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分田地 立神廟
有風掃蕩過庭院,濃鬱的血腥氣卻並未因此衝淡多少,彌散在空中。驚懼、訝異、無措等等表情不一而足的出現在一張張麵孔之上,可又無一例外的保持著沉默。
??李扒皮的幾個兄弟急忙圍了上去,試圖做點什麽,奈何束手無策,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咽氣。他們的目光投射在周姓女子身上,眼神中憤怒與懼怕交織,他們大概怎麽也想不到,殺李扒皮的並非他們一心想要對付的風池,而是其請來助拳的仙師。
??風池眉頭緊蹙,這是他入世兩年多來頭一回看見一個活人被生生褫奪了性命,雖然這個死去的人並非善類,可滿地粘稠鮮血流淌的樣子,依然給他帶來了極大衝擊,生命,原來如此易逝!
??李扒皮的死驚動了內院的女眷,一個穿著綾羅綢緞的婦人在丫鬟的牽引下,領著一個幾歲大的孩童跌跌撞撞跑了出來,二人跪在李扒皮的屍體邊大哭出聲。
??當風池扭頭看著周姓女子時,對方正緊抿著唇,一對有神的眼瞳裏流露出複雜之色,察覺到風池注視著自己後,她臉色一變,衝他喊道:“怎麽啦?他該死!他早就該死了,若非我等不便介入凡塵之事,他欺男霸女,魚肉鄉民,死一百遍亦不足惜!”
??周姓女子這一頓說詞,倒將風池給整懵了。
??“我們有苦衷,你一個蠻子,最好少管!”周姓女子似能猜到風池心中所想,又朝他叱道,其囂張的樣子仿佛是風池打了敗仗一般。
??“姐,姐……你說話別這麽衝,他打人可疼了……”那毛孩的屁股火辣辣的疼,惟恐風池一怒之下又找他出氣,反而勸導起同伴來。
??“都是你沒用,否則,我哪會受這蠻子羞辱!”周姓女子跟吃了火藥一般,連同伴也懟。
??毛孩苦著臉不敢吭聲了,想必其平時沒少受窩囊氣。
??風池道:“小妮子,舅爺有話問你……”
??周姓女子從風池的舉止吃準了他不是那種嗜殺成性的惡人,故而膽子愈加大了,從地上爬起,越發囂張道:“你說話最好客氣點,你現在能人模狗樣的站在這裏,是因為我們一開始就沒想要你的命,哼……真要存了殺你之心,哼!”
??風池回想之前的一幕,倒是確認了她此言不假,若她和毛孩藏身暗處,趁他不備突然發動襲擊,以二人的詭異神通自己還真未必能輕鬆對付下來。於是,他將毛孩放到地上,這才說道:“仙姑,我有一問,如何在不傷人性命的情況下,讓這裏的鄉親們有吃有住?”
??“這還不容易?正主已死,把他搜刮來的房契地契重新簽字畫押按照人頭分給鄉親們就行了,事後木已成舟,李扒皮的幾個兄弟再心有不甘,還敢與如此多鄉親搶奪不成?”周姓女子幾乎是泛著白眼說完的這段話。
??風池仔細看了看周姓女子,沒想到自己苦思了數日都未解決的難題,讓對方一句話給解決了,此人功法詭異腦子更是好使,當下抱拳對他施了一禮。
??“哼!”周姓女子不領情,揉著被踢疼的臀部,扭過頭去。
??風池咧嘴一笑,不與她計較,繼而看向圍在李扒皮周圍麵如土色的幾人,沉聲喝道:“把搜刮的房契地契拿出來!”
??那穿著綾羅綢緞的婦人聽聞此言立馬不哭了,其麵孔上滿是嫉恨之色,瞪著風池罵道:“你趁早死了這條心,房契地契都是我家老爺賺來的,憑什麽給你!這些窮酸,他們有什麽資格分我家財產,他們不配!”
