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水湮宮> 中章 四十八節

中章 四十八節

  當清晨的陽光投射到易宏柔緞般光潔的面頰之上,她才悠悠醒來,迷濛地揉了揉雙眼,忽感腰間不屬於自己的重量。

  易宏低頭一看,才發現那是肖劭朗粉白的右手。她抬起他的手臂,微微回過身,枕榻之畔的他呼吸勻稱、甜睡安然。她將他的手臂緩緩放下,雙目緊盯肖劭朗的臉,確認一系列的動作讓他並無一絲醒來跡象,才長抒一口氣。

  易宏輕輕掀被起身,找到束胸的軟緞,快速綁纏起來,一邊裹一邊祈禱,希望昨夜的昏暗沒有讓肖劭朗看到她胸口的瘡疤。

  「你要走了嗎?」

  肖劭朗清雅的聲音突然從她身後傳來,驚得她手上一滯,忙拉過身側一件雪色裎衣裹住上身,方才敢回頭相看。

  肖劭朗撐起半身,欺霜賽雪的玉白膚色在清朗陽光的映照下顯得嫩若凝脂,青黑如緞的長發似瀑垂下,微紅迷濛的雙眼輕垂凝視,直像個柔弱可欺的小兔子。

  這傢伙又開始裝嬌弱博同情了!易宏狠狠剜他一眼,並未言語,自顧自穿著衣衫。

  「昨夜你就一直背對著我,今早又要這樣匆匆離去嗎?」肖劭朗纖指輕戳易宏方才躺過的枕頭,微嘟唇,頗為委屈地低聲喃喃,「我會做好你最愛吃的炙羊排、酸奶、金屋藏嬌……你回來吃?」

  易宏提鞋並未理睬,反而起身抓過地上的深衣,快速扣緊紐扣,繫緊腰帶。

  「你若因為天氣漸熱,不想吃這些,」肖劭朗看她要走,忙坐到榻邊拉住她的袍角,昂首注視,滿是討好賠笑,道,「不如我做酒釀青蝦,蒸乳扇……」

  「肖劭朗!」易宏嘆息著打斷她,她當真看不過在外人面前驕傲冷峻的肖劭朗如此卑微討好模樣,不禁蹙眉道,「你是鶴府宗主,是禮部三品員外郎!你能不能不要跟翠柏軒的哥兒一樣,每天關心我吃什麼?你是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嗎?還得等我像老師一樣給你布置作業嗎?」

  「翠柏軒?」肖劭朗眼睛一眯,起身走近,凌厲的眼神直視易宏,聲音也硬冷了幾分,「你常去?」

  我怎麼會提翠柏軒呢?腦子睡抽了嗎?易宏在心底狠狠罵了自己一句,倉皇找尋應對之策。

  「他們竟還關心你吃什麼?」肖劭朗攬過易宏窄腰,眼神微凜,微嗔怨道,「你竟把自家夫君與優伶、契兒相較?」

  「額……」易宏一時之間實在找不到適合的措辭,只得兵行險招,捧起肖劭朗的臉,狠狠親了一口,暖暖笑道,「記得把青顏送回易宅,我留著他還有用。」

  知她待翠柏軒眾人不過棋子,肖劭朗面上薄霜這才略略化開,淺淺一笑,算是應下。

  易宏輕輕推開肖劭朗,拉過几案上的白袍攏在肖劭朗的肩頭,縴手胡擼著他的額頂,像哄孩子一樣輕輕笑道:「別著涼,乖!」

  肖劭朗反欺身上前,欲親香澤。

  易宏輕巧閃開,大步向門外跑去,一溜煙便跑沒了影。

  獨留肖劭朗拉過白袍,得意微笑:他的卿卿還是這般害羞啊!

  易宏剛從昨夜翻進的高牆一躍而出,便見到等候已久的錢蓉和影衛,甚至連一臉焦急的浩鵠也在。

  「怎麼了?」易宏問道,心想:幸虧這兒是僻巷,否則他們這麼多人在此豈不惹人眼?

  「今晨起所有驛站、港口全部封禁,只有當地府尹簽蓋的起運批文才得通行。」浩鵠近身稟報道。

  「這些我不是早就部署好了嗎?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易宏抱胸倚牆道,「還有呢?」

  「重點是驛港一封就等於絕了所有人遷徙、貨運之途!眾城物價上漲不說,自應天起,不知是由何人煽動,許多在易氏錢莊、金號存銀存金的主顧一齊來提錢,現已禍及八省!」浩鵠看易宏一臉淡然,急得捶胸頓足,詳細回稟道,「錢莊、金號的常備存銀、存金全部提完,可是提錢之人依舊絡繹不絕!錢莊、金號拿不出錢,那些人就誹謗易氏已捲走大家的錢用於揮霍。眾口鑠金,眼下各地掌柜急得都發紅羽信鴿嚮應天求助。可是驛港……」

