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災民
新治元年,皇帝李力登基,登時正值梟離之亂結束,天下百廢待興,又是災荒之年,其中尤以京畿道為重。
適當時,皇帝分天下為十道,京畿道、荊州道、江南道、遼東道、蜀中道、嶺南道、西涼道、江南東道、幽雲道以及幾乎被忘記的一個小小八閩道。
早在老皇帝病後十年內,嶺南道其實就與中原勢合形離了,而蜀中道更是這樣,嶺南道可自給自足,蜀中道更是年年豐收,富裕非凡。
新帝劃道之前,是沒有江南東道與八閩道的,俱皆稱之為江南道,故而越挨近大河之地越富裕,也就是如今的江南道,家家富裕非凡,但窮的人卻更窮。
荊州道則不同,五千裏荊州大地,地跨大江南北之處,即使有的地方欠收,但仍有別的地方豐收,地大人廣之處便不怎麽缺糧,更處於江左之地,以大江之水灌溉,大抵是餓不死人的。
西涼道自古以來便有,但也是與中原貌合形離的,若不是張麒浩鎮守涼地,恐怕涼地早在新治五年的第二場夏蠻大戰中丟給了北蠻子了,但涼地區區五十萬戶,地廣人稀又不利農耕,糧食都是靠一點一點擠出來的,要麽便是從蜀中道或者京畿道運糧進取,否則便要餓死。
這也使得涼地之民,民生彪悍了,故而涼地之人皆可為兵,聽說拿了首級便賞銀賞糧,上了戰場一個比一個凶。
幽雲道不必提,亂了近百年,山賊盤踞,又有上百俠莊,所謂江湖義士雲集,但哪個不幹點打家劫舍、攔路撲食的勾當?
更有幾個魔教駐足,此地亂了百年,朝廷多次派兵剿匪剿賊,都不得其果,隻能聽之任之了,再多的兵再多的銀子投進去,都要浪費掉。
遼東道則是新開之地了,新治三年第一次夏蠻大戰,便有靖南軍趁著戰後修整,兵鋒直指遼東之地,一口氣打下遼東三千裏地,更是直接以兩千騎兵突入朝麗國國內三京,至此遼東收複,朝麗重新上供成為大夏藩屬。
接下來便是京畿道了。
七千裏地的京畿道,在大夏中原之中屬於最大一條道,六路三十六府,七百萬戶,兩千六百六十萬口,可謂真正的地大物博了。
非要將京畿附近七千裏地納入京畿道之中,而不是重開新道,有兩點原因,一是京畿道再往北便是幽雲道,幽雲道亂了數百年,朝廷擔心哪天幽雲道來個強勢之人一並吃掉所有勢力然後南下,將直取京畿了,於是將京畿道擴大為七千裏地,也算是做個防守的緩衝帶。
第二點原因便是,新皇帝覺得天下分為十道做個整數正好,當時為小女孩的欽天監太史令小白,也是這麽認為的。
但京畿道實在太大了,大得難以管理,即使劃分了六路三十六府,還是難以管理,其重中之重便是,北饑荒南豐收,或者東邊饑荒南邊豐收,但無論如何,隻要有一處饑荒了,其他幾處卻永遠補給不過來,為此朝廷多次撥款。
有一次大朝會,正值關內路大鬧饑荒,皇帝當庭問執筆太監道:“朕的內帑還有多少銀子?朕要再出一半賑災!”
