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8章 碰釘子
「媽的,連你這麼善的人也要受這種冤枉。這社會簡直不像話!這算什麼校領導?什麼同學,真是一幫……一幫吃屎份子……哼!」
聽完水清講述的一切,陳力泉實在忍不住了,「砰」地一拳砸在了桌子上。義憤填膺地罵上了。
洪衍武同樣聽著生氣,但他和陳力泉不一樣,比較務實。趕緊遞給哭成淚人的水清一塊乾淨毛巾。
「姐,你能把這麼隱私的事兒告訴我們,足見你是把我們當親弟弟了。你放心,我們都相信你。可我現在還得問問你,那你退學,學校給你發肄業證書了沒有?」
水清一邊抹淚一邊說。
「沒有。我問過,領導說『京大』從來不發這種證書。沒完成學業就是沒完成學業,不能算作『京大』的學生。所以我……我現在只能算初中畢業。」
媽的!這也太欺負人了!那不就和開除一樣了嗎?
這麼一聽,洪衍武心中也有點耐不住怒火升騰了。
因為今年開始,高考又有了年齡限制,水清就連再想考一次也不行了。這等於就是前程被盡毀啊。
他沒再多說什麼了,只是一拍胸脯。
「行了,姐,你這事兒我管定了。當然,最終能辦成什麼樣我不敢保證啊。但我決不能讓你白吃這個虧!」
哪知水清卻為他這話吃了一驚,竟然反覆叮嚀。
「不不不,我的事你千萬別管。你們能理解我的難處,這麼安慰我,我就很感激了。小武,特別是你,可得好好過日子。當爹媽的不容易,你多替洪大爺洪大媽想想……」
洪衍武又不由心生感慨。
哎,你真是愛操心啊。替別人著想都成骨子裡的習慣了。姐姐,你可讓我說你什麼好啊!
對水清的事兒,洪衍武沒絲毫耽誤。當天晚上他就找何介夫去了。
只是這一次他卻意外地碰了釘子。何介夫怎麼也不肯為了這事兒出面,把自己擱裡頭。
沒轍啊,因為「京大」牌子太大了。
「教育工作組」管著高校確實不假,但那只是名義上的。高校的自主權力其實很大,有些工作能不能貫徹執行還得看人家配合呢。這跟管普通教育不一樣。
別忘了,就連首都師範這樣的普通高校,要想改變洪衍文的分配去向,都得好好跟人家商量,找個折中的辦法。就更別說對待「京大」這樣全國的首要學府了。
別說洪衍武想讓「京大」校方允許水清重新回去上學簡直是白日做夢。就連肄業證書也甭想。
「京大」這明顯就是不想跟水清沾邊,才會做出這樣沒有絲毫通融餘地的處理意見。
見何介夫實在不願意,洪衍武也不好勉強。畢竟他二哥洪衍文還得靠老何關照呢,總不好為這事兒撕破臉。
可這事後面又該怎麼辦呢?除了這裡,他又哪兒去找其他的門路呢?
腦海里浮現出水清的可憐樣兒,洪衍武忍不住又是一腦門子火。
好在靈機一動,他就想到了「解鈴還須繫鈴人」這句話了。
趕緊滿臉堆笑,對何介夫換了個新要求。
「何部長啊,您不願牽扯進去我理解,但您給我指點指點總行吧?您就告訴我,這事兒要想解決,到底該找『京大』哪位領導呢?要按程序,這歸誰管啊?誰說了算啊?當然,不會讓您白費吐沫的。我對朋友如何,您還不清楚么?」
這個要求對何介夫來說倒是不難,他就笑了笑,指著洪衍武說。
「你啊,就是愛找麻煩。行,我給你打聽打聽。喝茶……哎,你要有空,咱們來看看《集郵》雜誌吧。我最近發現上面有一套六五年的票,被我錯過去了……」
「京大」東門的「中觀園」,是京城大學八大家屬宿舍區中最為高檔的社區。
整個小區不但充滿了安詳、靜宜、優雅、閑散的氣氛,而且這裡還全是三室一廳的房子,都帶電話和浴缸。
這裡的房子只有教授以上的才有資格分到。「京大」的許多領導,把家都安置在這裡。
當然了,成功地勸退水清的教務處副處長齊崇光也有這個資格,所以他的家就在四十二號公寓樓的四層。
這是剛過國慶的第一個周日的中午,陽光明亮,天高氣爽。
如果按照平時的規律,齊崇光要麼眼下應該在書房的搖椅中翻看報紙,要麼就已經在搖椅中沉沉睡去了。
但此刻齊家的書房裡氣氛卻很彆扭,甚至有點劍拔弩張。
因為洪衍武和陳力泉這兩個不速之客驟然來訪,在說出來意之後,遭到主人拒絕仍舊不斷地糾纏,不肯離去。已經讓齊崇光火冒三丈,離勃然大怒僅差一步之遙了。
「……我再跟你們說一遍,我只是負責執行學校的處理意見。我個人不僅沒有權力改變學校已經做出的決定。『京大』也絕不會給不名譽的學生頒發肄業證書。所以你們的要求我不會答應。請你們不要強人所難。趕緊從我的家裡離開!」
齊處長一臉嚴肅,眼鏡閃著光。跟著又以一副十分輕蔑的態度,指著桌上的十瓶茅台酒和十條中華煙表示譏諷。
「你們快把東西都拿走!不要以為走後門就能解決一切問題。而且我就沒見過你們這樣的人,難道把我家當成煙酒鋪子了嗎?讓別人看見像什麼樣子!你們最應該乾的事兒就是多讀讀書,否則就會永遠無知下去!」
似乎已經沒有談下去的餘地了,看著眼前這個中年小官僚的嘴臉,陳力泉又急又氣。一下攥緊了拳頭,太陽穴也突突地跳。
但洪衍武卻仍不為所動,照樣保持一臉笑模樣。
「齊處長,您別急嘛。說實話,能找到您家裡真不容易。所以您要送客總得容我把肚子里的話說完吧。要不我怎麼甘心呢?這樣,我還有最後幾句話送給您,您只要好好聽我把話說完,我就絕不再做糾纏了。要是您聽完了,還覺得我說的話是放屁呢,我一準兒就按您說的辦,麻溜兒滾蛋怎麼樣?」
齊處長看了看洪衍武,這次沒有說話。只冷冷地哼了一聲,看上去高傲極了。
但他卻沒想到洪衍武下面的話,不但語調清晰、緩慢,還充滿陰險的暗示。