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錦水湯湯
徐達大軍接管了蘇州事務，可蘇州城百姓因著尊敬張士誠，對明軍的法度並不十分服從，隻得請來已經被罷官的劉伯溫，劉伯溫雖被卸了官職兵權，但徐達等武將對其還是十分敬重，劉伯溫先是建議讓明軍為蘇州百姓蓋房贈米過冬，又在還在城內設了七姬廟，紀念劉妃和六位庶妃的貞烈。
??蘇州百姓此前因著圍城本就食不果腹，如今見明軍寬仁，業已有所臣服。
??而對於明教，徐達一方麵雖惱怒楊逍放走張士誠子女，另一方麵更擔心楊逍把曉芙失子之事算在明軍頭上，一時間也是戰戰兢兢。隻得找了常遇春等人從中斡旋，先是將楊逍等人安頓在最為氣派的南園，又送來人參鹿茸等各類補品。
??曉芙自醒來後，便沉默寡欲，隻是望著窗外哭泣，這幾日因著雪光晃眼，又日夜哭泣患上了雪盲症，漸漸看不太清東西。
??胡青牛診脈過後，表示曉芙小產後身體可以慢慢恢複，眼睛也可醫治，隻是曉芙的心病實在無藥可醫。
??楊逍日夜陪伴曉芙，從梳洗沐浴到端湯喂藥，全都親力親為。因著雪盲症怕光，他在房內掛上了綠紗，避免陽光直射，哪怕是在屋內行走，都是緊緊摟著，生怕曉芙磕著碰著。
??可即便楊逍這般照顧，曉芙依舊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這些日子更是一句話也不說，隻是落淚，到了夜裏又常常被噩夢驚醒。
??“曉芙，你難過便和我說。”楊逍將曉芙摟在懷裏，一口一口喂著藥，可曉芙依舊不言不語，又落下淚來，楊逍急忙幫她擦著眼淚，說道：“別哭，對眼睛不好。”
??今日是劉妃等人的頭七，曉芙想起昔日和劉妃共度的宮廷時光，卻更是難以抑製眼淚，楊逍不知道其中緣由，卻又心急如焚，好在胡青牛在藥中加了安神湯藥，曉芙哭了一會兒便睡著了，楊逍將她放在床上，蓋好被子，離開屋子。
??剛剛踏出屋門的楊逍，隻覺得心痛如絞，他知道曉芙痛苦，卻無法為他分攤，他輕歎，微微抬頭，眼圈微紅，不遠處的黃衫看到，亦是黛眉淺皺，這是三人的修羅場。
??半月之後，楊逍等人欲啟程回桃花島，車馬到了蘇州城外，隻見劉伯溫立於半道，一身布衣，身旁站著一位書童。
??“楊教主，是否可與夫人一敘。”劉伯溫謙謙行禮，楊逍又記起當日攻城之事，心中不快，但他依舊麵無表情，看了一眼車帳內的曉芙，見曉芙微微起身，似有相見之意，便急急伸手去扶她下馬車。
??劉伯溫和曉芙於不遠處路邊長亭之中，楊逍在遠處看著兩人，曉芙因著小產削瘦不少，身上的大氅似乎都要把她壓倒，楊逍更是無比心疼，隻想上去緊緊將她樓在懷裏保護。
??此時，隻見劉伯溫拿出一卷畫卷遞給曉芙，曉芙打開畫卷，是當日劉妃所畫的闔家圓緣圖，上麵還有曉芙的半闕詞。
??“但願此畫能解夫人心中之苦。”劉伯溫語氣溫和道。曉芙看著畫，本要落淚，但看著畫中憨態可掬的小八小九，不禁破涕一笑，抬頭看著劉伯溫，小聲說道：“多謝劉先生。”
??不遠處楊逍看到方才場景，這是這麽久以來，曉芙第一次笑，還是那樣溫柔，如冬日的暖陽般照亮了他的心。
??楊逍和曉芙回到了桃花島，不悔和隱兒見了母親更是激動萬分。隻是曉芙卻依舊一臉悲傷模樣。因著接近年關，不悔需要回武當給張真人請安，隻得囑咐楊逍好好照顧娘親。
??楊逍雖日夜陪伴曉芙左右，一言一行均照顧得無微不至，可曉芙仍舊心結難解，夜夜夢魘纏身，或夢見劉妃於火中怪責自己，或夢見小八慘死的模樣，日日處於驚懼悲傷之中。
