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烈馬一路直奔衝進族長堡內。
奴仆聞訊趕來,立刻忙碌著為藍霧銀準備熱水,對於聖女,他們是如同對待族長一樣侍奉著。
柳漠西換過一套衣裳,見藍霧銀還站在廳堂中央,皺眉問:“你有話要跟我說?”
藍霧銀清冷的眼中浮現擔憂:“霧銀是關心族長,如今芯月格格的事已結束,族長也該好好休息幾天,身體為重。全族的父老鄉親都等著你呢。”
柳漠西眸光一閃,深沉的負重感因這短短一句話陡然升起,他嚴肅地點頭:“放心吧。我不會辜負大家。” 為大家尋出龍雲圖的秘密,重振漠西族,這是他一出生就背負起的責任,豈能容他兒女私情或一時自私而耽擱?
藍霧銀見他神情,微笑起來:“那霧銀先退下了。”
她是在提醒他!
注視她離去的背影,柳漠西慢慢僵硬了身軀,宛如一座千年不化的冰雕,一時間沒有動作。
天色逐漸全黑,夜空中無一絲光芒。
柳漠西將包袱搭上馬背,翻身上去。他再也無法跟任何人否認,包括自己——他在乎她,在乎到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這份感情的種子是何時開始埋下?已不得知。或許是因七年裏的朝昔相處,或許是為她從前驕傲現在冷漠的眼神,又或許這段時日他為她的身子著迷不已……總之,今日輕擁她沉沉入眠時,內心前所未有的柔情與痛楚一起糾結不化……
他在乎她,或許還愛上了她。
所以,她不能死!他這才細細體會藍霧祁的建議,第一次清晰地思考為何不能化解仇恨與大清和平共處呢?為何要帶著全族人的存亡是以卵擊石呢?每個人都有自己所愛,族人是真的寧願舍棄生命與所愛去抗爭到底嗎?
芯月,你和我之間,真的可以化解一切嗎?
柳漠西緊伏馬背,淩厲的風如刀割在麵頰,冷峻的眉頭緊蹙不展,載著對芯月的愛恨交織策馬奔騰,奔向數裏之外的烈魂堡。
烈馬還沒奔出多久,剛躍上一個沙坡,他敏銳地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眯眸定睛一看,遠處的黑暗之中出現一片紅亮,隱隱傳來轟隆的鐵騎之聲,似有大隊人馬正以流星般的速度朝漠西城方向前進。對方來勢洶洶,一副勢不可擋的架勢。
不好!有人來襲!
“駕!”柳漠西一拉韁繩,猛然調轉馬頭,夾緊馬腹不顧一切地朝城中趕去。
黑暗混亂之夜。
殺機彌漫。
那隊人馬正是上次偷襲綠洲邊境的薩拉族人,他們懷恨在心,特意糾集了百十位高手趁著暗夜前來。火把照亮了夜空,照在他們蒙巾上方幽暗狠毒的眼睛上,也映紅了他們手中寒光閃閃的大刀。
柳漠西早先一步奔回城內,命侍從吹響了危急的號角。人們紛紛豎著耳朵聽見號角,會武功的男人們立刻摸起家裏的武器,吩咐女人和孩子躲在家中別出來,然後行色匆匆地向城門處集中。
寒夜,冷霜襲人。
城門尚未關攏,那群凶狠的蒙麵人已經衝了進來,見人便提起大刀撕殺起來。一時間,整個漠西城的上空,都響起了清脆駭人的刀刃相撞之聲,伴隨著聲聲慘叫回蕩於冰寒空氣中。
“小心!”柳漠西見幾位兄弟被困,脫口喊道。他狠力奪過敵人的大刀,勒馬衝入蒙麵人中,掄起刀身便往他們身上揮去。那些人眼眸陰暗閃爍,一見柳漠西場麵一度混亂,孩子哇哇的哭聲從窗戶裏傳了出來,街上的男人們殺紅了眼……
紅多隆、黃九其和紫十英趕來時,正是打鬥進入到最危險的時刻。三位長老帶著大批侍衛加入,形勢很快扭轉。片刻之後,戰爭停歇,俘虜被帶了下去,大地上剩下一片血跡……
柳漠西再次受了傷,保護一族人時被人一刀砍在了手臂上。大家連忙將他扶到堡中,急著請人去找紫笑時,更驚異地發現——紫笑失蹤了!
