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0章 過七夕
當天晚上的晚飯真是洪衍武做的。
完全超乎「糖心兒」的想象,雖然只有「青椒土豆絲」、「番茄炒木樨」兩個簡單的炒菜和「拍黃瓜」、「松花蛋」兩道小冷盤,但洪衍武的手藝居然還不錯。
而且清淡、敗火,正合「糖心兒」此時的胃口。
特別是洪衍武還打開了一瓶酒櫃里的紅葡萄甜酒,弄得很有些節日氣氛。
當兩人喝了一杯交杯酒後,「糖心兒」簡直被幸福沖昏了頭腦,她絕對沒想到經歷一場巨變之後,今天竟然不是以她孤獨地以淚洗面收場,還會有這麼美好的時刻。
整個晚飯期間,她就不斷地誇讚著菜的味道真好。
她說這還是洪衍武為她做的第一餐飯。她知道這本來是女人該乾的事兒,可是今天洪衍武卻為她操持了這麼合她胃口的一頓飯菜。讓她好感動。
就這樣,她吃著菜,眼眶裡不覺又轉上了晶瑩的淚光,可這次卻不是因為悲傷了。她覺得自己簡直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而看著「糖心兒」如此甜蜜和心滿意足,聽著她柔嫩的聲音。洪衍武心裡卻越來越心疼。越來越慚愧。
因為實事求是的說,「糖心兒」真的把他給慣壞了。
自從他們倆人在一起之後,他除了幫著買買東西,干點本就該男人承擔的力氣活兒以外,家裡的事兒就再沒伸過手。就連他的臭襪子和內褲都被「糖心兒」包攬了。
要不是今天發生的這件事,他又哪兒有機會給「糖心兒」做一頓飯呢?
在這一刻,他咕咚咚地灌進了一杯酒,已經沒什麼胃口了,但心裡的愛意無形中又加深了幾分。默默地給「糖心兒」夾菜……
洪衍武和「糖心兒」之間確實心有靈犀,頗為默契。
既然他們在和好之後,就眼前面臨的問題已經做過一次耐心的交流了。像「我的錯,你的錯也是我的錯」和「不,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這樣的話他們也都說過了。
現在他們便都覺得,這個晚上都不宜再談這件不愉快的事兒了,連一句都不要提。
因為無論怎樣,畢竟現實就是現實,他們都不想再為以後的事兒擔憂。還是先平和地擁抱眼前的幸福吧。
於是他們便都故意做出開心的樣子,只說些輕鬆的話題,不僅是為了自己輕鬆,更多的是想讓對方高興。
氣氛融洽地吃完飯後,在洪衍武的建議下,他們又像孩子一樣,用「石頭剪刀布」的辦法,來分配誰收拾桌子、碗筷、洗碗、掃地。
「糖心兒」玩兒的很興奮,在洪衍武故意相讓下,幾乎在所有的項目上大獲全勝。
可真等到該動手幹活了,她又搶了先手,霸佔了勞動工具。跟著一個調皮的微笑,說誰贏誰幹活,非讓洪衍武去看電視。
弄得洪衍武哭笑不得。最後沒辦法,他也就只好另去收拾床鋪,準備洗澡水。
確實,等收拾過凌亂的家裡,他們也的確該清理一下自己了。
洪衍武下午的燒烤、做飯,已經弄得一身的煤火味兒和汗味兒,「糖心兒」也又哭又鬧,弄得頭髮凌亂,眼睛紅腫,渾身是汗。
可誰呢想到呢,就跟老天爺故意開玩笑似的。就在洪衍武剛剛燒好了水,灌好了暖壺,「糖心兒」剛剛洗上澡的時候,偏偏整個衚衕還停電了。這倒霉不倒霉啊!
沒轍,連蠟燭都用不得,也就只能靠手電筒照明來了。
但這也不行。因為洪衍武幫忙打著手電筒在一邊看著,「糖心兒」不好意思。關了黑燈瞎火的,她又感到害怕,總覺得下水溝里會又東西跑出來,實在是矛盾的很,怎麼都不合適了。
不過還得說,洪衍武這小子腦子快,他一轉眼珠就覺得這是洗「鴛鴦浴」的良機啊。立刻就說要進去陪著「糖心兒」一塊兒洗。
還別說,確實被他抓住了機會。
現在正是「糖心兒」對他最依戀的時候,加上剛經歷過情感震蕩,人的智商都會有所減低,「糖心兒」本身又怕黑,正著急呢。這麼著,稀里糊塗就答應了這個平時已經拒絕過無數次的要求。
這可是「七夕」呀,那後面能發生什麼還用說么?
