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戀花(三)

  裴妃!又是裴妃!

  沈婠握緊雙拳,隻著單衣的身體瑟瑟發抖。


  太後一揮手,兩名太監上前拖住沈婠的臂膀就走,沈婠腳下不著力,隻能任由他們拖著。


  太後見她狼狽的樣子,得意的冷笑一下,隨即瞥到她的眸子,頓時心中一驚:那眸中的深深恨意,穿過檀香香氣氤氳的暖閣,直刺到自己的心窩裏,甚至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好怨毒的眸子!

  太後不僅有些後悔,若明日皇帝知道自己這樣對沈婠,按皇帝那樣的脾氣,會不會對自己心存芥蒂?

  可是,不管怎樣自己都是皇帝的生身母親,難道他真的會為了一個罪臣之女而枉顧孝道嗎?


  不可能的。


  想到此處,太後放寬了心,反而覺得若此次真的能夠除去沈婠,對皇帝,對整個後宮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鬧了這半晌,太後有些困頓,問了時辰,又問了皇帝在做些什麽。前去探聽的小太監回來,告知皇上仍在看折子,今晚怕是不會有閑暇問及沈婠的境況了。


  太後微微一沉吟,點了點頭,道:“那就歇了吧!”


  這邊沈婠剛被帶走,裴妃回到自己宮中,卻也不敢掉以輕心,等到貼身侍女侍劍打聽了消息回來,知道沈婠被關入思過堂內,這才隱隱有些放心。


  裴妃滿意的笑道:“思過堂裏空空蕩蕩,裏麵什麽都沒有,就這樣被脫了衣裳去,哈!這一夜過去,就算不死,怕也是沒多少日子可活了!”


  侍劍在一旁幫腔道:“更何況她的身子不過剛剛恢複,再一著涼受凍……”


  裴妃由衷的笑出聲來,這時,另一名心腹丫鬟匆匆走進來,湊近裴妃耳邊如此一番,又遞上一個揉成一團的紙團,裴妃拿來打開一看,上麵蠅頭小字寫了一句話:“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裴妃看完一怔,將紙團放入炭盆內燒毀,侍劍問道:“那人又有高招?”


  裴妃看著炭盆內的火苗猛的竄高,將紙團完全吞噬,高深莫測的笑道:“看來,今夜思過堂要小心走水了。”


  此時,沈婠已被帶到思過堂,思過堂裏伸手不見五指,一段時間之後,她才慢慢適應了黑暗,微弱的星光透過頂上的天窗投射到地麵,有巴掌大一塊的亮光,她站在亮光下,抬頭望天,唇角一絲嘲諷的笑。


  至少,還能看到幾顆星子。


  身體的溫度越來越低,她已凍得手腳全無知覺了。


  暗暗調勻內息,努力挺直身子站著,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不要倒下。


  心中唯有一個信念:我不想死!我沈婠命不該絕,十四歲的時候沒死成,也休想在十五歲的時候要了我的命!


  沈家的人死在你們楚家天下的太多了,我沈婠即便死,也不要死在你們的手裏!


  猛然間有煙火嗆入喉管的窒悶,星光下,她竟然看到了滾滾的濃煙。


  思過堂又不是佛堂,怎麽會有火光?


  沈婠彎下腰咳嗽了起來,腦海中隻閃過一個念頭:有人要燒死自己!

  而這個人,不是太後,就是裴妃!


  她撲到門邊,奮力拍打著,她不想死!


  “阿婠!”黑暗中,有人在叫她的名字,聲音驚慌而急促。


  不管是誰,隻要能救她就好。


  她一邊拍打著門一邊說:“救我,快救我!”


  “阿婠,你讓開,我把門踢開!”沈婠聽出來了,是夏文澤的聲音。


  今夜不是他值夜,所以才有閑暇來保護她。


  他脫下自己的外袍裹在她身上,她始終抓住聽到前襟,夏文澤暗暗歎口氣,依舊將她擁在懷裏,好一會兒,聽著那邊的宮人們喊救火,沈婠慢慢停止了顫抖。


  躊躇了一會,沈婠離開他的懷抱,有些不好意思。


  夏文澤輕咳一聲,道:“我先送你回去好嗎?”


  沈婠並不作答,隻問:“你怎麽會在這附近?”


  夏文澤道:“我在半路看到……”臉色忽的一緊,忙道:“差點忘了,那裏我還綁著一人呢!”


  沈婠孤疑問道:“誰?”


  夏文澤緊蹙雙眉道:“蕊珠宮的太監,我看到他拿著火折子鬼鬼祟祟的,想不到他是要縱火!幸好我發現的及時,要不然……”


  沈婠並不覺得意外,隻淡淡道:“你不必管我,隻管拿著那人去見皇上吧!”


  夏文澤感覺到她說話時仍凍得發抖,不放心的說:“那人被我綁起來了,縱然被人發現也無妨,還是先送你回去要緊,你身上剛好,免得又著了涼。”


  他語氣堅持,沈婠便順了他的意思,隻是走到上陽宮時,沈婠卻駐足,對夏文澤說:“畢竟是太後罰了我,我還是向皇上請罪去,你快回去看看那人是否還在,隻別讓人逃了。”


  夏文澤點點頭,目送她轉進東暖閣內,自己才折返回去。


  安公公籠著袖子正在打瞌睡,沈婠悄無聲息的走進來,斜了他一眼,並沒有驚動,徑自掀開簾子。


  簾內的暖風一下子把安公公給撲醒了,他睜開眼,看到沈婠時唬了一跳。


  來不及通報,沈婠已經轉過屏風站到了惜塵麵前。


  安公公嚇得跟進去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不停的說著奴才有罪。


  惜塵蹙眉望他一眼,沉聲道:“連通報都不知道了!你是老糊塗了嗎?自己下去領罰!”


  安公公大氣也不敢出一下,忙下去領罰了。


  惜塵看沈婠裝束奇怪,又看那外袍的樣式似乎是夏文澤的,情知必是不好,隻柔聲問道:“出什麽事了?”


  沈婠當即跪下,不卑不亢道:“奴婢做了有違宮規的事,太後處罰奴婢,無奈思過堂失火,夏將軍隻得將奴婢救了出來。奴婢不敢叨擾太後,所以來向皇上請罪。”


  沈婠垂著頭,看不到惜塵紫漲的臉色。


  聽她這麽說來,原來是太後。


  惜塵不是沒有聽說裴妃到太後那兒告狀的事,想著也沒什麽大不了,回頭提醒一下裴妃不要過分就好,隻是沒想到,母後雖然耳根子軟,但也是誠心向佛之人,怎會將婠婠關入思過堂呢?看這樣子,似乎是受了不少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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