  「開始打輿論戰啊……」易宏低頭嗤笑,搖首嘆道,「傳令:各省州府打開金庫……」

  「打開金庫!」浩鵠驚呼,「若是金庫中的存銀也被取盡,易宅豈非沒有退路!」

  「哎……」易宏拍拍浩鵠的肩膀,哭笑不得道,「你別急啊,聽我慢慢道來……」

  易宏拉近浩鵠,附耳低聲絮絮。

  浩鵠不住點頭,眉頭漸漸疏解,待易宏說完,浩鵠拱手笑應,連連讚歎道:「妙計,妙計啊,公子!妙計……」

  「哼哼,」易宏假笑兩聲,挑眉道,「妙你還不去?」

  「是是,」浩鵠拱手一禮,拜別道,「小的告退。」說完,迅速蹦躂著跑了。

  「你,」易宏喚來錢蓉身旁的影衛,邊走邊道,「你回去看看青顏傷得重不重,若是用醫用藥,可去瀚海軒找衛狸。」

  影衛得令退下。

  「公子,」錢蓉陪著易宏慢慢步出僻巷,輕聲問道,「咱們現在回府嗎?」

  「不急,」易宏背手行在前,慢慢踱步,看著街上人來人往,皆是神色匆匆,唯獨她,彷彿閑逛一般悠然。

  易宏縷縷髮絲,淡淡道:「你去鳳羽庄通知季玄清,讓她按照我妹妹的身量準備三套烏紫色的婚慶吉服。告訴她,衣裳不準用刺繡,冠釵不許配珠寶,一切,簡素為上。」

  錢蓉聞此蹙眉不解,她知道易寯羽最是討厭紫色,淡紫、煙紫尚可忍受,可是濃紫、烏紫這般深重的顏色,少主從來不穿,甚至連看也不看。如今卻令季掌柜以此顏色準備吉服……實在讓人看不懂。

  易宏沒有聽到錢蓉的應答,回頭也見她蹙眉疑惑的模樣,輕聲一笑:「無謂多想,照我的吩咐去做便是。做完便回府休息吧,守了一夜,也是辛苦你們了。」

  「您呢?可回府用膳嗎?」錢蓉近身關切道,「奴婢看您眼下有些烏青,想來是連日辛苦有些傷身了。您歇歇嘛!」

  「賊人一日不除,我心病一天不愈。怎容歇息?」易宏笑道,「更何況,昨夜那麼多人家為易宅強行放禮花,你以為他們會輕易放過我嗎?去吧,我爭取入夜回府安歇。」

  說罷,易宏便轉身離去。於此同時,浩鵠安排的車駕也從易宅城外的莊子出發了。

  車駕一共十輛,每輛車配車夫二,弓弩手四,長刀護衛六。車車相連,行於路上,綿延半里之長。外圍更有紅衣蒙面影衛沿途相守,他們都是離巽營的翹楚,以一敵百的高手。

  車駕、護衛,浩浩湯湯一眾人,一路上招搖過市,本約一刻的路程,他們卻走了半個時辰才到城中。

  隊伍方入城內便引起了守城哨營與百姓的圍觀注意:那些車中沒有以往包裹嚴實的笨重大箱,反而是由一個一個竹簍堆砌。從竹簍的縫隙中看去,簍內儘是閃亮金銀之色,在陽光照射下尤其顯眼。

  若站在隊伍行進之街道兩旁的小樓往下看,便更能清楚的看到竹簍中排放得整整齊齊的金塊銀錠。

  「哎,這是哪家金號的鏢車啊?」路旁圍觀群眾中,一身著錦衣的老婦不停用手中絲帕擦著額鬢淺汗,側問身旁擁簇的人群。

  「哎喲喲,這麼大的排場,用竹簍分裝金銀,山堆海砌似的運來,除了天下首富——易族三姊妹,還有誰有這樣的家底,這樣的魄力!」一肥胖老婦搭話搖扇笑回。

  「那說易宅將客戶錢財揮霍殆盡的謠言豈非不攻自破?但,易族為什麼突然要運金銀進城呢?」一管家似的年輕男子聽她二人對話忙湊上前。

  「啥,你這都不知道!」胖婦人回道,「陛下封了驛港,沒人運糧運葯,這菜價米價都在漲,葯價更是高得離譜。這些有錢人,呵呵……有的呢,是想取錢屯物,趁機大賺一筆;有的呢,是擔心自己手裡的錢不夠花,所以都慌慌張張去錢莊、金號取錢去了。」

  「錢不夠花?」年輕男子捻須笑道,「錢放錢莊里還能利滾利,取出來放到家裡也不能生錢。若是怕錢不夠花,怎會取錢呢?」

  「小生,你細想想。」一挑擔老翁道,「年前,這一錢銀子能換一石細米;年後,一錢銀子卻連一斗糙米都買不到。他們這是怕現在不取錢買點東西,以後就什麼都買不到了。」

  幾人正說著,運銀隊伍已然到了晟金號門口,門裡走出一位白鬢微染的乾瘦男子。老者灰須過肩,看上去頗有幾分仙風道骨。他就是原晟金號掌柜顏旭鵬的父親顏良。

  顏良令人明鑼吸引周圍看客。

  鑼聲方止,顏良走上第一輛馬車,站在車軾上拱手高聲道:「諸位高朋貴客,老朽乃晟金號掌柜顏良。奉東家、易宏公子之令,在此為需要取銀之客兌換錢銀。但,公子命我傳話:逢此國難之際,不論是紅紫高堂,還是低位商賈,都有責調整貨運往來,讓全國十八州府的百姓吃上平價糧。可是如今港口驛站被封,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易宅也沒有辦法調出一米一糧。如今錢銀也還復諸公手中,這糧價高低,就全憑諸公買賣做主。從即日起,易宅、沈宅、江北上官等十餘家商族皆停市,罷粥鋪,關善堂!」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