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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章 第十七節

  趙樉剛走,小顏便舉著燈趕來,一路歉意地將易寯羽送回宴席之上。歌舞正盛,易寯羽悄然落座,細細觀察在座各人。

  把酒言歡者是趙棡,淺笑不語者是趙樉,坐在身旁默默酌酒的是趙橚,與妹妹趙柯笑談的是趙栩。堂上除了皇家子弟,非文臣武將者便也就剩自己與佯裝賞舞的沈浩然了。堂下首座便是相望幽幽淺笑的呂昭蘭,她身旁著湛藍雲錦者是宋柏……

  「歌舞乏味,哥哥不若想想什麼別的意趣。」趙柯笑道,「哥哥生辰,名家齊聚,若是能讓妹妹看眼看看送的都是什麼奇珍異寶就好了。」

  「妹妹是惦記著從四哥那誆些什麼出來吧!」趙栩笑道,「三哥送的就是這飄香金珍釀,竟還堵不上你嘴!」

  「父皇一向寵愛妹妹,為兄者,自然遂你願!」趙棣笑道,「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趙棣抬出父皇寵愛,不過是把得罪人的理由編到天真無心的趙柯身上,通過各家壽禮各較長短、明面上也不偏頗,倒真坦蕩!易寯羽低頭微微一笑,看了看對面亦是不語的沈浩然,抬手抿了一口酒,只等看好戲。

  趙橚停杯應和道:「妹妹這主意真是討巧,咱們也開開眼!今兒我午時便來,沒想到宋柏兄早已到了,我記得當時宋兄手中拿著一個白玉盒子,真不知是何物如此珍貴,竟要用玉盒裝點?」

  趙璋出身窮苦,平身最恨貪官污吏,宋濂雖是開國元老,家中竟有大把閑錢用玉盒盛禮物送給一個剛回京、根基不深的皇子!易寯羽斜眼瞧著宋柏,暗笑趙橚好計謀。

  「王爺,」宋柏連忙起身,拱手低首道,「小臣前些日子去海邊散步偶得一塊白璧無瑕的蚌殼,想著王爺生辰將近,便親手雕刻打磨製成盒,盛著明前第一道新茶,今日特來奉上。手工粗糙,還請王爺不要嫌棄。」

  是玉還是蚌殼有什麼要緊,要緊的是你親手打造的心意,不知一直屬太子翼下的宋濂聽到如此愚笨之語會怎麼想。易寯羽接過錢蓉手中的茶沉吟不語,只在蓋蓋時偷看趙棣一眼,他也只是淺笑。

  「武夷春暖月初圓,採摘新芽獻地仙。宋公子當真風雅,像我等俗世,也只好獻酒了。」趙棡話鋒一轉,笑道,「我看四弟今日只是淺酌,便知金珍釀淡淡不合胃口。四弟久經沙場,戰功赫赫,當飲陳釀烈酒!來人,端銀月棲鳳!」

  銀月棲鳳,就是那種酒色如銀,一滴百年芬芳的貢酒?呵,朝臣滿座,配著戰功赫赫一詞也不知是說給誰聽的!易寯羽看著趙棡手中的金樽意欲開口,趙橚卻在一旁輕咳微搖頭。

  「父皇英明,決勝於千里之外,我等只知奉命遵從,僥倖忝列戰英之名罷了。」趙棣起身接過金樽,笑道,「此酒是一年前父皇在兄長立冠之時所賜,情意綿長,小弟在此謝過兄長!」

  「你我兄弟,當不分彼此。」趙棡抬手飲盡,舉杯笑道,「四弟,為兄可是喝盡了!」

  「王爺,請恕民女無狀。」就在燕王將飲之時,易寯羽突然起身行禮道,「民女自幼貧寒,家中逢節少酒,如今稍好,可這饞酒的毛病卻是怎麼也沒改的了。銀月棲鳳乃是千年難遇的佳釀,今逢王爺生辰,可否請王爺恩賜?」

