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相許來年桃花約(2)
“公子且在家兄的屋子裏避避疾雨。過會子天兒放了晴,再離去不遲。”殊兒於一外屋長簷之下駐足,回身轉目對帛逸訴的不重不輕。
礙於男女大防,她是不好將這麽一個陌生男子迎入自己的香閨去避雨的,更加也不好與他共處一室。若是哥哥上官競風在還好些,偏生這個時辰競風已經去了吏部公堂當值,她委實是不能與帛逸這麽孤男寡女毫不避嫌,故她如是對帛逸囑咐了一通,隻引他自己進去。
“多謝姑娘美意。”帛逸自然明白殊兒的顧慮,對她頷一頷首,溫存著聲息做了一個斂襟禮,“不過這雨眼見小了,若姑娘不嫌棄,在下便於這長簷之下避一會子,不多時便就離去,也就是了。”他已在上官府前站了半夜,自然不是為了避雨而來,若是躲雨,他便不會出來了。心知自己一進了屋子殊兒便會離開,他想留她在自己身邊片刻,片刻就是好的。
“那怎麽行?”殊兒黛眉微蹙、脫口而出。旋即斂了下眸子複解釋道,“若傳出去,豈不叫人笑話我上官家待客不周?”
“怎麽會?”帛逸急急,“三小姐體恤在下,好心留在下避雨,這點點滴滴已是極多的恩情。我又豈是那般不知好歹之人?”他在如是說的時候,一雙明眸很是璀璨,一簇星火在那其裏光華流轉。
殊兒亦不是個不好變通之人,聞他如此說,便也知了他的心性。遂小口抿了一笑,若春花般嬈嬈灼麗:“既然如此,帛公子請自便就好。”旋而一折步便徑自離開。
“哎……”慌得帛逸下意識抬手啟口,想要喊住殊兒、卻又實覺唐突,隻好半路抑住。隻在心底下悶悶訥訥的暗道一句,“說了半天,你還是要走啊!”
已偏些稀疏的微雨在這一來二去的言談兜轉間,已是徹底的停歇了下來。隻偶爾還有那麽一兩滴緩緩的墜下塵寰,卻誠然已不再礙事。帛逸才明亮起的心河在這一時重歸黯然,被殊兒晾在這裏自覺十分尷尬,抿唇輾轉了片刻,終究一橫心念,大步流星的追著殊兒趕了過去:“三小姐。”攔在殊兒麵前,不及去看她作何表情,徑自一個作揖,“既然這雨已經停了,那在下也不便繼續叨擾,這便告辭。”聲息一落,按住突然波瀾四起的心潮,強迫自己急急一個轉身。
“帛公子——”這同時兀聽殊兒軟糯中摻著焦急的一嗓子。帛逸心頭一動,彌深歡喜瞬時氤氳,十分不受控的倏地一轉身。
微雨滋潤的花卉草木冶麗鮮豔,一派光蒙水瀲的招搖景深裏,殊兒明眸皓齒、眉寫春山:“帛公子,待得來年三月桃花怒放,公子可願與小女子一並遊離花叢、共賞新發桃花?”見楊柳飛棉滾滾,對桃花醉臉醺醺,透內閣香風陣陣,掩重門暮雨紛紛。她就這般清越著軟款繾綣的嗓子,囀囀泠泠出若許的曖昧姿態,不板、不呆、不膩、不死,是怎般的冠嬈絕倫、驚才絕豔嗬!
歲月生涼,紅妝半世,潤玉籠綃,檀櫻倚扇,任歲月華光微漾,自與卿攜手踏歌破流年……
帛逸在這一瞬息失落了全部的心與魂,亦或者說他的心與他的魂一直都係在殊兒身上,根本就不曾有過半分的偏離開去。他精雕細琢的桃花目被光波灼的生出刺麻的澀,就這麽看著她,在春光萬頃碧草接天中、在百花競豔宅紫嫣紅開遍處……最終慢慢的點了點頭,目光沉澱,極其鄭重:“好。”他如是允諾,旋即重又轉了身子邁步闊闊。待臨邁出大門之外貼著門檻兒的最後一刻,他忽的雙手負於身後,不曾回首、笑言清朗,“隻怕到時候,小姐已經不記得在下。”
他的聲波至了最後愈見黯然,似乎卑微到了塵埃裏。殊兒惹引的兀地一牽心念,才欲開口,帛逸那一襲玉色袍影已經貼著門柱一閃不見。
天風伴著落在花葉上的雨絲一並撩撥起來,殊兒愣愣站在院落裏,突然很想哭,莫名其妙的。
遠在遠方,在殊兒看不到的開闊長街之上、車水馬龍雨後帝都人流之中,帛逸步調匆促,心中隱痛,麵色微白。就如此一路大笑著離去,千般不舍與不甘具數化為了這一陣自嘲與自苦的笑意,一時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是在暗恨、還是在渴求。恨之無從,這恨意近乎撒嬌……他不甘殊兒就此把他忘記,他太在乎那段與她二人獨特的孤島回憶!他,太在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