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後(二)
今日沒什麽事可做,沈婠早上去過壽安宮,太後仍不肯見,她隻得又在宮門外行過大禮,方才離去。
回到鳳宸宮時,一隊宮人手中托著黃絹襯著的托盤緩緩走進來,為首那人道:“皇上說鳳宸宮裏的擺設都舊了,特地送來九十九件物什,供娘娘挑選。”他一麵說一麵奉上禮單,又道:“皇上還說,若是皇後娘娘不喜歡這些,庫房裏還有。”
鳳宸宮是整座皇宮中除上陽宮最奢華的一座宮殿,裏麵的擺設雖然陳舊但仍不失華麗光彩,但是這些擺件已經不是之前姐姐在時的擺設了,竟然全部換了去,沒有一絲姐姐曾經是皇後的痕跡,大約是姐姐被廢的時候就已經換掉了吧?
沈婠擺了擺手,道:“本宮對這些沒什麽特別喜好,崔尚宮,你的眼光雅致不失高貴,你去挑吧。”
崔成琴領命下去,一一看過,最後配合著宮中的家具和沈婠的一些喜好,挑了十幾樣精巧華美的,也有十幾樣古拙質樸的。
沈婠看過去,略略點了點頭。忽而問道:“本宮記得,這裏曾有一架琺琅屏風,怎麽不見了?”
為首宦官答道:“娘娘大婚時送去清理了,奴才這就命人給娘娘取回來。”
沈婠知道不是這麽巧拿去清理,而是收回庫房了,卻不點破。他們都是機靈人,自然知道自己想找一些姐姐的痕跡,那架屏風,姐姐是極喜歡的。
花了一陣功夫,宮女們把選好的物什都擺放好了,宮人又呈上一份名單,請示皇後是否要調換鳳宸宮人選。
沈婠翻看了一遍,並未看出有何特別的,也不知道到底誰是以前姐姐信任的人。總之,現在自己身邊信任的一個是身為鳳宸宮最高尚宮的崔成琴,另兩個便是身為女官的香茗和貼身宮女春兒,春兒年紀尚幼,還不能充當女官。能近自己身的就這三人,目前不知其餘人的品行,不敢擅用。
如此,便還是按照原先的安排,並沒有做什麽調換。
整理好自己宮中的一切,崔尚宮又遞上一本名單,是皇後提拔妃嬪的名單。
沈婠笑了笑說:“讓我拉攏人心是嗎?”
崔尚宮微笑不語,沈婠接過來,拿起朱筆,毫無思索便勾了曹婕妤和麗婉儀的名字。崔尚宮愣了愣,問道:“娘娘此舉不怕別人知道這兩人是娘娘的手下,說娘娘任人唯親嗎?”
沈婠滿不在乎的說道:“經過之前的幾件事,恐怕後宮中人早就知道她們是本宮的手下了,何須隱瞞?再說,反正是要提拔一批人的,為何不提拔自己的人呢?難道提拔了別人,她們就會感激我嗎?”
崔尚宮不語,沈婠又勾了福嬪的名字,可是當她的目光看到龐貴人和楊常在的時候,微微的怔住了。
她歎了口氣,幽幽道:“我始終不知道嫻雅姐姐身邊的內應是誰,但,必定是這兩人中間的一個。嫻雅姐姐生前很維護她們,卻不想是死在她們中的一人手裏!”
崔尚宮勸道:“娘娘可以暫時不必晉她們的位分。”
沈婠搖頭:“不,我要晉,兩個一起晉!”說罷,將兩人的名字都勾了。
忙了半天,該用午膳了,卻有宮人來報,皇長子不肯用膳,還把飯菜都打翻了,仍吵鬧著要回蕊珠宮去。
沈婠優雅的夾了一筷子菜放在口中慢慢咀嚼了,等到口中的食物吃下去之後,輕輕用白巾擦擦嘴,淺笑道:“既然他不想吃飯,就把膳食撤了吧。記住,晚膳之前,不許他碰任何吃食。在我鳳宸宮裏,按點吃飯,這是規矩。”
那宮人擦了擦汗,應了退下去。
沈婠繼續優雅的吃飯,崔尚宮張了張嘴,仍是沒有開口。
等到膳食撤下,沈婠捧了茶閑坐,崔尚宮這才問道:“娘娘這樣對皇長子,若是讓皇上知道了,恐怕會怪罪。皇上再寵娘娘,可皇長子畢竟是皇上的兒子。”
沈婠依舊淺淺的笑,問:“那麽崔尚宮覺得我該如何呢?親自去垂問,求他吃飯?那樣行不通的老師,您在鄉間教導孩子,他們敬重您所以聽你的話。但是這個孩子,他討厭我。因此我用不著放下身段去求他吃飯,也沒有必要顯得太過親熱,這樣我會不舒服,別人看了也隻會心生猜測。”
崔尚宮問道:“所以娘娘自從皇長子來之後就沒有見他?”
沈婠道:“這孩子被寵壞了,而我討厭侍寵生驕的孩子!皇上了解我的脾氣,所以,我隻要做自己想做的就是了。”
崔尚宮點頭道:“看來娘娘做的對,此時任性,總比以後任性好。”
沈婠笑道:“別人看來也許我是任性,但這樣是最好的對待皇長子的辦法。”
下午的時候,幾位妃嬪過來閑坐,晉封的旨意還沒有傳達下去,她們大概是來獻獻殷勤,指望皇後對自己親眼有加好上位。
沈婠淡淡的應對著她們,收下她們敬獻的禮物,也命人備了一份回禮。
那一個多月的禮節沒有白學,沈婠對於這些總是應付得體。從容的微笑,淡然的表情,溫和不失威嚴的語氣,舉手投足間的皇家貴氣。
座下幾位個個屏氣凝神,絲毫不敢懈怠。
來的人除了被禁足的裴妃,知道無論怎麽做自己都不會寬恕的慶妃和霞貴人,還有幾個失寵已久不願再爭寵年老色衰的妃嬪,其餘的人都來了。像曹婕妤,芳婕妤,麗婉儀,福嬪等自己是相熟的,還有幾個是以前王府上的姬妾,自己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龐貴人和楊常在也都在,沈婠心中一動,含笑問崔尚宮:“春種秋收,鳳宸宮裏的花草可曾都種下呢?”
崔尚宮斂容答道:“回娘娘,內務府來問過,微臣記得娘娘從前的喜好,已經吩咐下去了。”
沈婠點點頭,又道:“可有種下蜀葵?”
崔尚宮一愣,搖頭道:“不知娘娘喜愛蜀葵,因此並未栽種。”
沈婠眼圈一紅,抬袖輕掩麵目,眼神卻在龐貴人和楊常在間來回掃視,哽咽道:“本宮記得,以往嫻雅姐姐最愛蜀葵了。不知畫之和雪玲兩位妹妹可還記得?”
雪玲一愣,茫然的看著沈婠道:“臣妾隻記得嫻雅姐姐素愛芙蓉,並不知她還喜蜀葵啊!”
畫之卻道:“娘娘想是記錯了,嫻雅姐姐生前對蜀葵過敏,景怡宮中從未栽種蜀葵。”
沈婠尷尬的笑了笑道:“想是我真的記錯了,崔尚宮,不必種那些。若是嫻雅姐姐記掛我回來看我,聞到那氣味,恐怕不願進來的。”
崔尚宮答應了,沈婠再看二人表情,一個悲戚,一個卻有些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