紫笑失蹤了!人們先是震驚,第一個反應便擔心她是否被薩拉族人抓走了。可是,薩拉族的蒙麵刺客全被俘虜,無一逃脫,又怎有機會抓走紫笑?遍尋不獲之時,藍霧祁從靈位堂趕來,神色嚴肅,完全不見平日的淡定從容。此時,沒人會怪他是擅自違背處罰私自跑出,因為每個人的心都為接二連三的慘劇而陷入了深深的哀傷。
現在,他們需要的是團結,是振奮,是防禦,是反抗!
藍霧祁最先探望了已被大夫包紮好傷口的柳漠西,見他沒事才放下一顆懸著的心。兩個男人互相對視,某種堅定的信念默契地出現在眼眸之中。
一聽聞紫笑莫名失蹤之事,藍霧祁立刻想到了一個可能——岩峰林。早上他親口拜托她去找軒德貝勒與七阿哥,希望能從他們身上下手交換條件。放他們回京城,自己保障芯月的安全,但希望他們能給漠西族一個機會……紫笑若是去了,為何夜色這麽深沉,還不見她回來?他想著,心口抑製不住怦加速了跳動。
柳漠西的族長堡中,牆上的火把被寒風吹得直搖晃,屋裏燈光朦朧,照著仆人們來來去去忙碌的身影。
這裏很多人受了傷,大約城裏會一點醫術的族人都會當大夫請了過來。誰也沒有留意,堡中多了位陌生的男仆。給人陌生感,不足以為奇,失散多年的漠西族人好不容易隨支族回到這裏不久,大家相互不認識很正常。不過,這男仆確實有些怪異,他始終低垂著頭,忽聞有人衝進門慌張地報告“族長……兩名要犯挾持紫笑姑娘,逃跑了……”,那雙無人看到的黑眸裏頓時閃過幽光。
這男仆正是從岩峰林逃出來的七阿哥永琮。成功逃脫是意外也是必然,一次次逃亡失敗後,永琮與軒德不再衝動。首先他們以身體為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看押的侍從送來的食物,他們全部吃下隻為多儲存體力。然後他們細細研究了各種可能逃出去的方法,其中最覺得沒有可能的便是紫笑再次出現。
軒德一度後悔,那日好不容易得以離開烈魂堡,卻控製不住翻騰的憤怒與恨意,把那位清純可人的紫笑姑娘給嚇住了。這無疑是斷了一條最好的逃生路。然而,就在對紫笑沒敢再抱希望時,紫笑卻出現了,還帶著某個姓藍的長老所提出的交換條件……
這一次,逃離陰暗的囚牢比想象中的容易得多,軒德不再裝作斯文,直接將紫笑箍在臂中,陰狠地將她作為挾持的人質。此招果然很有效,看守侍衛生怕紫笑受到傷害,一路跟到岩峰林外看他們上了馬,才敢策鞭疾追。
軒德與永琮的成功逃脫可謂運氣占了一半,漠西城中撕殺一片,血氣衝天。岩峰林中本是追逐他們的侍衛臨時加入了與薩拉族的混站中。於是,軒德一路疾馳奔出好幾裏,看著懷中已然暈厥的紫笑,薄薄的嘴角勾出一道算計的冷笑。
永琮想到芯月,不知她還在這片大漠中經受怎樣的折磨,豁然調轉馬頭,執意繼續留在此去找她。軒德拗他不過,也擔心芯月,所以兩人幾聲簡短的叮囑之後,就獨自帶著紫笑離開了這片烙著他人生恥辱的地方。
永琮重新回到城中,兩個民族的打鬥已停歇,這裏很多人都互不熟悉,他很快就改變了行頭,扮成了一名男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