  「易少主喜歡?」趙棣裝作問難的樣子,轉身問道,「不知哥哥意下……」

  「今日是你生辰,」趙棡雖是揮袖白了一眼,但面上還是笑道,「你開心便好。」

  趙棣將酒放在托盤上,由小顏送到。易寯羽拿起酒杯,正在此時,她身旁一直安靜的白孔雀卻如驚醒一般,倏地起身,抖開雙翅,乘風高飛,迅速消失在月夜之中。

  易寯羽回過頭,看著金樽中淺銀色飄香好酒,抬手便飲下,將杯子放回盤中,淺笑道:「多謝王爺賜酒!」

  「當謝晉恭王才是!」趙棣笑道。

  易寯羽點頭淺笑,轉身再次行禮:「恩謝王爺!」

  「易宅富可敵國,怎會沒有好酒,四弟,你太過偏愛了!」久未說話的趙樉突然開口調笑道,「易少主身為嬌弱女子,你怎能賜這樣烈的酒!」

  「二哥一向心思細敏,愛惜紅顏,只是易姑娘想喝,四弟便給罷了,哪裡又有錯呢?」趙棡笑道,「今日還沒瞧見二哥的禮吶,我可要替四弟管你要了!」

  「四弟戍衛北疆多年,身經百戰曾百勝,對兵器喜愛最盛,我親手備了把弩弓,三天前便送來了。」趙樉舉杯笑道,「今日還送四弟一場琉璃煙火!」

  趙樉語音剛停,半空中便傳來「嘭嘭嘭」數十聲,只見五彩絢爛的焰火幾乎照亮整個夜空,所有人都起身走到廊下,仰首駐足,淺笑而觀。

  「王爺,」浩鵠悄悄走到趙棣身旁,行禮低聲道,「少主不勝酒力,特請王爺見諒。」

  趙棣穿過人群望去,易寯羽由錢蓉扶著急速向府外走去。趙棣喚來小顏,低聲吩咐了幾句,便又悄然回道廊下,繼續與眾人談笑風生。

  「易少主!」小顏掌燈追來,行禮低聲道,「走側門,要快些。」

  小顏領路,一行人果然很快便出了王府側門,來時的雪色馬車與武衛早已在門口恭候。車夫搬來腳凳,易寯羽一邁步子卻踩偏踏空,幸而身後有沈浩然趕來扶著。她手掌冰涼,眼神也開始迷離,口型像是說著沈大哥,卻已然出不了聲。沈浩然立刻覺出不對,攬住她肩,擁她入車,低聲道:「快走!」

  「沈大哥……」易寯羽抓住沈浩然的手腕,狐眼迷離,仿若拼盡最後一絲氣力般,顫聲道,「救我!」話音剛落便暈厥在沈浩然懷中。

  沈浩然探了探她的鼻息,還好,還有氣!正想為她把脈,卻發現她酥紅指尖開始慢慢變烏,再看她唇尖也開始發暗。飲下片刻便毒發,此毒竟如此厲害!他抱著易寯羽,看著她的側顏猶疑片刻,嘆了口氣,拉開裾口,從脖子上拿下金線穿的一顆明珠立刻放入她的口中。只是眨眼的功夫,易寯羽的晦暗氣色便有了改善,唇瓣也逐漸轉為淺紅。沈浩然再一探脈,毒已消減大半,想來再吃兩副藥劑就可痊癒。他戴好明珠,合好衣襟,攬著易寯羽,握著她的手,感覺正在回暖,稍稍舒了口氣。

  「沈大哥……」易寯羽悠悠轉醒,抬首看著他,蒼白的臉上淺淺微笑,「我還以為我死定了。」

  「只是醉酒而已,與生死無關,」沈浩然撫著她的側臉鄭重道,「以後不許喝那麼多酒了。」

  易寯羽微微點頭,握著他的手笑道:「以後,我只喝你給的酒。」

  「我才不會給你酒喝,縱得你如此,還要我照顧你!」沈浩然笑著抱怨道,「妮子就是平日里被寵壞了,我要是你哥哥,就下禁足嚴令,讓你好好長長記性!」

  調笑許久,依著她的性子,竟沒有反駁!見她垂首沉默,沈浩然突然覺出不對,用手探她的額頭竟開始逐漸發燙。奇怪,毒明明已經解了,怎麼還會如此?正想著,車馬已然到了易宅門口,沈浩然立刻踹開車門,抱著易寯羽跳下車便往府里趕。

  浩鵠跳下馬,即刻跟上來問道:「少主出門時還好好的,怎麼現在卻……」

  「她已有高熱之症,快去請大夫!」沈浩然緊緊抱著易寯羽,快步跑進百花苑中,看著浩鵠有些遲疑,怒道,「快去呀!非要看她死了你才甘心嗎?」

  「蓉兒,貼身照顧少主,我率人去請大夫!」浩鵠停住腳步,蹙了蹙眉,高聲吩咐道,「武衛守住摘星樓,少主若有何閃失,我拿你們是問!」

  「是!」眾人應聲答道,原本沉寂的百花苑卻立即處處掌燈,道道帶刀明哨,摘星樓似睡獅轉醒一般,煥亮如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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