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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 橋上笑

  確實,在洪衍武「****兒搪火爐子」的傳說之下,一時還沒人敢於當「出頭的櫞子」,堂堂正正亮刀子來爭地盤的。


  但「吃不著葡萄就會說葡萄酸」是人的通病,由於「票販子」們壟斷票源的獲利方式「傷」了不少人面子,電影票裡面的「含金量」也惹得各路「豺狼」垂涎欲滴。


  所以不知是不是受了「某些人」的指使,不少有「把子」撐腰的主兒,還是會用極其下作、齷齪的方式來冒壞,變著花樣兒地給「票販子」們添噁心、找麻煩。


  有人在「票販子」拉客時候故意說怪話,挑唆顧客不滿情緒的。


  也有人假裝開玩笑,唆使手下「佛爺」掏「票販子」們腰包,想「黑吃黑」的。


  甚至還有甚者,突然齊聲高呼「警察來了」,用虛張聲勢的法子驚嚇「票販子」和顧客來取樂的。


  總之,大架沒有,零七八碎的騷擾不斷。


  這自然給八家影院「良好」的「倒票秩序」造成了極大困擾,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八家影院的票務收入。


  「管線兒的」、「管眼的」都不幹了,「管面兒的」們也忍不住罵娘,便去找「上面」討主意。


  只可惜,當時洪衍武和陳力泉都正在忙常顯璋的婚事,由於無暇顧及,他們只給了底下人一個消極的答覆,「極力維持,一忍到底,節后再說」。


  這麼一來,沒有任何有效的反制措施。那些故意找事兒的主兒,也就越來越蹬鼻子上臉,無所顧忌。


  八個「分舵舵主」幾乎把牙都快咬碎了,把肚皮氣炸了,才好不容易彈壓住手下,堅持到下半月的。


  可形勢依然越來越惡劣。


  情況最嚴重的就是前門和天橋地區的四家影院。4月20日之後,像「八叉」和「小地主」手下不少人,沒事兒就聚集在相近的影院門前,一邊抽煙,一邊虎視眈眈盯著「票販子」們倒票。


  看樣子明顯已經有點兒按捺不住,有重新試圖和「票販子」們搶生意的意思了。


  這下可把「天橋劇場」的「小百子」、「中華電影院」的「小盛兒」、「珠市口影劇院」的「小順子」和大觀樓電影院的「三蹦子」急得夠嗆。


  他們四個一合計,覺得這裡畢竟不是自己的地頭,控制力上有點薄弱,比不得「八叉」和「小地主」這倆地頭蛇。所以他們一致決定,還是得去找「洪爺」和「陳爺」訴訴苦,別等地盤真丟了就晚了。


  但就在這個時候,受老天的眷顧,公安局竟出手解決了他們的困局——全市的「大抄」開始了。


  這是始於「運動」時期的慣例,也是「嚴打」的最初形態。


  每每當社會治安惡化到一定程度,逢「五一」、「十一」、「元旦」、「春節」這種重大的節日前,京城公安局就會統一來一次大搜捕,好「凈化」一下首都的治安環境。


  「大抄」通常都是在夜裡進行,具體方式是由每個街道主任帶著派出所的人分頭到有前科的或遊手好閒的人家中把人帶走。


  於是一時間,京城的所有看守所都是人滿為患。那些僥倖沒被「抄」進去的主兒,第二天得知大勢不妙也紛紛四處躲避,不敢露頭。


  但這還不算完,「進來」的人想出去可沒那麼簡單,要麼供出幾份別人的案子算是立功,要麼就得忍到節后,沒人翻你的舊賬才行。


  這時可就顯出洪衍武的英明來了。


  正因為他和陳力泉及時有了工作,這次才能置身事外。


  並且由於他定下的「勞保制度」,手底下人哪怕被抓起來十幾個,也沒一個擔心的,對團伙內部的事兒,嘴都閉得嚴嚴實實。


  另外,也是因為他把「淘氣兒」他們帶入了這個行當,這伙兒人等於上岸「洗白了」,既然沒再犯掏包兒的案子,別人「扎針兒」、「抬人」,怎麼都牽連不到他們。


  更何況,他的命令還使得「票販子」們最大程度地剋制住了自己,成功維持住了影院門口的大致和平,一點沒有引起專(政)機關的關注。八家影院等於還是遊離於公安局的視線之外。


  所以「票販子」們也就成了這次「大抄」的直接受益方。


  「大抄」第二天,八家影院門口的閑雜人等就迅速為之一空,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而且這次勞動節后,那些被「抄」進去的「票販子」全都被放出來了。