洪衍武根本不需要光亮,他大喜過望地摸到了浴室深處,然後吸著「糖心兒」濕漉漉頭髮散發出的香味兒,毫不費力就把一個曼妙的身體摟在了懷裡。跟著就輕車熟路開始撫摸那光溜溜、滑膩膩肌膚。
他技巧純屬,懷裡人根本無從抵抗,沒多久就軟了,任由他為所欲為。
就在完全的黑暗裡,在激烈的喘息中,不知多久,他們疲憊地抱在一起喘息,才結束了這次激情。
而這時,癱軟如泥的「糖心兒」突然驚叫了一下,因為她猛然意識到他們根本沒採取任何措施。
當然,很快就無所謂了。她轉臉就明白過來,現實是真的要能有了孩子,反倒是老天爺眷顧他們最大的厚禮了。
哎,世上的事兒就是這麼作弄人。明明過去是最怕發生的事兒,現在反倒成了一種極大的奢望……
當晚,上床休息后,雖然被「糖心兒」一直枕著的那隻胳膊漸漸有些酸痛。但洪衍武仍然一動不動。
他不忍心干擾「糖心兒」進入睡眠。她今天真是夠受得了,應該好好睡一覺。
借著床頭的一點燭光,低頭看著合上雙眼的那張迷人面孔,憐惜之餘,洪衍武不可避免地又回想起今天的一切,想起壽敬方的說辭,想起他們倆人的哭鬧爭吵和他的保證、許諾……
家裡那邊不知鬧成什麼樣兒了?大好的日子誰也沒痛快了?真是!
可他能怪表叔嗎?是人都有自己的局限性!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他們這代人的價值觀就鎖在這兒呢。對老頭兒本身而言,這多管閑事真的是好心好意。
他非但不能怪,還得感激。既是為了這份情分,也為了能提前知道「糖心兒」的病。知道了,才能想辦法去治病啊……
現在不知父母睡了沒有?今晚他們大概是很難安睡的。一定失望,很生氣吧。他們對他徹夜不歸又不知作何感想?總不會念叨,「小喜鵲尾巴長,有了媳婦兒忘了娘」吧……
現在這個蓋子揭開了,就連「糖心兒」今後再見家裡人恐怕也不大好意思的。可他要是不這麼干呢,就不能表示他的決心。恐怕說服父母的份量也不大夠,還得多生波折……
進而他又想到了「糖心兒」的師父「阿狗姐」。那個傳奇的女賊首給了「糖心兒」她認為美好的一切,但如果她在天有靈,知道她又帶給了「糖心兒」新的不幸,她究竟又會作何感想呢……
就在想不清,理還亂之際,洪衍武看到「糖心兒」的眼睛慢慢睜開了,原來她也一直沒睡。
「你怎麼還沒睡呢?不困嗎?」
「困,但睡不著……」柔軟的嘴唇輕輕吐出三個字。
也是,心裡有事兒就是有事兒,哪怕不提,那也鬧騰。
「你在想什麼?」
「沒什麼……」「糖心兒」掩飾著聲音里的顫動。
「別掖著了,其實我跟你一樣,也在想今天的事兒,這很正常。但我要告訴你,所有的問題你都不用擔心,交給我來處理就行。」
「你以後真的不會後悔嗎?」過了一會兒,「糖心兒」幽幽地問,這個問題她已經問了好幾次了。
洪衍武語氣和前面的回答一樣堅定。「不後悔,能和你在一起就行,別的都是次要的。」
「糖心兒」被這句話再次感動,但一種內疚卻燒灼著她的心。「我是說,如果你說的那些『試管嬰兒』什麼的實現不了呢?國外也治不了我的病呢?我真的無法帶給你孩子又怎麼辦?還有你的家裡人呢?我覺得太對不起他們了,咱們的事兒又被他們知道了,我今後……今後……怎麼……」
「你真傻,我再說一遍,和你在一起就是我最大的幸福。」洪衍武用力摟過了「糖心兒」,讓她把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人活在世上是不能所有事兒都稱心如意的。我有了你,有了家裡人,就已經得到了最寶貴的。夫妻倆必須有孩子那是老傳統了。我覺得外國人就特想得開,他們有『丁克』這個詞,就是雙收入,不要孩子的家庭。在這樣的家庭里,夫妻倆有充足的時間和金錢,他們不用發愁子女的成長、學業、未來,反倒可以把全部精力享受生活,投入到自己愛好里。這和我們多麼像啊……」
