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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章 第十六節

  易宏剛走出小苑,便於廊橋見浩天快步來尋。

  「公子,」浩天面色微恙,湊近附耳道,「顏宅出事了,小公子派人請您速速前去。」

  顏宅?晟金號掌柜顏旭鵬的府邸?易宏沉思片刻,點點頭,與浩天一同騎馬快鞭趕去。

  儘管顏宅表面風平浪靜,一如既往;可是一旦踏入院門,四處皆有帶刀羽衛把守。

  易宏隱隱覺出情況不對,加快腳步直至內院,才忽聞零星僕人捂口壓制的痛哭之音。他剛跨進顏氏寢屋,焦急等待的易寧與浩鵠便大步迎上。

  屋內彌散著濃濃的血腥氣,五感敏銳的易宏早已在院中就聞到。但,整齊的桌椅,完好的門窗,落灰的房梁……目極所示,都能證明屋內未曾有打鬥痕迹。易宏隨血氣找尋而去,寢屋暖閣中鴛鴦綉紋的絲榻圍簾上,飛濺狀的斑斑血污格外顯眼。

  易宏走近掀開覆蓋二屍的絲被,俯身細查:死者一男一女,穿著白棉睡衫,屍身皆僅剩軀幹部分,斷頸處的致命傷血口已干,血痕自此蔓延了半個床榻。

  浩鵠隨易宏至床榻旁,遞上濕帕稟告:「公子,滿府僕從無一驚動,屍身傷口平整,全身沒有其他傷患處,亦無絲毫掙扎跡象,兩人應是於睡夢時被殺。奴已找來長年貼身伺候顏氏夫妻的仆婢,仔細辨別其身形,可以確認死者就是顏氏夫婦。

  只是……奴已帶人攜獵犬,將顏宅翻找數遍,未找到二人頭顱。目前,徐明堯已帶府中精銳擴大範圍四處搜尋。還請公子恕奴辦事不力之罪!」

  「顏氏生前所用之香案、食物、茶水、衣物、香囊、脂粉等等可能被下藥之物可曾查驗?」易宏眉頭緊皺,起身接過手帕,擦手再問,「顏氏貼身奴僕可曾分開看押,細細審問?」

  「是,全部審過了,怕其供訴不真不實,有幾個還上了刑,但並無任何有效發現。」浩鵠又道,「顏夫人有早起習慣,就是因為今晨遲遲未起,丫鬟才覺出不對,進屋查看才……但為時已晚。」

  「潛入、殺人、逃跑……一系列行動竟可讓滿園護衛無一警覺!如此敏捷的身手與輕功,江湖上屈指可數,我已經派人去查了。」易寧以帕捂口道,「對方下手既准又狠,定是預謀已久。可是……以顏掌柜的好脾性,能讓誰有動機加害於他呢!」

  「鹽幫首當其衝!他們想要殺一儆百,以此威脅我易宅眾人。」易宏英眉一橫,扔下手帕道,「我奪其根基,他便來斷我臂膀。若非易宅內外守衛嚴密,讓其實在無隙下手,也許他們真會闖府拚死。」

  「鹽幫?」易寧思忖片刻,點點頭,嘆道,「也只有他們有如此心思和財力可聘到這樣的高手。」

  「當然,也不只是鹽幫有嫌疑,沈浩然與幾位王爺都知我與鹽幫舊怨,想要藉此挑起我們鷸蚌相爭也說不定。況且,江湖之大,高手隱匿如同細針墜大海,盲目找又怎能有收穫。」易宏背手凝眉思索道,「浩天,速傳齊丞、簡嘉進京見我,處理好屍體,莫讓消息外傳。浩嵐何在?」

  「浩嵐自知過失,正於外院調整人手,嚴保消息不外傳。」浩天為易宏遞上熱茶回道,「公子可要奴帶他前來?」

  易宏接過茶,蹙眉閉目,半晌未言語,緩緩深吸一口氣,倏地一掌握碎茶杯,冷麵斥道:「他是我派給顏旭鵬的羽衛,本職就是護衛管家!如今顏家無辜慘死,事後諸葛怎的還有臉面留在此處?」

  「是!」浩天拱手深拜道,「還請公子示下。」

  「令:盡數替換顏宅所有奴僕,永不錄用!內院護衛,懲十鞭沒奴,並罰薪一年。廢浩嵐武功,罰重杖五十,交由衛司嚴加看管!」易宏將掌中碎瓷盡數拍在紅木茶几上,沉音厲聲道,「傳:全國十八州府晟金號即刻關閉,三日後夢妝軒、鳳羽庄亦關閉,五日內封鎖所有漕運航道、驛路客棧。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我到要看看,到底是誰憑几許力量頑抗到底。」

