敗將一般，早已沒有了最初那股勢均力敵的強勢姿態，現在隻是病懨懨地，被打的落荒而逃，潰敗的速度，肉眼可見。
最主要的是，啾咪的透明狀態改變了。
之前，雖然這青色的光芒也在被慢慢打退，但是，紀墨的感覺非常不好，因為，那個時候，啾咪整個鬼，輕薄地仿佛一層煙霧，如果不是之前就知道啾咪浮空在那邊，紀墨都會以為自己看錯了煙霧的形狀。極其輕薄，一陣微風，都可以將啾咪整個吹走。
而此刻，啾咪可以清楚地看出輪廓了，也許不如平時那般，像普通人一樣完整鮮活，啾咪身上也還是有不少地方，可以輕易地透出光亮來，但是，好歹有了實體的感覺，讓紀墨感覺踏實多了。
太好了，算是救回來了。
就這樣，按照平穩地節奏，紀墨看著那青色潰退的越來越快，很快，咕嚕那邊金色的光芒，便直直挺入了啾咪的胸腔，兩股光芒似乎是有一股激烈的碰撞，紀墨雖然看不到胸腔內部的情況，但是可以看到照射在啾咪臉上的光芒。
兩股光芒此消彼長，在啾咪胸腔沒來回爭鬥，啾咪的臉上也是光影變換，明明滅滅，宣告著其中鬥法的激烈程度。
看著兩股力量似乎實力均等，紀墨有點擔憂了，紀墨思索著需要再加強星辰之力的輸出嗎？
還未等紀墨有實際行動，紀墨體內入侵的那股力量，便抑製住了紀墨想要改變這種輸出狀態的動作，那股力量並不強橫，極其溫和，但是卻不容反抗。
似乎是一個睿智的老者，看著一個魯莽衝撞的青年，在青年急不可耐，打算衝出去一決生死的時候，在旁邊悠悠一擋，聲音沉穩地耐心地說著：“稍安勿躁。”
紀墨被這股力量安撫下來以後，便也不急著做什麽，耐心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改變，希望能看出一些頭緒來。
就在紀墨以為這兩股力量還會僵持很久的時候，突然，啾咪胸口的光亮便極速滅了下去，而後，整個胸腔的大口，呈現出黑洞洞的一片，像是深夜裏深處的大海，沒有一絲光亮，卻不似表麵平靜，還拚命地吞噬著別處的光芒。
紀墨聽到極其輕微的“啪嗒”一聲，接下來便看到，咕嚕和啾咪聯結的地方，突然斷開了，咕嚕金色的那邊，迅速地返回了自己的胸腔，似乎是在躲避著什麽。
而啾咪那邊的絲線，此刻一片焦黑，死氣沉沉地在啾咪身邊飄飄蕩蕩，完全沒有向回縮的趨勢，紀墨看到這一幕心裏“咯噔”一下，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一直都挺順利的，這一下突然怎麽了。
此刻紀墨與咕嚕的連接早就被切斷了，從咕嚕那邊的金色沒入啾咪胸口的時刻，紀墨這邊的連接就被切斷了。
沒了連接束縛的紀墨，想要向前走兩步察看情況，卻發現咕嚕臉色嚴肅地跪在半空中，雖然神色肅穆，卻沒有一絲慌亂，事情應該還在掌控之中，紀墨想，也許自己靜觀其變，會是比較好的解決方法。
這般想著，紀墨便向後退了幾步，退回了原來所在的地方，關注著前方的動態。
那黑色的絲線，依舊沒什麽活力的飄飄蕩蕩，而啾咪的身體，卻隨著時間的推移，開始慢慢下沉，雖然速度不快，但是今年對於位置的變化卻看的十分清楚。
咕嚕不去管啾咪下沉的身體。紀墨也不知道該做什麽，隻能在原地靜默地注視著，整個空間再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氛圍，仿佛一切都在此凝固。
直到。啾咪的身體下沉到了某一個位置，那飄飄蕩蕩的黑色絲線，觸到了外層那藍色球形壁上，之前許多從聯結處掉落的星星點點的光芒所凝成的一朵朵雪花。
那本來沉寂地光亮，在碰到那黑色的絲線的時候，瞬間發出了銀白色的光芒，開始如星辰般閃耀，而那輕輕地觸碰，像是打火時的引子，點燃了一個部分，很快就會從星星一火，燃成燎原的大火。
那由光芒所組成的雪花也是這樣的，一朵接著一朵迅速亮了起來，極短的時間內，所有的雪花都被綴上了亮眼的銀光，像極了漫天繁星，而那一直在外的幽藍色的球形壁，此刻像是那承載著無數星辰的天幕。
就在短短的一刻，這小小的山洞，竟是裝下了浩瀚的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