??“我之前說不傷人命是考慮你們會配合,如若不肯,可怨不得我!”風池寒聲喝道,瞪大眼睛朝李扒皮的幾個兄弟看去,以其本就高大威猛的體型,此刻就如凶神惡煞一般。
??所謂胳膊擰不過大腿。李扒皮幾個兄弟又豈敢偏執下去,強硬架著婦人退到了後堂,不一會,厚厚一疊用綢緞書寫的房契地契擺到了風池麵前,其中還有十多張賣身契,其上赫然有花容的姓名等等。
??風池走到大廳正前的桌子坐定,看了看這張賣身契的大致內容及格式,找了張草紙重新書寫了一張,然後手中使力,將原版賣身契搓成了灰燼。他又幾步走到死去的李扒皮身邊,抓起其手指,在地上蘸了些血,在新寫的贖身契上摁下了一個手印。他看著契約上自己寫的字,因為學習的時間太短,寫得跟雞爪子一般,眉頭一皺,很不滿意,便猶豫著喊道:“姐姐……”
??花容急忙走了過來,看著風池遞來的契約,頓時跪在地上淚水漣漣,口稱:“感謝公子,公子的大恩大德,花容沒齒不忘。”
??那些個拿著刀槍劍戟被李扒皮雇傭的家丁和長工們本都是些苦哈哈,見了這一幕,心底裏長久壓抑的希望之火被點燃了,不由自主的湧了上來,扯著脖子查看花容手中的贖身契。花容臉頰掛著淚,同時又洋溢著解脫的微笑,將贖身契傳與他們看,他們看完後再望向風池時眼神裏滿是崇敬。
??“就是字寫得醜了些。”風池不好意思的說道。
??“無妨……”花容道,“要不,妾身去請教書先生過來。”
??“好啊,快去快去。”
??“把你們搜刮的不義之財也拿來!”風池又衝李扒皮的幾個兄弟說道。
??之前有李扒皮撐腰,他這幾個兄弟在蘆花鎮也是耀武揚威慣了的,好處自然得了不少,想讓他們心甘情願的將所得拿出來與人共享,卻是無論如何也舍不得,也不甘心。可被他們長期壓榨的一眾受雇於他們的家丁,都是佃戶與長工,有了翻身機會又怎會無動於衷,在風池的吩咐下,群情激昂,主動押解著他們去了。隨著他們出門,消息就像旋風席卷了整個蘆花鎮,一眾趕來的鄉親裏三層外三層的將此地團團圍住了,他們張望著,期盼著,渴望自己重新成為這片土地的主人。
??一時之間,風池立足的大廳成為了暴風之眼,也隻這裏還相對安靜有序,除此之外的地方熙攘一片。周姓女子和那毛孩也被洶湧而至的人流淹沒了,當二人逆著人流擠到大門口時,風池忽然高聲說道:“在下風池,來自澤南織衣部,二位名姓可否告知?”
??周姓女子打了敗仗,顏麵盡失,本想趁人不備鑽入人群不聲不響的離開,風池這一喊等於破了她的行跡,不免恨得牙齒癢癢,她故技重施冷哼一聲,泛著白眼的同時,領著同伴,扭頭出了門。眼下的當務之急是處置鄉親們的田地問題,風池亦無心繼續追問周姓女子,收斂心神,將目光投射在大廳中的桌案前。在這裏,一眾鄉親推舉出了幾個德高望重之人,一起計算田畝和房產,再按照人頭分發給眾人,由教書先生書寫文契,花容等人點名、傳遞文契等等,忙得不亦樂乎。
??此時,李扒皮的屍體已經收斂進了棺木,其幼子站在一邊垂淚,不時將仇恨的目光投射向眾人。
??風池心中一動,走到他近前蹲下,說道:“你父親之死與鄉親們無涉,你要是想報仇隨時可以找我。”
??這小孩不過七八歲年紀,倒也硬氣,狠狠盯著風池,忽道:“我爹爹跟縣衙老爺們的關係可好了,我會告你們,縣裏肯定會派人來捉你的,你就等著秋後問斬吧……”
??“這樣啊……”風池撓了撓頭皮,看了看廳堂外歡悅的鄉親,又瞅了瞅眼前小孩怨毒的眼神,臉上罩了一層寒霜,如果是在他與教書先生學習之前,他對此孩童之言不過一笑了之,可那薄薄的五本書所講述的典故等等,無不在提醒他斬草除根的道理,使得其心中誕生了一絲惡念。
??孩童似乎意識到了什麽,眼瞳中流露出驚恐,不由自主的連連後退。
