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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江管家對峙

  既然這喧囂吵鬧已經止住,帛睿重又穩了口氣,頷首做了個彌深吐納,身子重向後順勢一靠,恢複了先前那幾絲慵懶:“都說完了?不吵了是麽?”邪一勾唇,口吻半慍半戲謔。


  他賞識帛清,喜歡此刻帛清條理分明的回擊、與果敢機敏的這一份霸絕,一身帥氣!好不精彩!這通讚賞於眼底慢一流露,旋即恢複如常。


  在場眾人具數沉默,自然無有一人膽敢開口應答。


  楚皇到底是楚皇,身為皇者的那一份天成威嚴,從來都是不容侵犯。


  帛睿心口悶著的氣因了此時這恭謙而渙散了些許,重轉目對帛清溫聲:“清兒,你說是覺得此事中有蹊蹺,故派管家前去打探,可是這個意思?”


  帛清自然明白父皇不會懷疑自己,也知道父皇心向自己,可礙於一眾大臣全都在這裏盯著看著,一些場麵上的東西自然得做足走完:“正是。”他頷首回應。


  “那你所言可都屬實?”帛睿穩聲又道。


  帛清抬目:“兒臣所說字字句句都是實話,若是諸位大人不信……”於此流轉目光向著周圍大臣們掃了一圈,複重對帛睿一禮,“可宣管家江炎前來問話。到時江炎口中所述與兒臣口中所述是否相同,一問便知。”


  “好!”帛睿一應,“你榮錦王府管家作為當事人牽扯其中,自然是要宣來問話的。”旋即命了內侍去榮錦王府傳管家入宮覲見。


  帛清心中暗自籲下一口提著的氣。


  這是一個做好的局,為得就是匡他帛清,他看得明白!既然明知是局,既然已經走到了眼下這個境地,其間凶險不言而喻,卻也隻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硬著頭皮且走且看了!

  帛睿麵色平和,倚著身子曲指有一搭沒一搭的輕輕扣擊著鍛金椅背。是一個怎麽樣的局,是誰搭起了這樣一個兜轉纏連的局、搭這個局最終為得又是什麽?帛睿亦明白在心。


  這些個人當真是自以為是的很,他堂堂楚皇這還沒死呢,一個個倒開始各自站隊迫不及待的預謀著搶班奪權了麽!他們自以為跟對了人賭對了未來的主子便可保得自己飛黃騰達,其實是多麽彌深的大錯特錯啊!莫要忘記了,誰才是這個國家真正的當權者、誰才是他們真正合該效忠的主人!不是任何一位皇子親王,而是當今在位的楚皇啊!


  為皇為君者,最忌諱也最憤慨的便是被人生生逼迫。若說在立太子這一事上帛睿雖定了帛清,卻仍還是有著那麽一兩分的猶豫的話,今時眼下因了這麽突兀整來的一出,他是一星半點輾轉猶豫、甚至隱愧之意都再也沒有了!

  等待的時間不長也不短,在這不長不短的一段時間裏,禦書房眾人各自兜轉著各自的思緒、打著各自的小算盤、也謀劃著各自的謀劃……


  終於一聲通報高傳入內,沉默半晌的房內眾人具跟著這一聲尖利的通報,而錚地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帛睿命江炎覲見。


  話音才落,一襲淡藍底子、勾暗海棠花疏袍的江炎便大步流星一路進來。他心裏是有著底兒的,自打方才帛清先他一步入宮覲見時,他便把那所為何事摸清了個囫圇大概。心中便知自己隻怕也得被傳召入宮。果然才這麽輾轉忖度了沒一會子,便又被一道風風火火的旨意給召了來。


  這一路上心念兜轉不迭,因情勢突兀,江炎與帛清事先並沒有商榷一個共同的說辭,但經了這一路不停的輾轉分析,江炎此刻麵聖,與帛清默契的全都選擇了說實話。


  如是,二人前後所說完全一致,皆是一口咬定了去過京郊別院、且隻因心覺事有蹊蹺而去探查。


  楚皇帛睿雖麵上平和淡泊,其實心底下還是為帛清捏著一把汗!現下見這江炎與帛清如是默契,顯然那懷揪緊的心念也曇然跟著打了個舒緩:“既然如此,足以證明榮錦王所言皆是屬實。”他目視那王姓大臣片刻,複轉目重看帛清,“四皇子,你心覺齊王之事有異,起了探查之心原是一片好意,父皇理解。但你到底不該不經支會私自行事,下次斷不能如此,你可記下?”現下已經是在繞開話題,為帛清盡數開脫了。誰也看得明白。


  帛清心口懸著的氣跟著一散,忙頷首一禮恭順:“兒臣知錯,下次定不再犯。”


  “陛下!”正這時,那先前沉默的王大人突地重又一步出列,對帛睿一禮過後朗聲逼仄道,“臣倒是覺的,這更加說明那門客原是榮錦王的人!”


