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戀花(二)

  太後蹙眉道:“他自小身子骨就不好,你這當娘的,既然知道他身上難受,又何必帶著他特特的跑一趟?你若有什麽委屈,隻管告訴哀家,哀家難道還不為你做主嗎?”


  裴妃一愣,隨即哭道:“太後娘娘,不是臣妾委屈,委屈的就是皇兒啊!”說完,又號啕大哭起來。


  太後眉頭緊鎖,她知道這個裴妃,向來是最傲氣的人,從來不會低聲下氣的求人,更不會在旁人麵前落淚了,今兒個這是怎麽了?

  太後歎了口氣,道:“皇長子到底受了什麽委屈,你隻管說吧!若是哀家做不了住,還有皇上呢!”


  裴妃收起哭腔,眼巴巴的望著皇長子,眼中又痛又苦,道:“不瞞太後,這委屈,臣妾不敢告訴皇上,隻能告訴太後!隻因……就是皇上他委屈了皇兒啊!”


  太後大怒,喝道:“放肆!”


  太後一向最是慈愛,即便是對待下人也寬仁,從不見她發怒的樣子。


  但是,她畢竟是皇帝的生母,怎容一個妃子說她兒子的不好呢?

  裴妃噤聲,卻又忍不住抽泣著。


  皇長子本在哭鬧,被太後厲聲一喝,竟不敢發出聲音來,隻拿驚恐的眼神望著以往非常慈愛的皇祖母。


  裴妃看到皇長子驚懼的眼神,心頭一痛。慌忙低下頭,眼淚又流了出來。


  太後見她愛子心切,喟歎一聲,道:“縱有天大的委屈,你也不該編排皇上!”


  裴妃忙道:“是,臣妾失言了。”


  太後緩緩問道:“那麽,你到底有何委屈呢?”


  裴妃躊躇再三,終將心中的憋屈傾吐了個痛快!

  當說到皇上為救沈婠,將所有醫術高超的太醫禁在上陽宮中,自己親自去求見,皇上亦不肯見時。太後臉上的神色果然淒厲許多。


  裴妃心中偷偷一笑,剛才自己一番試探,知道太後最是護短,縱然皇上真的有錯,她也絕對不會怪罪!


  如此一來,罪魁禍首就是沈婠!那個令皇上迷了心智的狐媚女子!

  裴妃斷斷續續的說完,抬頭望向太後,太後雙目炯炯,眉尖蹙在一處,很是不快的樣子。


  許久,她才沉聲道:“如此說來,倒是一個宮女耽誤了皇長子的病情了!”


  裴妃心中再喜,太後這麽說,想必是要嚴懲沈婠了。


  當下她倒也不敢太過,隻垂首說道:“臣妾不敢妄言,隻是……隻是那沈婠,她畢竟是罪臣之女的身份,卻得皇上如此垂青。”


  太後冷聲道:“皇兒隻是體恤她孤苦,哀家何曾不是呢?隻是放著這樣一個禍害在皇兒身邊,實在不妥!”


  說時,已然有殺伐決斷之狠厲!

  裴妃心知大功告成,又說凡事有太後做主,讓太醫給皇長子開方是正經。


  太後忙著人去請院正來,如此一番,天已黑了。


  沈婠抬頭望了望剛才還綻放著幻紫流金彩霞的天空,現在卻仿佛潑墨般深邃迷蒙,黑夜籠罩下金碧輝煌的宮殿,顯得無比懾人。


  正欲回房,卻見有人提著壽安宮的燈籠走了過來。


  提燈籠的是個小太監,後跟跟著的是個上了年紀的宮女。


  沈婠認得她,她是太後身邊的貼身侍婢姚嬤嬤。


  姚嬤嬤滿臉堆笑的說道:“小姐還沒安寢?正好,太後她老人家想請小姐過去說說話,解解乏。”


  沈婠神色不動,心中卻計較起來:真是奇了,白天不來請,偏要等到晚上?才聽說裴妃抱著皇長子去鬧了一通,如此看來……


  微微一笑,沈婠道:“嬤嬤稍等,奴婢去和交班的侍女說一聲就來,免得皇上傳喚。”


  姚嬤嬤卻道:“不必了,讓旁人去知會一聲就是,太後且等著呢!”


  沈婠聽出話裏的焦急,卻也不說什麽,隻道:“那好吧。”


  跟著她往壽安宮去,路上正巧碰到裴妃的宮輦。


  裴妃透過簾子睨她一眼,冷笑了一聲。


  沈婠卻孤疑:以裴妃的性子,怎麽會做出這種事來?竟然抱著皇長子鬧到太後這兒來了,縱然愛子心切,一向倨傲的她,又怎會如此行徑?


  心中一突,暗道:裴妃身後怕是有高人在!


  來不及細想,已到了太後跟前。


  太後麵帶怒容,握著佛珠的手有些輕微的顫抖。


  沈婠俯首行禮,聲音響徹安靜的大殿:“奴婢參見太後,太後娘娘萬福金安。”


  太後並沒有立即讓她起來,隻是靜靜的望著她。徐徐撥著手中的佛珠,當她的目光觸到沈婠掛在身側的金弩時,不僅皺起雙眉。


  “那是什麽東西?”太後並非不知,當年沈婠在閨中深得父母兄長的寵愛,大駙馬不惜重金找來烏金為她打造金弩,她外出時從來不離身的,隻是進宮時礙於規矩,才不敢帶來。如今,她這樣低賤的身份,竟公然帶著這利器進出,萬一心中不忿,傷了皇兒……


  沈婠見太後問起金弩,不好作答,總不能說皇上賞賜的,到要讓太後怨憤。


  沒等她作答,早有人上前解了金弩,徑直遞到太後手上了。


  太後氣的用手點著沈婠,喘著氣罵道:“哀家念你可憐才讓留在宮中,想不到你如此不思君恩,竟帶著這樣的東西招搖!皇上仁慈,憐你孤苦,不對你動怒,看來你是越發要上天了!今日這惡人便由我來做,來人,將沈婠拿下,除去衣衫,關進思過堂思過!”


  春寒料峭,北地又多陰冷,沈婠如今身上仍穿棉衣,若是除盡衣衫,再在那毫無溫暖的思過堂裏待個一晚,不是要凍死麽!


  太後分明是受了裴妃的挑唆,卻要拿這金弩做借口!


  這樣一來,自己連求饒也無話可說了。


  早已有兩個粗使宮女上前來奪走她的金弩,蠻橫的撕扯掉她身上的棉衣,有個宮女竟狠狠掐了她的大腿一下。沈婠頓時疼的淚迫於睫,卻也隻能咬牙忍住。那宮女似乎還不解恨,趁亂又狠狠掐了好幾下,轉身時,沈婠聽到她冷哼:“誰讓你得罪了裴妃娘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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