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成棄徒 獨一人
幾乎是同時,風池沒來由的打了個寒顫,就像突然脫離了某個無形的枷鎖,放下了所有的包袱,自此才算得了自由。這是一種奇異的感覺,風池亦搞不清楚此感受從何而來,他茫然四顧,周遭隻浪花蕩漾發出的“汩汩”聲響,又怎可能為他解惑。
??也就在這時,高州驀然打了個噴嚏,驚擾了風池無端的思緒。
??“師傅……”風池剛喚得一聲,話還沒來得及說,豈料眼前一空,再一仰頭,隻見高州倏忽之間已經升到了半空十數丈處,護體真氣加身,且還有一黑色小盾圍著他轉來轉去,那柄風池早就見過的巨劍法寶亦懸浮在其身後蓄勢待發,這架勢似乎與人生死相搏一般,好在高州也很快發現不對勁,並未對風池發動攻擊,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師傅,你幹嘛呢?”風池顯然沒意識到危險,蹙著眉頭,凝望半空中的人影。
??“你是何人?”高州厲聲喝道。
??風池被高州的一聲大喝震得眼冒金星,又見他一本正經的模樣,感覺自己那個神神道道瘋瘋癲癲的師傅又回來了,不以為憂反以為喜,頓時笑道:“我是你徒弟啊!”
??“混賬東西,道爺幾時收過徒弟,想訛人不成?再不說實話,休怪道爺……”高州麵目越發淩厲,瞪著風池,忽一閃,一下就欺身到了風池近前,一把抓住他衣領將他整個人舉了起來,“龜兒子,你從哪學的天罡純陽功?”
??風池肺都氣炸了,尤其是“龜兒子”三字,讓他怒火中燒,不由破口罵道:“烏龜是你畫的,功法也是你教的,收我為徒也是你要收的,現在耍賴嗎?”
??“不可能!就憑你五行俱全的垃圾根骨,道爺會收你為徒?別做夢了,道爺豈會墮了自己聚元境……”高州說到這裏頓住,他發現自己可不是什麽聚元境而是堂堂化形境修士,一時驚喜交加,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幾聲又收斂扯得稀爛的皮肉,猛然意識到自己的記憶中缺失了什麽,有些不確定的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這不是廢話麽!”風池心中暗呼“糟了”,過去那個顛三倒四的師傅固然回來了,可他似乎“病”得更厲害,徹底瘋了。
??“這是哪裏?”
??“雲夢澤啊,快到中土了,不是你帶我來的嗎?”
??“這裏是中土的雲夢澤?不對,我在昆侖山遇到了那姓趙的妖人……”高州說到這裏就再也說不下去。他此刻明明身處雲夢澤之上,而記憶卻停留在昆侖山,數十年的記憶被盡數抹去了,就連那極度神秘的所謂“真氣內循”的功法,也全然了去無痕。他定睛瞅著風池半晌,見對方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不像是說謊,心中愈發不寧,在這茫然水上周圍亦無旁人,想來能解惑者也隻有這個腦門畫著烏龜且自稱是自己徒弟之人了。
??“你!把來龍去脈盡數說一遍,但凡有一句虛言,道爺活劈了你!”高州說完,把風池朝船上一扔,盤膝坐下。
??風池像看傻瓜一般瞪著這個“活寶”師傅,一言不發。
??“快點!”高州怒道。
??“哎呀,就當做好事吧,姐姐說遇到老弱病殘要有耐心……”風池嘴上能同時掛三個尿壺,心中再不情願,也隻好從頭說起,他反正也就兩年的記憶,簡明扼要的說了二人的關係糾葛,說起來並不費力,但高州聽來卻恍如天方夜譚,即便他神魂受損,亦覺得風池所言完全不靠譜,什麽澤南,什麽橫渡雲夢澤,什麽一人硬抗兩頭青蛟……自己是瘋了麽,同時與兩頭同境界的青蛟去廝殺,可又拿不出確鑿的事實來反駁。等風池說完後氣鼓鼓的瞪著自家師傅時,高州自己也完全傻掉了,這“龜兒子”說的這個人真是自己麽,可風池腦門上那活靈活現的烏龜,又確確實實是自己的手法。
??“奶奶的!”高州將自己本就蓬鬆的頭發撓成了雞窩。
??“師傅,你想起來沒有,想不起來也沒關係,你一直都這樣。”風池不以為意的說道。
??“放屁!道爺又不是瘋子,怎會一直如此。”高州怒不可遏。
