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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6章 歪才

  《軍港之夜》和《小白楊》委實堪稱「紅歌」里的優秀作品,又好聽,又好學。


  楊衛帆很快就學了個大概其,然後用吉他伴奏這麼一唱,別說洪衍武和陳力泉相當滿意,就連他自己都很有感覺。


  緊跟著再拿錄放機一播放剛才的錄音,那效果也是杠杠的。一點不像業餘水平,絕對夠格參加全軍匯演的。


  這不但讓楊衛帆信心大增,對洪衍武出的主意擁有了不少底氣。洪衍武在他心裡自然也增添了不少的文藝光輝。


  雖然暫時還稱不上什麼詞曲大師,到了讓他來崇拜的地步。但洪衍武有歪才,腦子絕非一般人可比,楊衛帆卻深信不疑。


  想想看,在這個幾乎所有革命歌曲都是慷慨激昂風格的年代,一個人居然能把枯燥的軍旅生活通過歌曲,表達得這麼浪漫,這麼抒情。要說這不算有才華,那簡直是昧心之語。


  至於這歌兒會不會是別人創作的,洪衍武的剽竊?

  楊衛帆根本就沒有這種考慮。


  這主要是因為當年人們有大量閑暇時光,許多人都自己創作歌曲解悶。而且這些「創作者」大多沒有音樂常識,歌曲傳播就是靠傳唱。


  這也是當年許多知青歌曲,和「流氓歌曲」在民間那麼泛濫的主要原因。


  其中倒不乏一些歌曲相當曼妙動聽。像《南京知青之歌》、《羅馬錶》、《織毛衣》均屬此流。


  而楊衛帆和洪衍武接觸以來,同樣聽過不少他「創作」的小調。


  比如說用《喀秋莎》改成的《燉蘿蔔》。


  「買四個蘿蔔,切吧切吧剁了,放在鍋里,咕嚕咕嚕吧,沒有花椒大料,就滴上幾滴醋吧,酸不拉嘰,就一起喝了吧……」


  還有拿《愛情買賣》改成的《拍婆子》。


  「拒絕被我拍,逼著我離開。你說已被別人霸佔,眼淚掉下來。別拒絕我的愛,我一定把你拍。就算身負再多傷口,要把你多回來。圈子不是誰想帶,想帶就能帶,先靠插子和皮帶把份兒戳起來。婆子不是誰想拍,想拍就能拍。蹬上二八,揣著攮子,追逐你的愛……」


  這些歌兒在楊衛帆看來都是又有趣又好聽,甚至相當具備廣為流傳的可能性。


  所以說,其實洪衍武早就「展露」過他過人的「音樂才華」。楊衛帆自然不疑有他。


  更何況楊衛帆完全相信哥們兒不會騙自己,不會坑自己,要不是洪衍武自己的歌兒,絕不可能讓他署名。


  而有意思的倒是,在得了洪衍武這兩首歌之後,楊衛帆自己卻很有些不得勁兒。突然間對洪衍武大有愧對之意。


  這是因為洪衍武曾電話告知他完顏老宅「半畝園」的情況,托他找門路跟「總後」的人打聽打聽,幫忙想想辦法。


  消息他如今倒是打聽出來了,占房的單位是「總後」軍需部下屬的一個軍用品工廠。


  那廠子也不大,關鍵是要是想讓這家工廠騰房,那至少也得軍需部工廠管理局的局級幹部說話協調。


  他自己的關係頂多到副處一級,有點夠不上啊。


  當然,要考慮全方位的話,楊衛帆倒不是真沒路子,周曼娜的父親就是學院管理部的部長。通過這層關係那肯定能解決。


  可要這樣,他就得欠周家一份大大的人情,自然不想開口。


  所以說啊,一方面是哥兒們真心真意幫他的忙。另一方面他不得不有負朋友所託,還能不自慚嗎?


