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天已入秋,涼風襲人,庭院裏一地的黃葉,仆人們懶洋洋地打掃著,似乎也提不起勁。
瑞親王爺似乎多了不少不發,他坐在寬大的客廳中,一杯香茗端在手中,白玉瓷杯燙人的溫度自手中逐漸冷卻。他對著敞開的門外重重地歎息一聲,眼睛有止不住朝外麵看了去。冷風颼颼灌進,外麵黃葉飛舞,他堅持將門窗全都打開,希望能在芯月和軒德回來時,第一時間看到他們的身影。
敏福晉病得厲害,顯然憔悴了許多,美麗的眼角又添了幾條細紋,手中帕子常常被淚浸濕。
“王爺……都快兩個月了,你說天子腳下皇城之周,究竟誰有那麽大的膽子!我的月兒啊……軒德啊……咳咳……”她才說兩句,又哭了起來。
瑞親王爺高大的身軀佝僂了幾分,眉頭緊皺,一手拍在桌上:“若讓本王知道是誰敢動瑞青王府的貝勒和格格,本王定要將他碎屍萬斷!”
敏福晉被這怒氣嚇了一跳,抽咽道:“皇上那都聽說……咳咳……月兒失蹤前好象是去尋柳護衛的,現在柳護衛也突然從北京城中消失了……會不會跟柳護衛有關……”
瑞親王爺雙眉幾乎打了個死結,抖著濃密的胡子道:“誰去皇上麵前嚼的舌根?無恒都離開王府三年了,皇上不了解情況,你我難道也不了解麽?人各有誌,無恒這三年學著經商,呆在京城的時間本就不多。他在府中七年,雖然沉默寡言,但對芯月的保護大家都看在眼裏,隻要芯月有危險,他都是毫不猶豫挺身而出。本王識人無數,七年如一日可不是那麽好過的。總之,本王相信,無恒是不會做傷害芯月之事的。如果他知道芯月出了意外,也定會馬上尋人的。”
敏福晉止住淚水,不敢反駁:“話是這麽說……可我總瞧著柳護衛覺得有些奇怪,他對芯月表麵冷淡得很……唉!說這麽多又有什麽用?連徐總管都不知道他去了哪……明天我就去大理寺吃齋,求菩薩保佑我的兩個孩兒……咳咳……”
“福晉還是注意自個兒身子吧,免得芯月和軒德回來,看到你這副模樣……唉!”
……
沙漠,一望無際。
沙漠裏的綠洲,給了人生命的希望。綠洲之中的城堡,四處種滿了樹,隻有族長居住的那座最為高大,豪華。說是豪華,其實隻不過比其他城堡要寬敞些,裏麵的裝飾要繁複些。
事實上,沙漠之中的人,哪有那麽多奢華的東西可以用來享受。
四大長老又帶領自己的分支族人住在自己的城堡內,他們共同聽從年輕英明的族長。
平日裏,族人們很團結,大大小小的城堡圍在一起,如同一座大村莊,連接各村各戶的都是鋪著沙礫的道路,很是寬闊。白天,族人們可以去放放牛、羊,趕著馬兒在綠洲裏馳騁;夜晚,人們可以圍著篝火跳舞彈唱,還可以盡情地仰望浩瀚星空。偶爾,他們也會熱情招待路過的商旅或駝隊,請他們喝自己家牛羊產的鮮奶……
這片不大的居住地,不過方圓一百多裏,卻是漠西族人安居樂業的地方。如果清兵不攻打,族人不被追殺的話……即使再貧乏,也沒有人願意離開這裏。
柳漠西挺直腰杆騎在高大的烈馬之上,太陽熾熱,馬兒噴著熱氣。他的黑眸裏沉甸甸的,承載著數不盡的責任。
他是族長,讓這裏的族人從此能過安穩的生活,不再受被驅逐的困擾是他的責任!
滿清韃子逐鹿中原,卻還要將他們這小小的民族也趕盡殺絕……
雙腿用力一夾,策起長鞭,烈馬便揚蹄飛奔。頓時,青色的衣袍被風鼓起,他馬上的英姿看起來有些彪悍,有些不同以往的暴躁。
城堡旁的一棵大樹下,有一口珍貴的水井,芯月定定地注視著那道背影,複雜的情緒一湧而上。
“還愣著做什麽!還不快點把水抬過去!”亞娜的雙眼幾乎要噴出火來,跟頭頂的太陽一樣欲將人焚燒。她走到芯月麵前,一腳將木桶踢翻,沙漠中比黃金還珍貴的水迅速灑了一地,眨眼間透進沙土之中。
“你!”芯月揚起手,差點要落了下去,這亞娜欺人太甚,沒人在的時候她一次又一次欺負自己。當她用武功想要回報她時,這個可惡的女人又張著粗大的嗓子喊叫,告訴圍觀的漠西族人——月奴又犯了多大的錯誤,還打了她……
“你敢打我試試啊!哼……”亞奴得意地湊上臉去,料準了芯月不敢下手。果然,芯月想起前幾次的遭遇,硬是咬著牙拚命忍了下來,美麗的臉蛋一撇,她吃力地抬著木桶,又慢慢地走到井台旁。
“哼!賤奴!”亞娜在她身後咒罵。
“喲——無論多麽漂亮的女人在別人背後說壞話,都會變得不可愛的。”一道不急不徐的男性嗓音響起,他麵帶微笑,穿著白色的長衫優雅而立,仿佛他就是荒漠中的一股清泉,看了直讓人覺得舒服。事實上,說完這句話,他在心裏暗暗加了一句:難看的女人還這樣壞心眼的話,那簡直就是不可饒恕,尤其是對美麗的女人使壞心眼!
亞娜一見來人,先是心虛了好一會,見藍霧祁並未多言,細小的眼睛便開始閃閃發亮,一副恨不得撲過來的模樣。不過,她終究忍住,隻是故做嬌羞地站在原地,故扮嬌羞地喊了一句:“亞娜見過藍長老。”
藍霧祁眨眨眼睛,嗬嗬笑了幾聲,俊美的麵容讓亞娜看得傻了眼。他對她道:“亞娜是吧?在下剛剛回城,呃……不知道亞娜現在有沒有空?”
亞娜興奮地兩眼發亮,年輕俊美又溫柔可親的藍長老竟然跟她說話啊!她連忙彎腰:“藍長老有什麽事盡管吩咐,亞娜一定去辦。”
“呃……在下的城堡好象還沒人打掃,不知道亞娜……”
“亞娜願意,亞娜願意!立刻就去給藍長老打掃房間去。”
藍霧祁見她拎起布裙拔腿要跑的樣子,又不輕不重地加了一句:“噢,我忘記了,在下的房間已經打掃好了……要麻煩亞娜姑娘幫忙打掃藍支族城堡其他的氈房,沒問題吧?”他挑挑眉。
亞娜一愣,立刻連連彎腰應道:“沒問題,沒問題。”
“喔,你真能幹。還有藍支族的幾間馬房也麻煩你一並清理了……呃,隻是不知道天黑前能不能做完?”他故意抬頭看看天色,一副為難的樣子。
亞娜已經開始咬牙,硬是撐著擠出笑來:“藍長老的吩咐,亞娜一定盡力做好。亞娜這就告辭……”這次,她是真的飛一般離開了。
從頭到尾,站在水井旁打水的芯月都沒有回頭看上一眼,仿佛沒聽到他們的對話,她隻是靜靜地、麵無表情地將水桶搖下,又費力地提了上來。
快兩個月了,她已經習慣了這些粗活,骨子裏無法抹去的驕傲告訴她——她不需要任何人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