  一語言盡,茶几驟然如地震山崩般分裂倒塌,驚得眾仆跪地不起,齊呼:「公子息怒。」

  「你們先下去。」易寧扔開手中絲帕,輕聲道。

  「是。」眾奴行禮告退。

  「兄長,」易寧闔上門,轉身上前,撫著易宏的背柔聲勸道,「顏掌柜十年盡忠,人又機敏,乍然被害,兄長如何氣惱懲治下屬都應當。可……哥哥,五十杖是不是有些重了,浩嵐恐會受刑不過……」

  「重?你以為沒有內應,賊人能如此輕鬆便遣入內院,找准寢屋,行兇殺人,還在眾人眼皮子底下逃之夭夭嗎?我就是要以浩嵐做例,讓那些企圖背叛易宅之人知道叛徒下場。」易宏橫目一凜,皺眉長嘆道,「賊子猖獗,你又不會武功,要更加小心,近日就留在府內處理機宜,浩天也去雲嶺閣陪你,一切小心為上。」

  「好,我聽兄長安排。對了,王浩所在的朱雀書院可要安排暗樁護衛嗎?」易寧蹙眉道,「因馬球賽之故,近日朱雀書院人多紛雜,龍蛇交聚之地怕是……」

  「不!」易宏搖搖頭,道,「王浩目前的身份並不惹眼,若派大批人手護衛反而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他有重瞳重明足矣。我要馬上趕回朱雀書院,算時辰,也快到我上場了。」

  「好。」易寧拱手道,「兄長一切順遂。」

  朱雀書院門前之十里長廊,僅易宏一人騎快馬而來,門外留守的護衛小廝前去伺候下馬。

  於門口立柱旁等候已久的青顏笑迎上前,卻發現易宏面色不佳,似有怒氣,立刻收笑頷首,唯恐再觸怒主人。

  「怎麼不在裡面等我?」易宏見他垂首不答,再問,「肖二哥又為難你?」

  「沒有,」青顏淺淺一笑,與他一同進門,道,「月姐姐已經替您抽籤,您排在今日第二組紅隊。我怕您趕不及,想在門口等,算著時辰,若是您還沒來,就讓人去尋,好在您及時趕回來了。」

  「昨日剩餘的場次都比完了嗎?」易宏道。

  「嗯,應已比最後一場了。」青顏回道。

  「哦,對了,小顏,你以往有沒有見過沈府的人。」易宏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道。

  「沒有。」青顏不知他此問何意,據實以答,「在翠柏軒,嬴哥哥一直嫌我膽小不會說話,只讓我躲在屏風后彈琴,我一位客人也沒有見過。」

  易宏止住腳步,狐眼緊盯青顏雙眸,忽而抓起他的手。那纖白指尖確有淡黃老繭,若非苦練琴技之人是不可能留下的。

  二人已然走進人來人往的球場邊,易宏如此突然抓住青顏的手,倒嚇了青顏一跳。

  青顏緊張得渾身僵直,一動不敢動,易宏熾灼的掌溫熱得他面上忽現兩片紅暈,口中亦是結結巴巴:「公……公子……」

  「顏歡你可認得?」易宏放開他的手,微微舒了口氣。

  「認、認得,他……他與我曾同在翠、翠柏軒。」青顏攥著汗津津的拳頭,頷首隻看自己的足尖,快速微喘努力平復心緒。

  「你結巴什麼。」易宏瞧不上他不經事的懦弱模樣,白他一眼,背手快步走在前。

  「沒、沒、沒什麼。」青顏狠狠咬唇一下,想要忘記那雙狐眼方才的灼灼目光,面上卻更顯緋紅,猛烈的心跳久久不止。

  「顏歡好看還是你好看?」易宏道。

  青顏細想了想,追了幾步,跟上易宏道:「歡哥哥比我會打扮,能言善道,舞姿動人。」

  「會打扮?呵呵。」易宏低笑道,「你還真是聰慧。」

  「聰慧?」青顏蹙了蹙眉,一時沒有明白易宏話中之意。

  「我問你顏歡好看還是你好看,你不直接回答,僅言他更會打扮。」易宏笑道,「從古至今的美人,皆是不屑以用金銀脂粉妝點修飾后的姿容與人相較的。正應了那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若他容姿勝你,又何必刻意打扮引人注目呢?『雪肌歡言』,傳聞果真不假!哈哈,你這番不露痕迹的自誇,即使顏歡在此,也聽之受用。這難道還不聰慧?」

  說著,易宏回頭纖指點了點青顏潔白的額頭,俯身輕笑道:「我喜歡跟聰明人說話。」

  青顏抿唇一笑,頰上的朱赭染得雪白耳垂也帶上幾分淺紅,更是羞得不肯抬頭了。

  「公子,」青月在看台上遙見易宏身影,攜二女僕快步趕來相迎,行禮道,「今日第一場比賽已經快要結束了,奴伺候您前去更衣吧?」

  易宏側望場中紅方已然豎起四面旗幟,點點頭,轉身淡淡一笑:「去看台上觀賽吧。」

  「是!」青顏點頭相應,目送他迅速離去,唇邊淺笑久久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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