  可沒想到的是,當他硬著頭皮把情況一說。洪衍武卻很理解他的難處。


  不但沒怪罪,為打聽到的具體消息謝了他。反倒讓他別著急,說這事兒容慢慢再想辦法吧。


  這就更讓他覺得人家夠哥們兒,他自己差那麼點意思了。


  都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最習慣的就是借酒表達感情了。既然無以為報,那就開喝吧。


  於是剩下的就是喝酒吃肉,彈琴聊天了。


  洪衍武也沒忘了把自己明年要娶媳婦的事兒告訴了楊衛帆,讓這小子提前給自己預備好份子。


  這消息著實又「雷了」楊衛帆一把,他只能抱拳大呼佩服。說沒準等自己結婚時候,洪衍武孩子都會打醋了,表示非常支持洪衍武向五世同堂的人生目標努力。


  總之,小哥兒仨又鬧又笑,一起造了四瓶茅台,一直折騰到晚上八點多。


  楊衛帆又讓人弄來兩張鋼絲床和兩床被褥,洪衍武和陳力泉就歇在他的宿舍里了。


  而第二天一早,這哥兒仨全沒到五點就醒了。不為別的,胃裡難受啊。


  想想看,昨兒喝了那麼多白酒,吃的可都是冷的熟食,連口糧食都沒有,那是什麼滋味?

  說實話,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全應了王朔那本小說的名字了——看起來很美。他們這會兒最盼望的就是來口熱粥喝。


  結果這天早上,干休所食堂的戰士們算是開了眼了。


  五點半剛一開門,楊衛帆帶著洪衍武和陳力泉打頭陣就衝進來了,什麼做好了吃什麼,這一通足搓啊。


  就著鹹菜、雞蛋,饅頭幹了十二個,棒子麵粥,仨人每人喝了三碗。那就跟餓了三天沒吃飯的主兒一樣。


  本來小戰士們還覺著部隊食堂不許浪費,怕他們拿那麼多饅頭,最後剩下糧食不好辦呢。


  可沒想到啊,什麼都沒糟踐。就倆字,能造!

  吃飽喝足之後,仨人一下來了精神了。既然香山腳下那就甭白來一趟了。洪衍武、陳力泉和楊衛帆就打著飽嗝兒一起上山了。


  中午他們從山上下來以後,是在「香山團城遺址」附近的村民家裡打的尖兒。


  這裡全是旗民後裔,吃飯和京城人口味相差不多。


  不過洪衍武他們也沒吃人家做的農家飯。洪衍武的歪主意,花五塊錢,買了兩隻老鄉的雞,還有點玉米、土豆。和兩瓶子「土燒兒」。


  他們自己動手,把雞開膛破肚,拔毛撒鹽。直接在人家院里生篝火燒烤。又另把玉米和土豆直接人家灶里的碳火堆里。


  好吃不好吃的另說,反正別有風味。有點當年在濱城打野食兒的意思。


  老鄉看著都新鮮,更沒想到的是,聽他們胡侃更長見識。


  幾個小子一起坐下來邊喝邊聊,以洪衍武率先開啟了無聊模式。


  他故意做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


  「咱們干喝沒勁。我問你們幾個問題吧,考考你的知識面。咱們的四大名著是什麼?四大發明是什麼?四大紅是什麼?四大硬是什麼?四大白是什麼?四大黑是什麼?四大得意是什麼?四大倒霉是什麼?……」


  在一兩個公知的答案被否定后,陳力泉博浪著腦袋錶示不知。


  楊衛帆義卻正嚴辭地說,「你丫別糟蹋咱們的文化了,快告訴我『四大硬』後面幾個的答案是什麼?」


  果然,就沒一個答案不流氓的。洪衍武一說,連旁邊待著老鄉都跟著樂劈了。


  在歡聲笑語里喝完這頓酒,洪衍武和陳力泉也就該辭行了,他們在農家小院里就聲稱不跟楊衛帆回干休所了,要直接坐公共汽車回家。


  楊衛帆哪兒能讓他們這麼走啊。非叫他們和他一起回去,他要聯繫汽車班派所長的吉普車送他們。


  洪衍武怕他官兒小,行這種特權讓人說三道四,影響不好。一個勁兒推辭。


  可楊衛帆卻說,「你給我拉倒吧,你要再廢話,我只能叫手下的兵,設卡子給你們攔車了。上次我底下那排長的表弟來看他,那幫小子就這麼乾的。差點沒把那貨車司機給嚇尿了。你要不嫌刺激,咱也這麼來一回……」