??“教主，夫人的鬱症越來越重，若再惡化下去。怕是……”胡青牛見曉芙神思日漸憔悴，甚是擔心。
??“會怎樣？”楊逍見曉芙日夜不安，也是焦急萬分。
??“長期如此，情誌不舒，氣鬱失暢，必定傷及髒腑。即便能保住性命，但也會失去意識，形同瘋癲。”胡青牛亦是擔心道：“如今我隻能以逍遙散緩解病症，隻是心病還需心藥醫，教主還得多費心。
??楊逍何嚐不費心，隻是曉芙的心門似是封鎖，楊逍怎麽也進不去。此時，突然聽到桃林之中，曉芙一陣大喊：“不要不要。”接著便是隱兒的哭聲。
??楊逍和胡青牛急急跑去，隻見隱兒被雁兒抱在一邊，雁兒伸手遮住隱兒的雙眼，讓他不要看到眼前的場景。而曉芙蹲在竹林邊上，捂著頭大喊不要，於娘子和嫣兒在旁勸著。但曉芙似是不識兩人，大聲喊著不要。
??楊逍見狀急急上前將曉芙摟在懷中，胡青牛從藥箱中拿出金針刺穴，曉芙方才安靜下來。原是方才隱兒在林中踢著蹴鞠，曉芙本在旁陪伴，隱兒一個踉蹌摔倒在地，曉芙出現幻覺，仿佛看到小八和隱兒的麵龐融為一體，滿臉是血的模樣。
??到了入夜時分，曉芙一人在屋中看著劉妃的闔家圖發愣，楊逍端入安神湯，欲喂曉芙。
??“不喝了，喝了睡了還是要夢魘。”曉芙搖了搖頭。
??“一切都會好的。”楊逍拉著曉芙的手，目光堅定。
??“我想回峨眉。”曉芙驀地這麽一句，驚得楊逍手上的藥碗落下，灑了一地。
??“好……你喜歡看峨眉的雪，我……我就陪你去看看。”楊逍吞吞吐吐地說著，他知道曉芙要說什麽，他不敢看曉芙，隻是埋頭收拾腳下的藥碗。
??“我要出家。”曉芙語氣冷漠，慢慢說道：“我要去還我的罪孽。”
??楊逍低著頭，手中還撿著半片藥碗碎片，屋中安靜地可以聽到雪落的聲音。又過了片刻，楊逍抬起頭，眼圈泛紅，堅定地說道：“好，明日收拾一下，讓蝠王送你去。”
??楊逍看著曉芙，曉芙並未看他，隻是看著桌上的字畫，他緩緩轉身，帶著極度的眷念和不舍，眼角是半顆沒有落下的眼淚。
??笠日，周顛和韋一笑被楊逍喚到島上不知何事，在渡頭等候，此時又見黃衫從另一艘渡船上岸，黃衫時而會以請教丐幫之事來島中和楊逍淺談，希望能夠消除他心中煩悶。
??“夫人都回來了，這楊姑娘怎麽還來得這麽勤。”周顛在一旁遠遠看著，嘀咕道。
??“人家要來，你還能攔著。”韋蝠王說道：“再說，你也打不過他啊。”
??“什麽話？”周顛本要反駁，但確實也打不過黃衫，便轉移話題：“夫人這次回來，好像變了一個人，啥也不理，看她那超脫的樣子，不會要出家吧。”
??“兩位來了。”楊逍在兩人身後說道，周顛和韋一笑看到楊逍，幾乎嚇了一跳，一夜之間，楊逍的鬢角發絲皆白，以為他練功走火入魔，又聽楊逍聲音低沉道：“曉芙明日啟程回峨眉，還請兩位護送。”
??“回峨眉，教主不去？”韋一笑問道，隻見楊逍不曾回答便轉身離去，背影皆是落寞之態，周顛打著自己的嘴巴道：“不會真被我這臭嘴說中，要出家吧。”
??次日，曉芙趁著隱兒未起，告別了隱兒，起身乘渡船離開，她一身白衣，除了劉妃的闔家圖，未帶走一樣物品。
??楊逍於渡頭遠遠相送，身旁站著黃衫，問道：“楊教主既然不舍，為何不留夫人。”
??“隻要她好，做什麽我都願意。”楊逍於渡頭看著曉芙的船在晨光熹微中漸行漸遠，隻要曉芙一切安好，放手於楊逍而言，雖然痛徹心扉卻也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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