  相反的,倒是其他各路「把子」們元氣大傷。無論南城還是北城的「玩鬧」們,幾乎少了三成的人手。


  「小雷子」因為當初洪衍武的提醒,早有準備,損失還算小的,但這次也「丟」了一成人手,十來號人,把他心疼得直罵公安局的八輩祖宗。


  而這時,洪衍武和陳力泉也恰恰忙完了手裡的事兒,轉過頭來開始收拾爛攤子了。


  首先要教訓的,當然是幾個損人不利己,蹦躂得最熱鬧的「王八蛋」。而且本著「殺雞給猴看」的原則,為實現「以儆效尤」的目的,洪衍武決心對他們一律施以辣手。


  5月5日,剛送走楊衛帆的當天晚上,在右安門護城河的石橋上,洪衍武帶著「淘氣兒」就擋在了「老褡褳」手下的半隊人馬面前。


  說是半隊,是因為「大抄」進去了四個,現在這伙子人只剩下五個。正由「大佛爺」「大金子」帶隊,從右安門到丰台火車站的「351路」下車,準備過河找飯館吃飯。


  要知道,「老褡褳」的人在洪衍武手底下已經不是吃過一次虧了,這烏漆麻黑的時辰,一見著他就跟撞見閻王似的。誰能不肝兒顫?

  就在幾個手下哆嗦的同時,「大金子」下意識就去摸后腰的攮子,同時色厲內荏地喝問。


  「『紅孩兒』?『淘氣兒』?你們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找你們玩玩!」洪衍武一臉微笑,橫著膀子逼上來。


  「我們沒惹著你們啊?」


  「放屁!壞我們生意還裝傻充愣?你們幾個小子怪話挺多啊!居然還攛騰別人等到開場后再買票,想讓我們票砸手裡是不是?」


  一聽這戶,「呼啦」,」大金子」一方五人,齊齊向後退了兩步,然後二話不說,頗有默契地掉頭就跑。


  可哪兒有這種便宜事兒啊。他們才剛跑了沒幾步,就見橋頭邊又走來一個魁梧的身影,手從袖子里一抽,舉起了一個一尺多長的棍狀物。


  「陳大棒槌!」


  誰也不傻,五個人立刻止步,然後背靠背圍成一團,腰間一片光亮閃爍,顯然刀子都拔了出來。


  這一下,橋上本來不多的行人都發覺不妙,立刻狂奔離去,須臾間,石橋上就空無一人了。


  但沒想到,洪衍武一方卻沒絲毫顧忌,兩邊人仍舊慢悠悠往橋中間逼來。而且洪衍武還語帶嘲諷地說了一句。


  「喝!有膽量,我喜歡!這樣才能過癮嘛!」


  得,就這一句,徹底瓦解了好幾個人的意志。瞬間三把刀子被棄了手,扔在了地上。」大金子」見狀,也只能帶著另一個小子,跟著把刀扔了。


  「洪……洪爺,『淘氣兒』,你們可都金盆洗手了啊,這樣可犯規矩!」「大金子」突然抓住了根救命稻草,趕緊嚎了一嗓子。


  哪知洪衍武一句就給他堵了回去。


  「屁話,老子又不是來搶你們地盤,犯什麼規矩!相反的,你們故意砸我們飯碗,這不是想逼我們重開山門嘛!」


  「洪爺!我們錯了,您大人大量,網開一面,我們保準兒不再犯……要不,要不,我們兜兒里的『葉子』您都拿走……」


  」大金子」慌亂之下,趕緊讓手下們掏錢,不一會,七手八腳湊上了八十多塊,這是他們一天的收成。


  哪知洪衍武只不屑地撇了一眼,根本不接。


  「琢磨什麼呢!我們可都是『上岸』的人了,哪兒能再『洗佛爺』?不能『犯規矩』不是?把錢收起來……」


  」大金子」一頭熱汗,「那……那您什麼意思?」


  「沒別的,爺就喜歡看蛤蟆跳水!你們幾個今兒再讓爺開開心吧……」


  「啊?」「大金子」幾個全傻眼。


  「啊他媽什麼?又不是頭一次了!別磨磨嘰嘰的,都給我跳!」


  一聽洪衍武不耐煩了。「淘氣兒」也不再客氣,向前跨了一大步,一抬腳就蹬在了」大金子」的肚子上。把他「哎呦」一聲踹倒在地。


  等這小子再起來,就沒轍了。知道胳膊擰不過大腿,只好老老實實以身作則,帶頭領著手下們越過石橋的欄杆,挨個捏著鼻子往下跳。


  半途中,也有個小子想耍雞賊。本著「有困難要撤,沒有困難製造困難也要撤」的戰術理論,假意去翻欄杆,突然間又跳了下來,掉頭要逃。


  但可惜陳力泉手下還從沒有過漏網之魚,他及時用腳一絆,在對方身子傾斜的瞬間又用臂膀狠狠一撞,結果一個「撞金鐘」,那小子的膀子不但脫臼了,還很誇張地一個凌空劈叉,翻落到橋下邊去了。


  只聽慘叫中,「噗通」一聲,那小子就砸進了黑暗臟臭的河水裡。


  最後望著河水裡往岸上撲騰的幾個腦袋,洪衍武嘴裡還喊呢。


  「兔崽子們!回去給『老褡褳』帶個話兒。老子現在是優秀市民,要讓老子沒飯吃,老子就都把你們送『局子』里給警察當兒子去。何去何從,讓他掂量著辦……」


  這正所謂:你做東來他做西,一報還一報。待到黑燈瞎火時,丫在橋上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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