  洪衍武趕緊答應。「得,那咱還是走特權吧。就算我積德行善了。」


  楊衛帆也煞有介事地點頭。「這就對了,服從組織安排,才是好同志……」


  等到回到京城后呢,又隔了一天,「糖心兒」很準時地給洪衍武打電話了,通知他周日來幫忙搬家。


  電話里也沒說別的,聽語氣還挺開心。倒似乎是真找著地方了。


  這可讓洪衍武有點意外了。他有點好奇,卻沒好意思問,心想住哪兒,反正當天也就知道了。到時候看看再說。


  這樣5月13日下午,洪衍武就和陳力泉一人蹬著一輛三輪準時到了「梅竹斜街」的大雜院,開始幫「糖心兒」搬東西。


  「糖心兒」不差錢,舊物件送大雜院里鄰居們不少,自己也扔了不少。


  最後歸置出來的東西還真沒多少。都是裝在紙箱子里的小物件,大傢伙也就帶走了電視和冰箱。兩車正好擱下了。而在她的指引下,洪衍武和陳力泉蹬著車就奔了長安街了。


  他們要去的哪兒啊?

  嗨,還不就是東單北大街的「棲鳳樓衚衕」嘛。「阿狗姐」給「糖心兒」留的那個獨門獨戶的小院兒。


  這時候可又到了「太平花」的花期了。院兒里牆角邊那兩株「太平花」又開得花團錦簇,潔白清香。


  只是和以往相比,院兒里那些藤蔓類的植物都沒了,僅有東廂房的牆角落裡還長了那麼幾株,照舊掛著艷麗妖嬈帶著金邊的大喇叭花。


  把東西往院里搬的洪衍武這下徹底服氣了。他哪兒想得到啊,「糖心兒」的師父「阿狗姐」居然還給她留下了這麼一份「遺產」。


  而且因為最近通過修老宅這件事,洪衍武對老房子了解了不少。他很容易分辨出,這應是旁邊那個「廣亮大門」院落里強分出的一個跨院兒。


  就憑那「廣亮大門」形制和門上尚存的雀替、三幅雲等飾件就知道,這座府邸當年不但是個高級官員的宅院,而且是三品以上。


  這樣的房子,還能差得了么?


  更讓人意外的是,屋子裡面居然比想象中更好。北房的堂屋裡的洋擺設樣樣精緻,富貴卻不俗氣,給人的感覺就跟老電影里的滬海洋房裡似的。


  要是拍電影的話,用來表現舊社會剝削階級腐敗墮落的場景合適了,比人造的布景強一萬倍。


  陳力泉則對牆角的老式留聲機分外感興趣。忍不住拿起那些黑膠唱片一張張過目。


  聽「糖心兒」說只要把唱片放在留聲機里就能放出音樂來,他很好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說電影里常看,可從沒見過。


  「糖心兒」見他如此,就給他放了一張。


  隨著唱針在黑色膠片上滑動,周旋的金嗓子唱出了數十年前的動人旋律。


  「浮雲散,明月照人來,團圓美滿,今朝最。清淺池塘,鴛鴦戲水,紅裳翠蓋,並蒂蓮開。雙雙對對,恩恩愛愛,這園風兒向著好花吹……」


  一曲《月圓花好》就像有人拿鵝毛掏人的耳朵眼兒似的,一下觸動了人的情懷,展示出舊時光里那繁華似夢的魅力。


  陳力泉慢慢坐躺在一旁的搖椅上,很快就聽入神了。


  洪衍武點燃了一根香煙,傾吐出淡淡的煙霧。然後故意**地對依牆而立的「糖心兒」眨了眨眼。


  「糖心兒」當然明白什麼意思,瞬間緋紅了臉頰,輕輕搖搖頭,只對洪衍武報以含情脈脈的淺笑。


  在透過玻璃照射進來的陽光下,她的臉和皮膚的邊緣被映出白亮的熒光,把整個人的輪廓勾勒得愈加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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