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雛鳥與遠方
李牧雲是一個充滿責任感的人，他覺得，自己既然有幸成為了鬼麵樓這個千年大派現如今唯一的弟子，傳承了無數年的華夏文明的精粹，就應該為這塊生他養他的土地做點什麽，盡管他似乎從來沒有在這塊土地中感受到太多的善意。
自他出生，便是被人遺棄，隻留下一個帶有自己身份名字，毫無用處的玉佩而已。若不是師傅將他從那個寒冬撿回來，他是決計沒有生還的可能的。
最後，和他相依為命的老頭子，也在他年輕的時候，早早離開了人世，隻餘他一人，彳亍在這片土地上，半大的孩子，一直在為生存下去而拚搏鬥爭。
“這個世界，對於好人，就沒有任何的憐憫麽？當真是好人沒好報？”李牧雲的心裏總是會響起這麽一句話。
那幾年，他總是會想起自己的師傅，帶著他遊山玩水的日子，雖然那段日子並不富裕，確實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
最讓李牧雲忘不掉的，就是師傅那渾濁的，卻仿佛總是帶著光芒的眸子，師傅總是摸著他的腦袋，慈祥而又寧靜，沒有太多的言語，卻又仿佛一切盡在不言中。
師傅總是守著那發黃的書籍，泛黃的紙張中有著無窮的故事，故事中也帶著無盡的情感，配上一壺濁酒，更是顯得低沉頹圮。
李牧雲知道師傅是個有故事的人，因為他總能看到，在夜深的時候，師傅總會看著天上的月亮，嘴裏呢喃著一些他聽不懂的話。
但是，師傅不說，他也不問。其實，他一直是一個沒有太大的好奇心的人，那時候的他，總是想著，安安靜靜的守候在師傅的身邊，平平淡淡的將日子過下去，直到永恒的將來，那該有多好。
外麵的世界再精彩，又豈會有自己的小小方圓這般讓人安心呢？
然而，沒有人能抵擋得住歲月的侵蝕，師傅永遠離開了自己。從此以後，自己隻能在回憶中和他相見了。隨著年歲有加，師傅的麵孔在記憶中也仿佛逐漸被衝淡，隔著一層迷霧般，讓人看不真切。
唯有精神，唯有意誌，才是這個世界上永恒的東西。李牧雲會發展成為現在這樣的正直少年，大概還是離不開小時候師傅的教導的。
那個時候，師傅總是不苟言笑，各種訓練也是異常的刻板嚴格，看起來不近人情。但是懂事極早的李牧雲確實沒有半分怨言，總是刻苦地完成師傅交待的任務。
他知道，師傅總是對他帶有期望的，希望他能夠有自己的精彩人生。也知道他不可能一輩子就拘泥在大山之中，就猶如一隻雛鳥，遲早要往更高更遠地地方飛翔。
師傅總是教導他，那老一輩的思想。那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忠、孝、節、義。也常常在他耳邊絮叨著子曰:\夫孝者，天之經也，地之義也，人之本也\，\夫孝，德之本也\，\孝慈，則忠\。
那時的李牧雲聽完也並不言語，隻是把一字一句都記在心裏。師傅也從來不強求他去背誦這些，在他看來，記在心裏，是比單純記在腦子裏更實在的。
這一切的一切，都如微風化細雨般，慢慢滋潤在李牧雲的心田之中，如同嫩芽受到了滋養，慢慢成長為一顆參天大樹，不可撼動。
所以，不管有多苦，不管有多難。李牧雲總能心平氣和地挺過來，無他，這都是日複一日，水滴石穿中，他潛移默化受到熏陶的效果。
師傅是從那個年代走過來的人，見證了那屍山血海般的戰場，度過了那一段段崢嶸的歲月。那是一個個忠烈堆積起來的血肉長城，才換來了現如今所有人生活的美好藍天。所以，師傅一直叮囑他，要對世界懷有一份大愛。可能生活會欺騙你，會讓你受到傷害，但是隻要潛心等待，守著內心的一份善良，美好的花兒終究會綻放。
老頭子深知，鬼麵樓的各種心法秘籍，總結到最後終究是一門殺人之術。其破壞力之巨大，無法想象。修煉至深處之後，哪怕是現在熱武器時代，依靠那穿金碎石的力量，也未嚐不能硬碰硬一番。
待他百年之後，李牧雲也會猶如脫韁的野馬一樣，自有奔騰了。若是沒有好的思想，對這個世界懷著一份善意，心中隻懷著對這世間的憤怒和怨恨，憑借他手中變幻莫測的力量和手段。會有多少生靈死於他的手下，簡直是無法想象的。
而李牧雲卻是他盯著長大的，他不願，也不想，這個一直圍在他周圍由他一手帶大的男孩最後成為一名冷血無情的殺人魔王。若是如此，這果報，是要算在他身上的。
老人雖不信佛，但是卻相信，今日因，他日果。因果循環，報應不爽。若是李牧雲今後徒增殺孽，是必定會落得一個身死道消，淒慘無比的下場的。畢竟泱泱華夏，傳承數千載，豈會沒有能人異士？他們是不會任由破壞社會穩定秩序的力量胡作非為的。
故而，在李牧雲的教導上，他看似粗枝大葉，嚴厲苛刻。實則如履薄冰，生怕鬼麵樓如今這唯一的繼承人日後墮入了魔怔之中，無法自拔。
畢竟這個孩子的一生，實在太過於悲苦了，由不得他不戰戰兢兢。
所幸，自從李牧雲安葬好師傅，走出了那座塔熟悉的大山之後。他一直謹遵老頭子的教誨，不爭不怒，不怨不奪。隻是默默地感受著這人間的百態，盡管偶有和人發生碰撞，也都是一些無傷大雅的事，他也從來不會用自身所學傷害他人。
所以，至今如此，雖然身為鬼麵樓的傳人，一個傳承數千年的殺手門派的傳人，李牧雲的手上，卻是沒有沾過一滴任何人的鮮血。而本門中，需要殺人然後奪人麵皮製作成的雕皮，他也是從未曾差試過。
多年的歲月中，他的心裏一直秉承著“中正平和，心懷善意。”
“老頭子若是泉下有知，大概可以安息了吧。”李牧雲心裏想著，現在的自己，過得，挺好。
他這個雛鳥，此時已羽翼豐滿，遠離家鄉，飛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