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杏園棋局

  說來也奇怪,在這到處都是華麗輝煌殿閣的水月宮內,居然會有這麽座簡陋的亭子。亭子的四根柱子是在普通不過的原木做的,隻是被隨便的將直徑約二十厘米的樹幹剝了皮,稍微打磨了一下表麵,甚至連半點漆都沒上。亭子頂上覆蓋的也不是漂亮的琉璃瓦,而是真真正正的茅草。似是經過長久的日曬雨淋,那茅草已經有些開始腐爛,長著綠色或者黑色的黴菌。那亭子頂上還有不時在風中搖啊搖的狗尾巴草,可見是有多麽的“原始樸素”。亭子下麵有一張石桌兩個石凳,看起來都是再簡單古樸不過的。整個亭子望過去讓人感覺很像是路邊驛站給人歇腳的小亭,與那不遠處的華麗高樓亭台相較,很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覺。


  雖然明明看著那些樓台亭閣就在自己身前不遠的樹後,可是無論怎麽走都不能靠近,就像是追逐月亮的人,人走,那月亮也似乎在走一樣。無法,君梧月試了幾次之後便也隻好放棄,索性就走到那亭子坐下休息。


  堪看自己運氣如何了,若是自己真的栽在這裏……


  切!爺爺我才不會輕易就載在這裏呢!君梧月一甩頭,同時甩去那些愚蠢可笑的念頭,坦然地走到亭子裏坐下。


  那石桌上竟然刻著一張棋盤,還有兩個竹篾兒的棋簍。橫豎十九條線刻在石桌麵上,看著上麵的磨痕,已經很有些年月了。棋盤的黑白棋子擺出一副殘局,看似散亂的棋子,實則暗藏玄機。表麵上是白子占了優勢,可是再細看下去便會發現,黑子正暗暗成包圍之勢,無論白子走哪一邊突圍,三手之後,都必然為黑子所吞,一局定勝負。


  君梧月反正閑來無事,便開始研究起棋局來。這越看越覺得這局棋精妙,黑白兩子每一步行來看起來都是執子者隨手所放,可是一直順著兩方棋路走下去,就發現那先前讓人覺得普普通通的每一招都暗含殺機,黑白兩子前麵每一步棋,都是為了後麵將敵人一舉殲滅而織就的一張網,最後黑白兩子竟有種相持不下的感覺,棋局也陷入了死局。


  這局棋很顯然是某個人閑來無事與自己對弈,到最後似乎那人也對棋局之上的僵持之態沒了辦法。黑子雖占了優勢,卻又不能完全將白子擊敗,白子雖處於劣勢,又還有生機。平局也是不可能……


  人都說看一個人的棋就能看出那個人的性格人品,君梧月看著棋局中的變化虛實,竟有些期待與這下棋之人相見。不知不覺就看得入了迷,天色漸晚也沒發覺。


  尺闌回到杏園時,一旁的暗衛閃身出來回報,說是有人闖了進去,被困在杏園中的茅亭星陣裏。


  尺闌示意知道了,抬腳朝著杏園深處的茅亭走去。


  杏園是他設下的禁地,除了他誰都不能進去的。杏園裏設了機關迷陣,比他放滿重要賬冊的書房還要嚴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杏園裏不知藏了多少金銀財寶呢,實際上杏園裏哪有半點值錢的東西。隻不過是滿園的杏樹,兩間茅屋,一座茅草亭罷了。他將杏園設為禁地也隻不過是為了給自己找個清淨之所而已,總有些時候,想自己呆著的時候,杏園就是最好的去處。


  進了杏園穿過被杏樹密密掩映住的小徑,遠遠地就看到茅草亭內靜坐的少年。


  尺闌停住腳步,安靜地看了一會,才緩緩舉步上前。


  君梧月察覺到腳步聲卻沒回頭看,因為來人雖然是個高手,卻是半點敵意都沒有。


  來人停在石桌旁低頭看那盤棋局,君梧月剛剛想到破解棋局的辦法,此刻正興奮不已,也不管有沒有人,來人是誰,纖指執棋,黑白兩子各走了十幾步。之前的僵局竟然因為白棋的自斷後路,隱隱有些反敗為勝的意思。


  耳邊聽到對方因為驚訝而發出的疑惑聲,隨後那人在對麵坐了下來,執起黑子與君梧月你來我往對弈起來。


  又走了二十幾步,勝負果然分明,黑子本來的優勢此刻卻成了拖累,不僅失了大片地盤,還失掉了追擊白子的時機。白子那招置之死地而後生,雖然一時露出破綻,卻在之後的關鍵時刻反製住黑子,險險地以一目半險勝黑子。


  “你想出來的破解之法?”


  “你設的棋局?”


  兩人同時開口,下一刻又同時相視而笑。彼此眼中都有些偶遇知音的欣喜。


  尺闌完全沒有因為對麵是一名十一二歲的少年而露出半點輕視之意,倒是欣賞之情溢於言表。


  君梧月對於這名斯文俊秀的男子也很有好感。對方一身淺灰色儒衫,身上帶著墨香,很有些書卷氣。此時兩人相視,很有些相見恨晚,惺惺相惜的味道。


  尺闌又看了一遍那棋局,抬頭溫文一笑:“是否有興趣與在下再對弈一局?”


  君梧月回以一笑,笑得真誠,朗聲道:“求之不得。”


  因為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亭子內沒有燈火,那男子建議換個地方下棋。君梧月被示意跟著他走,沿著一條青石板鋪就的小徑,不出半刻就停在了一座茅草屋外。


  那條路君梧月之前明明試了好幾遍,明明是跟這男子一樣沿著石板走,可是總是兜兜轉轉又走回到那茅草亭子旁。心下不由感歎這機關術數果然精妙,行外人真的是半點玄機都沒看出來。


  茅屋跟那小亭子一樣樸素,簡單土石結構的牆體,茅草搭起來的頂,屋頂上的狗尾巴草依舊是很蕩漾地在風中搖啊搖。


  尺闌推開門,從懷中掏出火折子點上桌上的燈。


  一燈如豆,一室昏黃。室內四壁掛滿了畫,青山綠水,花鳥魚蟲,筆法精煉隨意,看畫作上的印鑒,均是出自一人手筆,似乎都是此間主人的畫作。一邊靠牆的書桌上還有一副未完成的畫稿在桌上擺著。


  一邊靠窗的牆邊有一塌,上麵放著一矮幾,幾案上擺著棋坪棋簍。尺闌端了燈台走過去,盤腿坐好朝著對麵的位置做出一個請的姿勢,朝著君梧月笑笑。君梧月也不推辭,一樣盤腿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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