「所以我的意思是,什麼事情都是具有多面性,既有偏好的影響,也又偏壞的影響。我們如果對改變結果無能威力,那就得忽略壞的,享受好的。像孩子的事兒,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我們努力去爭取,真沒有就算了。但我們會在其他方面得到補償的。至少,我不用再擔心有個小東西把你對我的關心給分走了,我可以獨享你一輩子……」
「還有,你知道我今天跟我媽說什麼嗎?我用我媽自己的話跟她說,兒女就是父母的冤家對頭。所以我再跟你說,沒孩子就沒孩子了,沒什麼了不得的,還少個冤家對頭呢。我們至少不用像我的父母為我一樣操心、上火、著急了……」
聽著洪衍武故作輕鬆的話,「糖心兒」心裡的酸甜苦辣一起往上涌,她深情地看著他的臉,眼淚又流成了兩行。「我相信你。可我就怕,因為我,你的家裡人不肯原諒你……」
洪衍武用手輕輕地擦著她的眼淚說。「你放心,絕對不會的。他們一定能理解我,也一定會接受你,他們都是最善良的人,我有這個信心。不過,我倒是擔心另外一件事。你得答應我,那個傷身體的項鏈墜你以後就不要帶了。人都會老的,我不怕你長皺紋,我只希望能和你白頭到老……」
「嗯。」「糖心兒」答應了一聲,然後孩子般地蜷縮在他的懷裡靠緊他。「老天爺疼我,才會把你又送回來了。讓我絕路逢生。以後你不許不理我,不許跟我真生氣。我要永遠跟你在一起……」
她說這話時,眼淚真實、清澈地流了出來。
一瞬間,那帶著憂鬱和依戀的語氣又讓洪衍武心裡一緊,他只能把她摟得更緊。
「好了好了,別再多愁善感地傷心了,你今天都掉幾次淚了?再這樣下去,咱家可就連床單都沒幹的了……」
怕「糖心兒」哭多了傷身,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洪衍武就給她講起一個有關「七夕」的往事來。
他說自己小的時候,觀音院西院水家門前,貼著隔壁的院牆種了一架子奶葡萄。
七夕的時候呢,他和陳力泉聽了泉子爸陳德元講的「天河配」故事,為了偷聽牛郎和織女相會時的情話,倆人還真的巴巴的跑到葡萄架底下,豎起耳朵非常認真地去聽。
因為也知道這事兒荒唐,怕人笑話,所以他們故意挑晚上去的。他還記得那天晚上皎潔的月亮、漫天的星辰,抬眼能看見銀河懸挂在頭頂。
趁著大家都進屋睡覺了,他們躡手躡腳走到了葡萄架底下……
這時「糖心兒」已經聽進去了,就插了句嘴「不用說,你們倆一句話也沒有聽到吧?」
哪知她還真沒猜中,洪衍武居然聲稱他聽到了。
他說他們這一聽見,倆人立刻興沖沖跑進陳家屋裡,拉著剛洗完腳的泉子爸就往外跑,想讓大人也聽聽。
倆人一邊跑,都興奮地小聲叫,「我們聽見了,我們聽見了,牛郎和織女在相會!葡萄架下面,真的有男有女,還有牛叫和牛喘氣的聲音呢……」
這下泉子爸當然詫異了,而等他們再來到葡萄架下面后,泉子爸才明白怎麼回事。
那聲音還在。時而高亢、時而低沉、時而窒息……
這讓泉子爸當時惱怒地就啐了一口,然後撿起一塊磚頭,隔著院牆扔了過去。
只聽「啪」的一聲,磚碎了,牛郎和織女的聲沒了。牛叫也沒了。
這樣再等到泉子爸一手一個拽著他們倆往屋裡走的時候,他就疑惑問了,「德元叔,牛郎和織女難道在院牆的隔壁嗎,他們倆幹嘛呢?」
泉子爸忍不住大笑,「小屁孩,等你長大了,天天過七夕!」
而就為了這句話,他就一直等啊等,總算等到了「糖心兒」,好不容易過上了。但今天還是差點讓「織女」跑了……
要說故事真沒白講,聽到這裡,「糖心兒」不由忍俊不禁,徹底破涕為笑。
而且很快,她眼裡也放射出了渴望與幸福之光。竟然臉色羞紅地問,「那……你還想……再過一次七夕嗎?」
這太誘人了,洪衍武立刻又感到了下半身躁動。
想啊!我一年方十八的非黃花大小夥子,怎麼可能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