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十年

  君梧月去楚國之前,決定於十七見一麵。這一段時間雖說是林君複不讓她出門,但是她又何嚐不是不敢出門。十七對她的感情她非常清楚,可是她現在無法回應,又怕傷害到他,所以隻能懦弱地回避。


  在趙國的時候,那次突然地相遇,那時的舉動,讓她有些後悔。那時的她因林君複的拒絕而受傷,對於自己的前路迷茫無望。十七在她最脆弱最需要依靠的時候出現,讓一直苦撐著的她像是抓到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將自己的脆弱全然地展現在十七麵前。她明白自己對十七的依賴不是男女情愛,可是她實在是太累了,實在是有些撐不下去了,所以決定要試著接受十七,以為那樣對誰都好,可是她錯了。所有的決定都是她以為,自己的自以為是罷了。是她太自私了,所以才會陷入如今兩難的境地。既虧欠十七,又不能全心全意地去愛林君複,以至於讓愛她的人和她愛的人都痛苦。


  君梧月比約定的時間早到了,本以為十七一定還未到,卻沒想到十七比她去的還早。


  遠遠地看著那個高挑微瘦的背影,君梧月心中溫暖,剛想上前,卻發現十七旁邊還有一名女子,因為之前的角度問題,正好那名女子被一旁的假山擋住了,君梧月轉了個拐角才看到。


  看那女子是生麵孔,似乎情緒很激動的在跟十七講什麽。君梧月不敢貿然出現,就斂了氣息悄悄地靠著假山從的掩護,慢慢靠近,在離那兩人稍遠的地方停下,躲著想聽聽到底是什麽事。


  “你就為了那個不男不女的人,要違背當年的諾言嗎?!這麽多年來我可是從來沒有忘記過!”


  那名女子一身水藍衣裙,眉目如畫。仔細看有些冷峻的臉上又帶著些英氣。看她腰間掛著劍,應該也是冷月閣的殺手。


  看那女子激動氣憤的樣子,君梧月有些好奇。十七從來不與人親近,更遑論會與女子有什麽親密接觸了。在刈人穀時十七就總是冷著張臉,一副對誰都不待見的樣子,每日裏也就隻跟她講話,或者是安靜地一個人練功。這女子應該是之後在冷月閣認識的吧?可是聽那女子的口吻,似乎兩人是舊識。


  君梧月疑惑不解,隻能繼續聽她們講。


  那女子見十七不說話,似乎有些著急,皺著眉又上前一步,貼近十七,兩人僅一步之遙。


  “你說話呀!”


  十七向來不喜歡別人近身,果然下一刻便見他後退兩步,與女子拉開距離。然後用一貫冷然的語氣道:“我說的已經很清楚了。不要再糾纏於我了。”


  “我糾纏你!”女子聲音忽然拔高,似乎氣極,“若不是為了你,若不是為了當年諾言,我會找你整整十年!我會來這魔窟受那麽多罪!你說,你到底是喜歡那人什麽?!說啊!”


  十七語氣裏竟然帶著些無奈:“靜兒,不關她的事情。”


  女子依舊不依不饒,語氣尖銳:“不關他的事?不是因為她為何你不願與我回去?為何不願履行當年的婚約與我成親?!”


  成親?!

  君梧月一驚,這女子竟然是十七的未婚妻?這突然地狀況讓君梧月驚訝非常,心下又有些悵然。現在才發現,自己對於十七的事情,知道的竟是那麽少。


  君梧月自己身世不便與人說,也不甚在意別人的家事,所以她也隻知道十七本來有一個挺幸福的家庭,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做沈思遠。


  這被十七稱為靜兒的女子,竟然為了一個婚約而尋了十七十年,而看現在的情形,那靜兒也似乎是真的喜歡十七。若是隻為一個約定,怎會反應如此激烈。她忘了,在自己離開水月宮的一年多,時間一直在走。在這一年裏發生了太多事,讓她變了太多,也足夠讓一個女子喜歡上一名出色的男子。這靜兒便是這一年裏對十七傾心的麽?可是看十七的態度……


  十年……這兩個字讓君梧月想起林君複的童年,想起十年前的林君複還未見到她時日夜期盼見麵的心情。這靜兒也是在十年前就已經喜歡十七了嗎?小孩子的喜歡,真的能不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改變?君梧月沒有過那樣的經曆,也不懂。看著那麵露哀色的女子,君梧月忽然心下生出些心疼。為這名女子,也為林君複。


  當年她與十七兩人在刈人穀一同撐下來,一個是為了報父母之仇,一個是為了找回自己的本來身份,尋回自己幸福的家庭。可是後來十七的目標似乎就變了,他再也沒有提過脫離水月宮找回親人的事情,而是安心地留在水月宮,暗暗地為君梧月搜集情報。


  想到此君梧月更覺愧疚。當年的十七對於自己的那個家的眷戀,對於自己父母的思念,她是看的清清楚楚的,而現在十七卻為了她而留下,跟著她一起陷進這個或許今日生明日死的泥潭,是她拖累了他……如此的情意,要教她如何還?

  那名女子口中所說的“不男不女”的人,是指的她吧?

  心中沉重無比,君梧月不想再聽下去了,轉身離開了那叢假山。


  她現在真的不知道該以何種麵目去見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之前那些想好的說辭,現在全都泥牛入海般杳然無蹤。她覺得自己真是殘忍自私。


  她又要失約了。也許這樣是最好的。


  君梧月離開水月宮時跟誰也沒有說。林君複有事出門了,她沒有等他回來。本想給他留書,提筆卻什麽隻言片語都想不起來。她能說什麽呢?告訴他她會很快回來?估計不可能,也許再出去的這段時間,身上的眠春就發作了,她死在外麵也不是不可能,她何必留一句空話。許多事情大家都心裏清楚,隻是誰都不說,於是就表麵一派風光霽月,挑破了,反倒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了。


  與十七終究是沒見成麵。那日他來緋月宮找她,她卻沒有勇氣出去。他在宮門外執意站著,她就在宮內的樓裏陪著他站著。她在樓上看著十七在宮門口等了好幾個時辰,最後在暮色裏拖著長長的影子,失望而頹然地獨自離開。


  再次踏上離開水月宮的路,一人一騎頭也不回,孤身奔向那滾滾紅塵。


  鏡花水月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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