  滿堂又起一嘩然……


  “哦?”高坐主位的帛睿霍地挑眉訕笑開來,睥了目光往那大臣身上一轉,“愛卿這話又是從何說起呢?朕倒是很有興趣聽聽你會作何解!”他心底下憋著一口氣,也攢著一通隱而不發的怒,隻等不定哪一個契機他忍得久了、憋得狠了,不想再按捺壓抑了,便一把火簌簌躥起來往誰的身上燒過去!

  那大臣微一仰首,做了不卑不亢之態:“方才我們如此懷疑榮錦王,即便榮錦王再怎樣清者自清,也不該一絲一毫都不見慌亂吧?”複一嗬聲,“而榮錦王卻鎮定有加,更是從容順勢的就要陛下通傳管家入宮對峙……證明榮錦王一早就已有了一通縝密籌謀,與管家事先串好了口風!”


  “簡直荒謬!”


  “你……”


  “王爺!”


  帛睿帛清父子二人是不約而同一齊出聲的,而江炎則是緊跟其後的揚聲止住了帛清。


  帛睿意識到自己有些露了急態,穩了一下氣焰,重又斂住聲息。


  而帛清正抬手怒指那王大人,在被江炎揚聲一嗓子打斷之後,方緩緩握拳,收了手臂回來,一點點恢複如常。


  這王大人一通分析分明是頑固且執念的很,話還不是由人在說?帛睿可以說這二人言辭一致,便足可證明帛清所言屬實;這大臣就也可以說正是這二人言辭一致,方更是說明帛清是與管家串通一氣撒謊連篇。


  每個人都有著各自不相同的目的,就也由這目的而確立了不相同的立場,言出的話、做出的姿態就變成了各占一半僵持不下的全然有理了!

  前一刻這氣氛才至鼎盛的禦書房,在這一刻複又錚地一下重歸靜默,今個這樣的由喧嘩至靜默似乎已經輪轉了很多次。


  這幾個人方才都太過激動,情緒具是需要須臾的平複。


  江炎深諳帛清的性子,帛清雖內斂含蓄,但脾氣一上來就最是容易勾動心火全然沒有了顧忌,自亂陣腳從來都最是要不得的!所以他第一時間按住了帛清,示意帛清收斂心緒。


  帛睿凝目定神,看得出這班大臣這一遭的吃了秤砣鐵了心的要與帛清硬碰硬到底,或者說……其實是要與他楚皇就立儲之事死磕到底了!

  看似隻是一場關乎榮錦王是否無辜的辯駁,其實內裏暗暗流轉著的原是另一層沉澱彌深的、關乎皇權的較量……就儲君之位而言,帛睿看好榮錦王帛清;而這一班大臣,暗地裏卻是擁護澹台皇後所出的那兩位嫡子,大皇子漢王帛宸、與三皇子魏王帛輝。雙方都是一根筋的主意抱定,究竟哪一方成了贏家,就看現下這一件事究竟是誰先行妥協!


  身為一國高高在上的帝王,看似權勢無邊、光彩無限,其實也並不能夠事事都按照自己的意願一路暢通無阻的直行。很多時候同臣子之間這樣的較量,為君為帝者都是避免不得的!


  通過表象看內在,這般暗藏情勢,在場眾人沒有一個不明白……


  這半晌的聲息收整,誰人的心境都比方才有了太多平和。穿堂風裹著幽幽檀香穿簾入室,嫋嫋幽香闖入鼻腔,分明怡神解乏的香料,卻因了此刻情勢的暗動水火而被反襯的很是尷尬。


  江炎霍地笑起來,最先以這一笑而打破了重歸寂靜的氛圍,抬步往那王大人身前近了一近,對他頷首微微:“依大人的意思,認定了是我家王爺設了局,匡害自己的二哥?”含笑直視,雖聽來懷柔,卻有一種無形逼仄暗流四周。


  那王大人通身一嗦……


  禁不住重新打量眼前的少年,方才因僵持太急而並沒能看清這少年的形容舉止,現今才得以把他麵貌體態看得明白。


  這不過是一個二十四五的少年,論年歲還不到他的半數、論資曆更不能與他並論相提。但就在方才這少年含笑涼薄的步步及近時,卻在吐口一句不痛不癢微含挑釁的話語之後,竟叫這王大人毫不受控製的生生打了一個哆嗦!

  似乎這少年身上帶著一種森冷發仄的氣場,這氣場與生俱來,使人不由就會起了顫粟、甚至是……生了畏懼!

  也不知是怎麽了……


  不過這位王大人到底已年逾半百,關鍵時刻還是能夠極好的將自己的心緒控製住。但他還是下意識的錯開了目光不敢去看江炎,卻做出一副凜然正值、耿介堅韌的模樣,雙手負後,仰首一哼鼻息:“是與不是,你們最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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