新皇帝不僅豁達而且豪氣,幾次撥出自己的私房錢來賑災,自己可能都數不清來次數了。
但一旁的杜貂寺卻馬上跪下說道:“陛下……陛下的內帑還隻有二十兩銀子了呀……”
此話一說,憋得滿朝文武不敢說話,沒人去懷疑皇帝內帑是不是真的隻剩下二十兩銀子了,但就打這二十兩銀子的數兒,皇帝還真豪氣不起來了。
皇帝也是臉一紅,尷尬得半餉不說話,他真不知道自己內帑還隻剩下二十兩銀子了。
難道,當庭找王公大臣們借銀子?——
吳離烽被長徐與易文哲帶著奔向京畿道,但一路都不得不小心。
絕無望的擔憂沒有了,擔憂的卻是一路上的災民。
今年,京畿道又欠收了。
三人四馬,兩匹瘦馬,兩匹壯馬。
長徐獨自一人一馬,而吳離烽與易文哲同一馬,都是騎著瘦馬。
兩匹瘦馬一前一後走得不快,長徐本身就沒有抽馬,畢竟還要兼顧著身後的吳離烽與易文哲兩人。
而在一旁跟著的壯馬,則是走走停停,不時的噴兩下響鼻,又不時跑遠一點去遠處的河邊吃兩口草,但始終跟得上。
不過兩匹壯馬不敢離得太遠,是真的不敢,從心理上便不敢。
一路走來,有許多的災民在路旁行走,或走或旁,慘狀異常。
兩匹壯馬最近一次受過驚嚇是在今早上,剛路過一群災民,十幾人的樣子。
兩匹壯馬在最前頭怡然自得暢快的奔跑著,在朝陽之下快樂得似兩頭小馬駒,而長徐與易文哲、吳離烽等人騎的瘦馬在後麵遠遠的,還沒跟上。
十幾個災民看見兩匹馬,上去便是要捉住,十幾個人中有兩個剛吃完樹皮之人,趁著力氣還在,串著兩根藤條就把馬頭給套住了,然後幾個瘦弱得不像樣的災民也上前去胡亂要把馬按住。
看起來經驗十足,卻是沒有辦法的事,這兩匹馬不弄倒,身後十幾人再找不到吃的,可能都要餓死。
兩匹馬驚住了。不斷的長嘶,長徐遠遠看見了,立馬策著屁股下的馬前去,沒想到瘦馬雖然很瘦,但是絲毫不影響速度。
在馬鞭的威脅之下,三下五除二便跑到了這十幾個災民身旁。
十幾個災民看著眼前這人,人高馬大的,一下子便被驚住了,眼神之中透露著恐懼,但饑餓之下的求生本能又促使他們不敢停下手上的動作。
於是隻是在短短的對視之中,這些人沒有理會趕來的長徐,仍要把馬按倒在地。
當然,若是有尖銳之物的話,可能這兩匹馬早就被眾人按下了。
長徐對於他們來說,隻是個衣著華麗的公子哥而已,或許身上有點銀子,但這樣的公子哥身上是不會帶糧食的。
對於他們而言,糧食才是當下最為重要的,當下的馬也是分外美味的。
長徐大聲喝止他們,但卻不忍心用鞭子抽下去,這些災民是陛下的百姓,陛下視作兒女之人,怎能隨意鞭打。
龍門一族,龍從朱雀,性格也有點隨。
隨後易文哲與吳離烽便立馬趕到了。
對於剛從晉州城出來的吳離烽,當下這番情景讓吳離烽有些傻眼,離著晉州城才多少裏地,便就這樣了?
晉州城內可是人人有餘糧的,即使是城外的棚戶區,雖然那些百姓隻是住著棚戶區,但也隻是因為不夠銀子或舍不得離開那地方,才住下的,溫飽是沒有問題的。
連乞丐都吃得消的地方,怎麽在這裏就行不通了?
而易文哲先前經過此地也是如此,但他顯然很有經驗。
易文哲二話不說,從馬鞍旁邊拿出一個包囊,從中拿出數塊幹烙大餅來,舉在手上大聲喝道:“來呀!”
就這一聲便把十幾個災民的注意力吸引住了,一看易文哲手上大餅,仿佛口水都直接流出來了。
這種現成的大餅不好過這兩匹馬?再說殺了馬還得要燒火,這多麻煩,還不如直接就來個痛快的大餅。
易文哲毫不遲疑,直接把幾塊大餅丟到路的另一邊去,十幾個災民連忙趕過去,跪伏在地上搶。
跪伏的是食物,而不是易文哲。
看災民如此這樣,吳離烽心生悲哀,古代,都是這樣嗎?
隻有少見到百姓的長徐才會對此驚訝,但既然如此能夠緩解當下的困難,長徐也就沒有說什麽了。
吳離烽想著光吃幹烙大餅多幹啊,幹脆把水也給他們喝吧,正要解下水袋卻被易文哲止住了。
長徐正要解完兩匹馬的困,上了馬易文哲便喊著走,抽了兩下鞭子,幾人便快速離開此地了。
“為什麽不給他們水喝?”吳離烽在易文哲身後不解的問道。
長徐也好奇為何如此,回頭看了一眼易文哲。
易文哲說道:“這種災民,其實我見多了,總督,京畿災民多一是因為欠收,但另外還有一種便是懶,懶得耕地,卻四處去乞討吃食。”
他接著說道:“我一眼便看出來這些人便是那些懶的,對於他們,一口飯吃足夠,你若是再給予他們水喝,他們便要得寸進尺,更要跟著你,到時候甩都甩不開了。”
長徐與吳離烽頓時恍然大悟,原來其中還有這層意味在裏麵。
易文哲又說道:“再說附近也有河流。他們自然都輕車熟路的。”
京畿道之災民,曆年一波又一波,有些好了,又有些壞了,此消彼長連續不斷,往南的被喂飽了,往北的被幽雲道收編了。
長徐雖然活了五十四年,但其中有大部分時間都在京畿禁宮中度過,隻有少數幾次出過京城,故而對於這些,可能了解的比皇帝陛下還要少。
他說道:“難怪陛下年年都要撥款賑災,原來是因為這樣的原因,我這趟回了京城,必然要稟明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