??“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風池喃喃,似乎是在提醒自己,又道:“好,我會在此逗留十日,趁早去告,時間太久怕是找不到我了。”
??孩童抿著嘴巴,不敢吭聲。
??這時,大廳外迫不及待想拿到地契房契的人群越來越多,導致秩序混亂,風池不再理會孩童,踱了過去。他站在桌案邊,瞪著眼睛環視眾人,躁動的人群頓時安靜了。
??分田地的熱鬧場景直到次日拂曉才結束,隨後又是開倉散糧。這麽忙活了一夜,按理鄉親們早就困倦了,可一個個的就跟打了雞血似的,如此又忙活了一整天。到了第三天拂曉,眾鄉親中有早早趕了牛去犁地的,有殺豬宰羊的,有可勁放炮仗的,人人臉上笑開了花。曾經死氣沉沉的蘆花鎮在短短的時間裏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無處不欣喜,無處不歡悅,歡聲笑語飄蕩在整個麻石鋪就的長街之上。
??在這樣的氛圍中,風池感覺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心中陶然,好像這個鎮子就如自己一手締造的一般,便想著四下裏逛一逛,鎮上的茶樓、酒樓、裁縫鋪等等走了個遍,很快他就不敢再在外頭瞎混了,因為不論他走到哪裏,必然有鄉親聚攏而來,對他磕頭參拜,不勝其煩。最後,他隻能躲進教書先生家裏,閉門不出。即便如此,每日依然有鄉親委托花容和方城等與風池相熟之人,帶著雞鴨魚肉美酒等等上門送給風池享用。
??到了第八天,花容又上門了,這次帶來的消息更是奇特,說是風池進鎮時推倒的書寫有“澤被鄉鄰”四字的牌樓又立起來了,牌樓邊還立起了一座雕像,雕像是鄉親們按照風池的形貌連日來趕製的。
??還有這樣的事情?風池的少年人心性被勾起來了,就要急著出門去一看究竟,剛到門口又折了回來,一把抱起花容從後門而出,展開神行訣,圍著鎮子繞了個大彎,爬到了一座土丘之上。此土丘居高臨下,正好可遠遠看到鎮子入口處的情形,他才將花容放下。花容離開風池懷抱,臉色一陣白一陣紅,白是因為之前速度太快把她給嚇的,紅則是風池的懷抱寬大且溫暖給了她最想要的安全。她上排牙齒咬了咬下唇,似下了決心,跪地說道:“公子,妾身輕賤之軀,無以為報公子大德,若公子不棄,妾身願終身為婢,服侍公子。”
??“姐姐溫柔賢淑,正值芳齡,現在有房有地,早些找個阿哥誕下後代才是正理。”風池將她扶起,歎息道:“可惜姐姐沒有根骨,也無血脈異能傳承,成不了修士,否則跟著我倒也無妨……”
??“妾身冒昧了。”花容有幾分失落之意。
??不知道為何,風池看著她的模樣,這一刻忽然想到了夢真。在他的潛意識裏,夢真是那般年輕且漂亮,可其暮年之時居然不敢見他最後一麵,想必她看見自己以依然如少年的樣子出現在她閣樓外時,內心更加的失落吧。風池原來沒有這樣的感觸,可人總會在學習與磨礪中漸漸長大,快樂會不經意間被沉澱的生活所擾,這便是成長的代價吧。
??“我們回去,不看了。”風池說完,率先走下土丘。
??“啊?”花容怎麽想不到,自己的無心之舉勾起了風池的回憶。
??鎮子入口處,風池的雕像矗立在那兒,原木雕刻,高約丈許,神態形貌與風池真人略有些差距,但也算盡最大可能複原他的相貌了。雕像之前早有鄉親用籃子提了香燭,在那兒頂禮膜拜。另有幾名漢子正在給雕像搭建遮蔽風雨的廟宇,教書先生則在一塊木匾上寫畫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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