??“哎呀,隨便你。”風池懶得跟他羅唕,用力劃船。
??“你先前所言,且不論是真是假,不可對外人透露半句,否則道爺讓你生不如死!”高州此言雖說得雲淡風輕,但流露出來的殺意讓風池毛骨悚然。
??風池愣住,呆呆的看著眼前這個熟悉的,卻又判若兩人的師傅。出於本能,高州下意識的不願讓他人知曉自己的神魂記憶出了問題,對風池更多是威嚇多過殺機,他撚了撚胡須,麵色青一陣白一陣,又斜著眼睛瞟了風池一眼,突然飛身而起,就欲離開。
??“師傅,你去哪?”風池喊道。
??“住嘴!垃圾五行根骨,也配叫道爺師傅?道爺沒你這樣的徒弟……”話未落音,高州已然無影無蹤。
??“奶奶的,不叫就不叫!”風池往著空白一片的天空跺腳道,“完了,我這師傅真瘋了。”
??雲夢澤之上,高州禦風而行,以其高階修士的神識之強大,將風池所說的話同樣一字不落的聽在了耳中。
??“奶奶的,連道爺的口頭禪都給學了去,瘋了……道爺瘋了麽?奶奶的,得找個地方好好想一想……”高州兀自念叨了一句,他確實瞧不上風池的五行根骨,可天罡純陽功卻是無論如何造不了假的,這可是喚靈宗唯二的頂級功法之一。所以,就算他沒了在澤南的一段記憶,對風池依然是在意的,想不認這個徒弟都不行。隻是,他心中實在有太多的迷惑,試圖先捋一捋看,至於能否捋順,則隻有天知道。當然,這也是高州神魂受損才會如此思考問題,若是具有正常思維,早就第一時間抓著風池返回宗門向喚靈宗老祖求助去了。
??小船漂浮於水上,風池站在船尾,良久沒拿起雙槳,隻是看著一望無際的碧水發呆。
??畢竟是冬季,又是身處一坦平洋的湖麵上,終究是很冷的。風池回過神來,操起船漿向著茫然前路而行,路過鎮湖塔時他狠狠啐了一口,心底裏暗罵不止,似乎就是這毫無生命的石塔作怪,導致自己師傅瘋病發作了。不過,他心裏雖有不忿,但並未真往心裏去,他尋思著等高州想起什麽來,肯定會回來找自己的。
??這麽一想,他倒是安下心來。
??整整兩日過去,高州沒有返回,風池駕著船開始陸續見到一些無人的水陸洲,這些大大小小的洲子由衝積的泥沙堆積而成,沙地在淺水時露出水麵,到了雨季又會被滾滾濁流掩蓋,其上覆蓋著枯萎的蘆葦,殘雪未盡,在淒迷風中顯得分外淒涼。當然,這些水陸洲在不漲水的日子裏還是有些功用的,漁民們用粗大的樹幹搭建了一些棚屋,作為臨時的休憩之所,隻是因遭遇極寒風雪,這些簡陋的棚屋皆倒塌了,殘破不堪。離漁民們下湖捕魚尙有些時日,湖麵依舊空蕩蕩的,整個水天之間就隻風池一人在遊蕩。這兩天他將自己那來去無蹤的瘋癲師傅埋怨了個遍,簡直欲哭無淚。若還是在澤南該有多好,就算姐姐不讓他與部族之人有過多接觸,不是還有正值最好年齡的四女麽,嘻嘻哈哈打一打架,或者與翎羽部人狩獵、捕魚等等,好不快活。
??他是打心裏想回去,奈何回不去了。
??“他奶奶的!”風池咒罵不已。
??在一處相對地勢較高的水陸洲頭,一株老柳樹下搭著一個以蘆葦覆頂的窩棚,樹上有繩,係著一艘破敗不堪的獨木舟。一位垂垂老朽穿著單薄的衣裳站在柳樹下,迷蒙的眼睛裏含著淚水,在他身後的窩棚裏依稀傳來小女孩的哭聲。
??“丫頭,爺爺要去捕魚了,咱爺孫倆不能餓死在這裏……”老人對著身後的窩棚說道,“你在這裏別出來,外麵風大。”
??“爺爺,別去,別去……”
??“要去的,等爺爺回來。”
??老人縮了縮肩膀,打著擺子,用顫抖的手試圖鬆開綁在樹上的繩索,可他的手實在太僵硬了,解了幾次都未解開。
??風池遠遠看到了這一幕,在這裏見到活生生的人想來就快到陸地了,他首先是一喜,隨後又眉頭深鎖,無他,因為像這樣的老人在澤南早已到了安享天年的年紀,在這天寒地凍的日子都是縮在氏族特意搭建的房子裏取暖,壓根不需要出門的。可這位老人不僅穿得少,手中還握著魚叉,顯然是要下水討生活,這大大出乎了風池的意料之外。
??“老舅!”風池喊了一聲,加快速度駕船向老人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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